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西南昌鼎峰中央大廈的開云傳媒辦公室里傳來鄒開云尖利的咳嗽聲,他已記不清這是入冬來的第幾次感冒。長期節食的身體顯得瘦削不堪,但為了事業不得不保持身材。
“沒辦法,我演女性角色,也當女模特,身材和臉蛋就是飯碗。”鄒開云抿嘴一笑,將頭發捋至腦后。秀美的長發、清秀的臉龐與硬朗的男裝有些不搭。在旁的助理玩笑:“有沒有覺得,生活中的他也像名媛?”他急忙解釋:“經常要做發型,才將頭發留長。”
關于“像女人”的話題,鄒開云似乎不愿多聊。12年的反串,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尤其是愛情。沒人愿意陪他堅守愛情,那些海誓山盟、那些他向往的平淡生活,總在他不斷站上舞臺,化著濃妝、穿著女裝、搔首弄姿后消失殆盡。
“偽娘”祖師爺
鄒開云說自己的“娘”更像宿命。1987年6月17日,江西南昌農村,剛滿周歲的鄒開云被放上涼席抓鬮,親戚和鄰居圍了一圈又一圈。鄒開云見人多,嚇得一愣一愣,母親反復引導后,他才跳過擺在面前的錢、鋼筆和鑰匙等物品,拾起最遠一條紅得刺眼的絲巾。周圍頓時靜了下來,隨后發出的爆笑讓他“哇”地哭出來。
鄒開云上小學時聽聞這段往事,忍不住嘀咕:“是哪個傻子放的絲巾!”但很快,他也承認自己和村里的男孩不同。同齡男孩調皮乖張,他卻內斂害羞,性格、相貌頗像賢惠漂亮的母親,女生們都喜歡和他玩。他偶爾也會透出男孩性格,比如同班男生招惹他,他會掄起拳頭翻臉。
“可大多數時候,我是害羞的。”炎炎夏日里,男生們愛袒胸露背,但鄒開云卻總穿長衣長褲,捂得嚴嚴實實。這讓鄒開云的姑媽頭疼不已。他愛打扮、愛干凈,暑假住姑媽家,姑媽每天都得給他洗衣服。他的衣服大膽另類,顏色鮮艷,V字領的T恤、大紅色的褲子配大頭皮鞋或長筒靴。“只有在穿著方面,我才從不害臊。”
因此,14歲那年,在學校一次大型晚會上,鄒開云義無反顧地穿上女裝。那天,原本參加表演的一位女同學在快上場時,突然腹痛不止,急瘋了的老師把站在一旁的鄒開云拉來當替補。
梳頭、化妝、穿黑色晚禮服和高跟鞋,身姿挺拔的鄒開云發現了不一樣的美麗。他興奮地扭動臀部走起貓步,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這段演出經歷讓鄒開云印象深刻,以至15歲考上藝術學院學表演后,一直對反串角色頗感興趣,也終于在2002年成為一個專業反串演員。
“反串其實是一種表演。”鄒開云對反串的態度很坦然,也不介意“偽娘”的說法。“論資排輩,我算是偽娘‘祖師爺’。”
和知己談一場戀愛
真正意識到反串帶來的影響是和許瑋戀愛后,因為在他看來,和許瑋的愛情才是真愛。
那是2007年,鄒開云最苦的一年。出道多年,他模仿了眾多知名女角,也男扮女裝參演了一些影視劇,但成就并不明顯。于是,鄒開云鉚足勁想走捷徑躥紅。年底《色·戒》上映前夕,他發出一篇名為《我就是色戒電影里湯唯的裸替》的帖子,在論壇上瘋傳,引來網友激烈討論,多家媒體競相報道。然而,帖子里的照片很快被人識破是修出來的。他不但沒能聲名鵲起,反而罵名遠揚。加上幾段戀情的失利,他陷入情緒的低谷。
他想起了她,比自己低兩屆的鄰家女孩許瑋。“每次遇到困難就特別想和她聊聊,說說心里話。我們一塊兒長大,她最了解我的不容易。”他撥通電話,電話那頭,許瑋甜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撫平了不安的心緒。他們聊到14年前,他搬到鎮上初見她的模樣,聊到一起打羽毛球、下象棋,聊到他送她的花,也聊到當初為什么沒有在一起。
時間從晚上9點走到凌晨2點,鄒開云和許瑋各換了兩次電池。當電話再次缺電提醒,他讓她先掛電話。她有些不舍地給出通話總結:“如果到25歲,我們都沒找到另一半,就在一起。”他不停應著,距離在不知不覺中拉近。知己變成戀人,或許是許多人最想實踐也最怕實踐的關系,若做不好戀人,恐怕也會失了知己。
但鄒開云和許瑋還是邁出了那一步。在聊了幾個月電話后,兩人相約在南昌見面。在一家飲品店里,他看到她。小麥色的皮膚,酷似桂綸鎂的模樣,穿著普通的衣服,套一雙板鞋。“在娛樂圈看了那么多美艷的女子,看到那么簡單的她時心突然融化了。”鄒開云至今仍舊清晰地記得那天見她時的情形。
青梅竹馬又如何
每一段愛情都要歷經考驗才會開花結果,鄒開云沒想到,對自己知根知底的許瑋竟和之前的女友們一樣會嫌他太“娘”。
才踏入反串行業時,鄒開云聽朋友說吃雌性激素能減少體毛,讓皮膚光滑。他每天堅持服用,發現不對勁才找醫生咨詢,知道會嚴重影響男性特征,便立馬扔掉藥,但女友知道后,還是憤然離去。而后不久,他有了新戀情。新女友受不了“鄒開云是變性人,也整過容”的流言,硬要他拿出證據。激憤之下,他走進專業醫院,鑒定是否整容,甚至還鑒定自己的性別。鑒定結果讓女友長吁了一口氣,可并沒留住她離去的腳步。“總不能找一個比我還女人的男人吧……”
這些橋段許瑋聽鄒開云絮叨過無數次,每次都理解他、寬慰他,可當事情投射到自己身上,就沒有了那份輕松。三年的相處時光,足以放大任何細枝末節的矛盾,尤其在鎂光燈下。
許瑋多次嘗試不去在意,但鄒開云妖艷的打扮總讓她胡思亂想,“男扮女裝”日漸成為她說不出口的話題,尤其是朋友常拿她開涮:“你別打扮了,怎么打扮,都沒有開云漂亮……”許瑋痛苦地想:“他的確漂亮,漂亮得讓人分不清性別。”
某天,鄒開云參加一場大型商演。他款款走上舞臺唱了一曲。曲畢,一位帥哥抱著玫瑰,跑上臺來。鄒開云伸手去接,帥哥一把抓住他的手,非要吻下去。鄒開云立即縮手,帥哥撂下狠話:“我決定追你!”鄒開云解釋:“我可是個男人。”
給許瑋講述時,鄒開云覺得自己無比爺們,可許瑋聽來不免氣岔,她想象著家人朋友知曉時的心情:“是否同我一樣,覺得可笑、羞辱……”
2010年5月,當許瑋再接到電視媒體邀請,讓她和鄒開云上節目講述糾葛的情感故事時,她再無法平靜商量,選擇決絕離開:“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做一個簡單的女人,再不想滿足別人的獵奇心理,被他們指指點點。”
再也找不回愛情
“不是沒想過為她放棄事業,只是我的化妝品公司、旅行社、學校、傳媒公司都靠反串支撐著,其中許多員工都是老家的親戚和朋友。”鄒開云無奈,也明白壓在身上的擔子有多重。“我是個男人,卻總像女人一樣活著。”
登臺表演,鄒開云常會低頭看看隆起的假胸和修長的美腿,提醒自己離想要的愛情很遠,因為許瑋的故事,已經徹底畫上句號。
2012年初,一次聚會上,朋友不經意玩笑:“許瑋還在等你。”他一笑而過,心里卻如同刮過颶風:她已在2011年底交了新男友,盡管此前一直很關心他,但彼此都沒有勇氣再跨一步。
“26歲,是該結婚生子的年齡吧。”他撇撇嘴。弟弟的小孩快四歲了,母親常拿鄒開云和弟弟比較。他只能不斷找借口推諉:“活動很滿,沒時間變成男人。”母親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愛。歲數小點時想結婚,沒有合適的。現在一直拖著,想著等事業有成的那一天,也許會遇到一份真誠的愛。”
一門心思只為事業的鄒開云喜歡別人稱他為“青年演員”,他正籌拍電影《花塢》,準備自編自演,女主角由他反串。愛情迷失在反串里,只有不斷忙碌,才讓他短暫歡愉。可他并不知道這條反串路能走到何時……
(應受訪者要求,許瑋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