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孽子》的父子關系

摘 要：華文史上第一部以描寫同性為題材的長篇小說也是白先勇先生的唯一一篇長篇小說—《孽子》，以其獨特的視角、情感構架和精湛的敘述技巧，在經過時代思潮的洗禮中，依然熠熠生輝。本文通過探討分析《孽子》中父子關系，并由此深入探索出由父權社會中心社所延伸出的社會對于同性戀的看法，從而展示出一段同性戀文化。

關鍵詞：同性戀；父系社會；追逐；接納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6-0-01

《孽子》發表于1977-1981年，是華文史上第一部以描寫同性為題材的長篇小說也是白先勇先生的唯一一篇長篇小說。

在《孽子》的世界里父子關系和傳統文化的顛覆，除了同性戀之間的糾葛外，很大的一部分重心都放在了兒子與父親的關系的處理上，正如評論家指出的，整個小說有一個內在的線索就是父子關系，這才是這場尋找的最終意義。白先勇說過：“在《孽子》中，我主要寫父子關系，而父子又擴大為：父代表中國社會的一種態度、一種價值，對待下一輩、對待同性戀子女的態度——父子間的沖突，實際是個人與社會的沖突。”[1]

在這里我們探討《孽子》中的主要的三次父對子的放逐。

第一次的父對子的“放逐”是李青。小說的開篇就講到了，故事的敘述者小青因在學校與實驗室管理員趙無勝發生淫亂行為被勒令退學后，被父親拿著自衛搶趕出了家門。

第二次父對子的“放逐”是“龍鳳戀”的主角——龍子王夔龍被放逐的場面。王夔龍本是家世顯赫的正派子弟，卻一碰阿鳳兩人就好了起來。因阿鳳不甘受人束縛，最后王夔龍在癲狂無助之下把刀插進阿鳳的心窩處。為了逃避刑法，王夔龍的父親將其送往美國，期間不被其父親允許回家，即使是自己的姆媽逝世。

第二次父對子的“放逐”則是傅家。傅老爺的獨生子傅衛因跟士兵發生曖昧關系，軍方要撤職查辦。出庭前一日，傅衛打電話要求見父親一面，傅老拒絕，兒子失望痛苦之余在軍中寢室舉槍自殺，這天，剛好是傅老爺子五十八歲生日。這樣的安排充滿了戲劇性，但對于正統代表的傅老爺子何嘗不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從中我們不難看出，在《孽子》中，卻是父與子的沖突洋溢著視野，然而就中國社會幾千年的傳統文化來說，父命子從已是一個根深蒂固的思想，父權是不可動搖的。在《孽子》中這三隊父與子的“放逐”中，父方均為當年從大陸撤離到臺灣的軍官，他們的堅硬、規矩和正直無疑是傳統道德與傳統社會的典型和象征。但在最后他們所面對的卻是一個與中國傳統倫理規范相悖的“另類”性取向，這是矛盾沖突的起源和同性戀群體與社會發生沖突的最原始的開端。

根據中國傳統倫理規范，男女結合、傳宗接代是天經地義的大事。中國的古訓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然而在《孽子》中，這些作為傳宗接代的兒子卻以同性戀的形象出現，這無疑是對中國傳統父權的挑戰和對社會倫理的背叛。所以父親對兒子激烈的放逐，是象征著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對于同性戀的世界給予堅決的棄絕和取締。

在這場父與子的放逐中：阿青因為生計淪落為出賣肉體，王夔龍被父親流放到外國數十年，即使在最后瞻仰一下父親的遺容都不可得，傅衛則因為在臨死前見不到父親而飲槍自殺。

而父親這方，由愛生恨，愛的愈多，恨也愈重。傅老爺子則因為自己沒有原諒兒子而導致傅衛最后的自殺，使其悔恨一生。傅老爺子最后對王夔龍所說的，“你愈痛，你父親更痛！”阿青則發現自己的屋子里的東西父親仍然按照以前一樣的擺放著。放逐了兒子，實際上也是放逐了他們自己，既是對兒子的懲罰，也是對自身的一種自我折磨。這三個父親們在最后的晚年中無一不是在孤獨、凄涼、了無生趣中度過。父與子就在愛與恨的糾葛中進行著終身的沖突和互相放逐。這個故事中，我們看到，兒子們始終是以“父親”代替“爸爸”的稱呼，造成了一種父子隔膜語境。父與子的沖突幾乎充滿了整部小說的沒一個角落，仿佛是一種無可救贖的罪孽，不間斷地追蹤著父子的一切行動，時時毀壞兩者的關系。三對父子，王夔龍與傅衛兩對父子，一對是父親死了讓兒子痛苦，一對是兒子死了讓父親痛苦，仇怨到最后仍無法解開。而阿青父子，雖是生離，卻猶死別。阿青要避開父親，因為他“不敢正視他那張痛苦不堪灰敗蒼老的面容”。

“父親鄙視兒子，兒子怨恨父親，”[2]不置可否，這是小說很大的一個悲劇主題。但是在父與子的相互放逐中，我們又看到了一條與之相向而行的線索，在白先勇接受PLAYBOY采訪時，道出了這條線索的意義：“天下間有無數的孩子在找爸爸，《孽子》可以說是尋父記吧。書中的人物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伊甸園，在樂園之外流浪，淪落為妓。但他們并不放棄，為了要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園，他們找父親，找自己……”[3]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兒子們在被放逐的路途上對父親各種情境和形式的想念和回歸。

可以說在小說中他們每個人都在為“尋父”而努力，無論是采取遵守、逃避、恐懼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父親的在乎和深厚感情的王夔龍、阿青和傅衛還是積極尋找的小玉，到最后他們的尋父都是失敗的。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他們一生都在追尋那個可以接納他們，可以寬容他們的父親。在一個男權社會里，父親便是一切權力的總代表，而他們對子女的認同、贊許則標志著權力的肯定和贊同；因此，遭到父親的放逐實際上便意味著遭到整個權力社會的拋棄。而父親又代表中國社會的一種態度，一種價值。所以他們的“尋父”過程又何嘗不是在尋找著社會的包容。

王夔龍最后在傅老爺子的墳前號啕悲嘯，這一情節作為正文的結尾，似乎顯示出白先勇的別有用心。傅老爺子是正統社會中的一員，他理解和同情這一群體，而他又與同性戀少年有著深深地關系，他的理解成為了一道光明。王夔龍在其墳前的痛哭，既是對傅老爺子的去世感到痛苦，或許就又嫁接到到了自己那個至死也不愿再見他兒子的父親。作為正統社會的代表，傅老爺子對于同性戀這一群體由最先的覺得厭惡，導致兒子的自殺醒悟，到最后的幫助寬容，傅老爺子的形象無異于是溝通了這兩代人的紐帶，也是正統社會和同性戀的紐帶。所以另一方面王夔龍的哭似乎也代表著對正統社會稍微接納，而自己內心的那份委屈的發泄，或可以說是感恩，傅老爺子的出現使得這一群“孽子”們轉化為了“人子”，得到了救贖。

注釋：

[1]、白先勇：《孽子》前言，白先勇，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2月北京第一版

[2]、白先勇：《寫給阿青的一封信》，《白先勇文集》第四卷，花城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

[3]、白先勇：《訪問白先勇》，《白先勇文集》第四卷，花城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

參考文獻：

1、張孝映：<白先勇暢談寫作生活>，香港《明報》，一九八五。

2、謝家孝：<黑暗王國的神話—訪白先勇探討《孽子》>，臺北《中國明報》一九八三

3、詹益宏：<白先勇小說中的同性戀世界>，臺北，《文迅月刊》一九八五

4、劉劍平：<情與孽的纏綿—白先勇《孽子》論>《蘇州大學學報》二零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