摘要:在攝影術發明之前,人類主要以語言文字為表達方式,雖然也有繪畫、雕塑這樣的圖像存在,但是它們畢竟不是最方便、最主要的形式。攝影技術將人們帶進一個嶄新的視覺空間,它顛覆了傳統視覺圖像對世界的影響,使人類文化轉向視覺文化。本文主要從攝影視覺的誕生、攝影視覺與人類視覺的比較,以及攝影視覺的性質三個方面來探討攝影視覺。
關鍵詞:攝影;視覺;客觀性;證據性
1攝影視覺的誕生
視覺是人類的基本生理功能之一,人眼所看到的外部視覺形象是即時的且無法脫離現場而完整再現的。人類文化從視覺角度可分為文本文化和圖像文化。文字源于人類對精確系統地表達、交流的渴望,圖像源于人類對自然世界的模仿、想象。在文字還未出現的史前時代,原始人就開始制作圖像,后來創造了繪畫、雕塑等技藝來試圖留住景象,但它們的獲得總不夠直接,需要通過人手來摹寫、復制。人們希望眼睛所見景象能被直接捕捉,并長時間保存和復制。19世紀時各科學學科的成果為捕捉影像提供了條件,攝影順勢誕生。但不論它的出現蘊含著多少科學成分,人們還是覺得它神秘且不可預測。攝影推動了文化媒介由文本方式向圖像方式的轉變,并改變了人類的視覺感受。其實在攝影術誕生之前,便有了全景繪畫、立體布景、萬花筒等新視覺裝置,它們重新構造傳統視覺形式,再度修正傳統觀看方式,攝影式觀看只是透視法-暗箱等的自然延續。
2攝影視覺與人類視覺的比較
19世紀的某些評論家認為自然的視覺是能夠允諾個人實踐的純潔的視覺,眼睛看見的東西意味著毫無瑕疵而直接的真實性,這是不能用語言文本來實現的。為了取得有益的效果,閱讀不可能和純粹的觀看相媲美。最初攝影被其發明者以及更多評論家看作是一種自然視覺,這就很容易使它變為中性視覺。人們把照相機當作人造視網膜,把照相機的影像等同于人類視網膜的圖像,這其實忽略了照相機視覺與人類視覺的顯著不同:照相機視覺是單眼的、靜止的,人類視覺是雙眼的、動態的。然而它們的相似性完全掩蓋了這種不同,攝影作為人造視網膜中性視覺的觀念使照片看起來更具客觀性、證據性。20世紀60年代法國現代主義批評家安德烈·巴贊說道,與繪畫相比,攝影的獨創性在于它本質上的客觀性。攝影的出現是世界之影像第一次自動化地形成,沒有人為的創造性干涉。所有藝術都以人的存在為基礎,只是攝影得益于人的缺席。
我們活在一個視覺世界里,圖像遍布我們生活的每個角落,它們幫助我們認識世界、了解自我,甚至彼此交流。對于我們視力正常的人來說,觀看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但誰又想過在我們觀看的同時,眼睛、大腦在進行多么復雜的運轉呢!看是一個很復雜的生理過程,當人們看到一幅圖像時,大腦首先將這幅圖分解成若干部分,可以是形狀、顏色、光線等等部分,在接受這些信息的瞬間還要再將它們重新組合成完成的圖像,從而我們才能感覺到這幅圖像。照相機和人眼都能以極快的速度看到圖像,那是因為它們對光的敏感性,不同的是照相機能夠將這些影像固定住、保存住,而人眼則無能為力。在相機之前,具備這一功能的就只有人的記憶了,它被稱為“心之眼”。但它們之間仍存在著不同之處,不管多么強大的記憶力,它總是會忽略圖像中的某個地方,甚至這個地方人眼觀看時就沒有意識到,而相機卻能將如此細微之處記錄下來。這樣說來,相機就是可以精確記錄影像的第一物。
眼睛本來是視覺工具,當它被過多的抽象印刷符號充斥的時候,它變得不那么單純,逐漸喪失曾經擁有過的對光、影的欣賞能力。時代過分的機械化模糊了我們的眼睛,或是讓我們的眼睛沒有時間、不情愿停下來全面觀察物體,而攝影藝術正是以機械的方式來反擊機械對我們視覺的影響,優秀的攝影是提高抑或是還原人們全面觀察能力的最好方法。可惜,只有少數人能夠透過它看到客觀世界。并不是機器把我們與客觀世界隔絕,而是我們自己不愿離開機器創造的世界,這是人的惰性使然。
美國攝影家阿爾弗雷德·斯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作品中表現出來的豐富情感和深遠含義,令其他攝影師望塵莫及。他的成功的部分原因歸于其對照相機本身的技術條件極其尊重,此外他對影像和相紙的微妙關系進行很好地處理,這些都離不開他內心的寧靜和樸素。他從不玩花招也不矯揉造作,即便是那種再普通不過的“裝飾”也沒有。他相信生活和攝影對象本身就有它們的情感,溫柔、感人甚或是憤怒等等。攝影就是要使拍攝對象更加清晰,就像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所看到的那樣。
3攝影視覺的性質
被視為具有中性視覺的攝影,看起來更具客觀性、證據性。這主要來源于照相機的機械性,雖然構圖、曝光等是由攝影師在控制,但是在那段記錄時間里,是相機而不是人在再現被攝者,所以真正“攝影”的過程中,只是被攝者與相機在進行對話,而攝影師卻缺席了。之所以傳統攝影在人們看來比非傳統攝影更具有客觀性、證據性,其主要原因不在于照相機,而在于人。傳統攝影時代的攝影師更像是化學工程師或沖洗相片的工作者,他們需要把更多的時間投入到“得到照片”而不是“拍照片”中。為了得到一張正常的照片,拍照前后他們都很忙,而拍照時卻顯得不那么有閑。這里的“不那么有閑”成全了傳統攝影的客觀性、證據性。因為傳統攝影中照相機沒有達到完全的機械化、自動化,攝影師在拍照過程中更多的是考慮如何能正確、有效地攝下影像,其行為是尊重(或無奈被迫于)相機技術的。相機占主導位置,就意味著拍照過程的機械化、客觀化。隨著相機技術的進步,攝影師拍照時可以有時間來想“怎么拍”了,其主觀因素自然而然融入其中。照片的客觀性、證據性便減弱了。其實照相機技術是沿著利于攝影客觀性、證據性的方向發展的,之所以性質會退化,根本上歸因于人。攝影的三要素:拍攝者、被攝物、觀看者,一般情況下,這其中最少有兩要素是由人構成,所以我將從這三個角度來談攝影的客觀性、證據性。
(1)拍攝者。傳統攝影時代的攝影技術還未達到能讓普通大眾也可以輕易拍照的程度,所以拍攝者主要是指攝影師。相對于后來的大眾攝影而言,傳統攝影時代的拍攝者數量是相當少的,而且他們往往是曾經的畫家、化學家、科學家等社會階層較高的人。他們普遍具有良好的素質,尊重攝影技術本身,追求攝影藝術發展,而不會想到把攝影當作一種欺騙手段。傳統攝影時代的攝影師們之所以如此“純真”,一是因為技術條件——讓他們無法逃脫攝影證據性的思想局限;二是圈內人對攝影的關注集中在藝術性上——藝術崇尚想象力精神,但并不主張欺騙;三是大眾對攝影的認知、期待,長期限于證據性、記錄性上——使“攝影師欺騙”缺少群眾土壤;其中第一點最為重要,其他兩點為其提供了客觀氛圍。
(2)被攝物。被攝物是這三個角度中最難理解的,它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如果是物,那還好理解些。不管是自然呈現的物體或景物,還是拍攝者擺弄的物體或景物,它都是真實存在的物,攝影正是把它這種真實存在給記錄下來,因而對此種被攝物來講,攝影具有完全的證據性。但是如果被攝物是人,那情況就復雜了。人是具有主觀意識的,巴特說面對鏡頭時,他同時是:他自以為是的那個人、他希望人家以為他是的那個人,攝影師以為他是的那個人,攝影師要用以展示其藝術才能的那個人。作為被攝物的人在拍攝過程中在不停地模仿自己,到底哪個狀態的自己才是真實的自己,被攝下的自己是不是真實的自己,這是很難分辨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攝影的證據性在此失效。不管是不是記下了他所認為的真實的他,攝影的確記錄下了被攝物在此刻的狀態。其實這比他所認為的他更真實,真實到他自己都未曾見過,是種種他的結合物。不管攝下的他是何種模樣,他喜不喜歡,攝影只負責凝固那瞬間的他,攝影傳遞的是一種時間意義上的“真實”。
(3)觀看者。攝影之所以奇妙,在于其承載著光和時間。照片缺少時間這一維度而不成其為照片,它時不時地激發出我們腦中殘留的影像,時不時地喚起我們快要忘卻的記憶。這是時間的力量-一種摧毀事物的破壞力,也是攝影的魅力——一種征服時間的魄力。一張照片固定一個瞬間,其實是阻止其被之后的瞬間抹去。這與我們記憶中存儲的影像有相似之處,但其根本差異在于記憶中的影像是持續經驗的概括,而照片則是被孤立的瞬間。只有當觀者從照片中讀出超越其瞬間的持續性時,照片才被賦予意義,這時它擁有的不只是瞬間,還有過去與未來。以巴特的“刺點”論:框內發生的一切一旦跨入了框,便已絕對逝去。攝影被定義為不動影像并非只因為其中表現的人物動彈不得,尚且因他們已出不來,被麻醉、釘了起來,如蝴蝶標本一般。然而,一旦有了刺點,便開啟一片盲城……攝影是時間的辯證法,雖未創造永恒,卻駐留了時間。它將過去、現在、未來在照片中重逢,在觀看中聚合。
觀看者相信他們所看到的照片,其實更多的是相信它所記載的內容。盡管所有的影像都是主觀的,但比起其他的模仿物,照片更為直接。在觀看者這里,攝影的證據性以這樣的順序被接受:首先是他們被告知攝影具有證據性;其次,攝影所體現出的也與他們的經驗吻合;最后,印刷時代的大眾們并不具有很多經驗,他們相信“眼見為實”。之所以觀看者信任照片,除了對攝影證據性的肯定外,還有照片的物質性。照片的物質性給觀看者實在的觸感,能觸摸到自然、觸摸到拍攝者、觸摸到被攝物、觸摸到心靈、觸摸到時間。它在自拍攝到觀看的這段時間里把所有,觸碰過此照片的人、曝曬過此照片的陽光、存放過此照片的物、腐蝕過此照片的空氣,的味道都凝聚在一起。
4結語
照相機就像一個過濾器,可這個過濾器只會按照你的意愿去過濾雜質;它也像一個世外桃源,你可以暫時釋放身心,呼吸最新鮮的空氣,除非你不愿離開機器世界;它還像一個時光機,雖然你接觸的還是機器,可如果你愿意回去看看,透過它就能夠回到本來的面目。
參考文獻:
[1] 瓦爾特·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M].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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