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障機制研究——基于亳州市部分藥企的實證分析

劉艷艷

（中共亳州市委黨校，安徽 亳州236800）

近年來，安徽省亳州市委、市政府把發展民營經濟當做富亳強亳的重點工作來抓，中小民營企業已經成為全市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擴大就業的主要渠道，居民收入的有力支撐。2012年全市民營經濟實現稅收64.89億元，對地方稅收的貢獻87.2%。據統計目前亳州有女性農民工41645人，婦女已成為民營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1］女工身上既擔負著發展經濟的職責，更擔負著哺育下一代的重任。因此國家、安徽省及亳州市對女工權益保障十分重視。但是侵犯女工權益的事件卻時有發生。安徽省內關于民企女工權益的保障研究僅限于保護現狀、生成原因等，對于女工權益保障機制的構建缺乏深度分析。本文以民企女工權益保障現狀為依據，對構建適合亳州發展的女工權益保障機制展開研究，為各個方面提供可行的理論依據。

一、亳州市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障現狀

為全面掌握亳州民營企業中女職工權益的保障現狀，本課題組選取了具有藥都特色的藥業制造企業展開調研。藥業制造作為亳州的五大主導產業之一，其女工數量占到了全市民營企業女工總數量的40%。此次調研，本課題組抽取了亳州市醫藥制造企業90家中的部分藥企，面向女職工發放了600份權益保障問卷，收回有效問卷515份，問卷有效率86%。同時我們還與亳州市總工會、亳州市勞動局、亳州市工商聯、亳州市企業家聯合會等多家單位展開了專題交流。通過調研和交流我們發現，目前亳州市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障存在的問題比較突出，女工的權益屢受侵害，主要表現如下：

（一）勞動合同簽訂比例低，有效合同少

根據我國《勞動合同法》的規定，在我國建立勞動關系，應當訂立書面勞動合同，未訂立勞動合同的，應自用工之日一個月起與之訂立書面勞動合同。然而在此次調查中發現，有50%的企業沒有與工人簽訂書面勞動合同，大多數企業與女工停留在口頭協議的層面。這就使得企業辭退女工變得很容易，因為沒有書面依據，即便被企業辭退，女工也無計可施。《勞動合同法》中還規定勞動合同中應具備休息休假、工作時間、勞動報酬、社會保險等因素。但是在實際簽訂的勞動合同當中具備了上述要素的合同比例僅有不到10%。在實際履行合同的過程中，一些企業對合同實行選擇性履行。以社會保險為例，大多數企業只給企業中層及以上干部購買社會保險。而在一般藥企當中，女工通常從事的只是一些切片、烘干、晾曬、包裝等粗加工的工種，作為一般工人，企業并沒有將為其購買社保作為合同履行的具體條款。此外像勞動期限，工作時間，休息休假等合同的必要條款在一般企業的勞動合同中也很少見，這就形成了大量的無效合同，在此次調查中無效合同的比率高達95%。《勞動合同法》中還規定了企業應與工人商量制定保護特殊利益群體的專項集體合同，如女工專項集體合同。但是在調查中顯示，簽訂了女工專項集體合同的僅有30%。由于勞動合同簽訂率低，有效合同少，造成了企業利用試用期頻繁更換女工，女工利益被肆意踐踏。

（二）女職工“五期”特殊權益保護比較薄弱，婦女權益保障難落實

由于女性特殊的生理條件，《勞動合同法》、《婦女權益保障法》、《女職工勞動保護規定》、《女職工禁忌勞動范圍的規定》、《女職工保健工作規定》、《職業健康監護管理辦法》等對婦女在經期、孕期、產期、哺乳期和更年期所禁忌從事的勞動條件、勞動時間以及特殊勞動待遇做了較為系統的規定。但在此次調查中發現，一是50%的農村育齡女職工表示因害怕被企業辭退不打算再要第二個孩子，一旦有女職工懷孕的，在藥品加工繁忙期也仍然有大部分被要求加班或是因有孕而被調離到其他崗位；二是即便《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中第七條規定了女職工生育享受98天產假，其中產前可以休假15天；難產的，增加產假15天；生育多胞胎的，每多生育1個嬰兒，增加產假15天。第五條規定了用人單位不得因女職工懷孕、生育、哺乳降低其工資、予以辭退、與其解除勞動或者聘用合同。但是實際操作中90%以上產婦無法落實產假，96%產婦無法落實產假費用或在產假期間被減免工資，甚至被解除勞動合同；三是95%以上的企業沒有建立孕產婦休息室，產婦哺乳時間得不到保障；四是95%以上的更年期女工沒有得到相應的更年期照顧；五是將近全部的女工在經期困擾時沒有享受到帶薪短假。企業追逐利益的本性促成了他們侵犯女職工權益的動機，這些情況在女職工較多的粗放型加工藥企表現尤為明顯。即便在一些大型藥企，女工享受到了孕產期照顧，但是工資福利卻大打折扣。此外像女工職業安全培訓，職工安全設施投入等大多數企業也只是敷衍而行，并無實質意義。

（三）部分企業在招聘某些崗位時存在性別歧視

根據本調研組和一些企業管理者的交流來看，大多數企業在管理崗位或是某些勞動強度比較大的崗位更愿意招收男性。他們認為女性顧及家庭孩子的時間比較多，不適宜勝任需要精力充沛不斷創新的管理崗位。另外，一些企業主認為，相同情況下，雇傭女性要比雇傭男性付出的代價更大，因為女性存在懷孕、哺乳的可能，這無形之中增加了他們的比較成本。因此盡管女性在某些方面比男性更優秀，他們也更愿意雇傭男性。即使有企業愿意雇傭女性，也會在勞動合同條款中多加苛責，如暫緩婚育、不購買生育險等，這使我國諸多婦女的生育權受到了侵犯。退而求其次的低端就業使婦女在就業之初就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這會對她的職業生涯乃至人生軌跡都會造成不良影響，更會影響到我國人口的優生優育。

（四）女職工政治權利難保障

為保障職工的民主管理權利，充分發揮職工的積極性、創造性，提高企業的科學管理水平，促進企業經濟發展，我國制定了《職工代表大會制度》。職工代表大會制度第十一條規定，職工代表人數占全廠職工總人數的7%，職工代表中應有工人、技術人員、管理人員、領導干部和其他方面的員工，女職工和青年職工應占一定比例。一般情況下女職工數量較多的企業女職工代表數量應達到全部女工的1/3。但在本次調查中我們發現，多數企業職工代表大會女職工數量明顯不夠，這就導致了很多女性的特殊權益無法主張。《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會法》第十條規定：企業、事業單位、機關有會員二十五人以上的，應當建立基層工會委員會；女職工人數較多的，可以建立工會女職工委員會，在同級工會領導下開展工作；女職工人數較少的，可以在工會委員會中設女職工委員。女職工委員會的設立是婦女政治權利得到保障的前提。據本次調查顯示，90%的企業未建立女工委員會，有部分建立了女工委員會組織的企業，其成員也大部分是企業主親友，這樣的女工組織大多會和企業利益相聯系，很難真正為女工權益發出聲音。政治話語權的缺失也就連帶著諸多經濟權益難以實現。可以這樣說，現今女工的政治地位遠不如30年前。在承擔社會責任的時候女性頂起了半邊天，但是分享社會成果的時候女工卻備受委屈。這樣勢必影響到婦女的心情，連帶影響到家庭穩定，最終會影響到社會安定和諧。

二、女工權益難以保障的原因分析

長久以來民營企業女職工權益難以保障，其各項權利難以實現。這與諸多方面都有關系，歸結起來主要原因如下：

（一）企業追逐利益的內部驅動與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的影響

企業是依法設立的以盈利為目的的組織，追逐利益的最大化是企業的本性。出于降低成本、提高競爭力的考慮，企業往往會最大限度的降低工人的待遇，特別是女工的一些特殊待遇。本次調查中顯示，越是勞動密集型企業，企業主侵犯女工權益的沖動越高。因為工資等其他福利是勞動密集型企業的主要支出構成，降低了成本就等于贏得了利益。特別是某些作坊式的藥企，由于女工從事的多是手工等簡單勞作式工種，降低女工工資或是侵犯女工權益成了企業的必由之路，商人逐利的本性決定了女工合法權益的保護程度普遍偏低。再有就是由于目前經濟關系中，低端勞動力并不缺乏，甚至過剩，供大于求的市場關系決定了資方處于優勢地位。資強民弱的供需關系使得企業侵犯女工權益更理直氣壯、無所顧忌。

（二）企業工會等組織難以發揮有效作用

工會是維護保障工人利益的社團法人，據本次調查統計，亳州市民營企業的工會組建率是80%，有少數女工較多的藥業企業還在工會下建立了婦女委員會。工會可以代表工人和企業主對工資、福利待遇、女工特殊權益保護等進行談判。資方也必須接受工會提出的合理化意見及要求。但是在實際工作中，由于工會成員本身受雇于企業主或是企業主親信，導致90%的企業工會行同虛設。《工會法》賦予工會的只有建議權，而無懲罰權，致使亳州市總工會在履職過程中也步履維艱。企業對于工會提出的合理化意見敷衍而行，進一步加劇了企業對女工權益的侵害。

（三）政府監管不力

政府監管，學術界一般稱之為政府規制或管制，是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為實現某些公共政策目標，對微觀經濟主體進行的規范與制約。良好的法律環境，完備的法律體系；充足的執法資源，高素質的監管隊伍；監管對象的理智積極配合，這三點是政府監管得力與否的關鍵。通過本次調研我們得出，亳州市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障的政府監管力度是不夠的。亳州市民營經濟體對女工權益侵犯的情況比較普遍，企業過高的違法數量加大了政府的監管成本，這使得政府在對企業的監管上出現了選擇性執行。以藥企為例，由于亳州市是一個重人情的典型城市，故導致了政府對于外地藥企監管力度要大些，對本土藥企要弱些。多數企業違法的監管空白進一步加劇了企業自身對女工權益的侵犯。當違法行為成為習慣，法律規章就會顯得蒼白無力，久而久之法規的權威性必然受到侵犯。

（四）女工自身維權意識普遍偏低

由于在民營企業就職的女工普遍文化層次不高，導致了女工的維權意識偏低。在本次藥企調查中，我們發現女工高中及以下學歷水平的占到了90%。只有極少數的管理崗位的女性學歷達到了大專及以上水平。95%的女工來自亳州市郊區農村或是城市下崗者。受教育程度和維權意識及個人眼界都息息相關。80%的女工對于自身的合法權益了解不夠；90%的女工不知道自身應享有四期保護權利；86%的女工選擇在自身權益一旦受到嚴重侵犯時選擇沉默或自動離職，因為女工覺得無法承擔過高訴訟費用以及漫長的等待期限；70%的女工根本不愿意讓企業負擔工資的20%，自己負擔工資的8%購買養老保險，這部分女工認為錢拿在自己手中還是比較實在，養老錢可以自己積攢。可以說這是短視，過低的受教育程度以及周邊的人文環境決定了她們只有這樣的眼界。女工維權意識普遍偏低也折射出一個婦女社會工作問題，工人的維權意識、工人的世界觀最終會影響到一個企業的發展。通過此次調查我們還發現，在一些大型藥企，女工的素質要偏高一些，那些企業的女工權益保護往往也做的較好。企業沒有因為給工人購買保險而損失什么，反而因此得到了工人的忠誠度。正所謂水漲船高，女工的維權意識有時反而能推動企業的良性發展。

（五）政府補償機制缺失

在一些中小型民營企業，為了獲得更高的預期效益，往往不惜以身試法，公然挑戰女工保護條例等。在跟企業家的交流過程中我們發現，企業也有很多難處。創業之初為女工購買保險等會給企業加重負擔，增加企業運營成本。加之企業未來發展還不明朗，企業也就不愿意將資金過多的用于女工各項費用支出。在現有的各項法律機制中，只有對企業的各項規定，而無對企業的補償機制。實際在市場經濟中，某些處于創業階段的企業也是相對弱勢的，也需要政府的關注和資金投入。補償機制缺位的情況下，相對于沒給女工買保險的企業，那些給女工購買了商業保險的企業競爭力會大打折扣，故而企業為了追求資本的最大化，犧牲一些女工的利益也就不足為奇了。

綜上所述，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護相對較差的原因主要是政府缺乏相關補償機制的設計，基于此，企業為了獲得較高的相對價值就會鋌而走險，和法律法規作斗爭，加之市場關系中資強民弱，特別是在勞動力密集型產業中勞動力供大于求，民企基層工會難以發揮有效作用，女工本身又缺乏維權意識。這種狀況造成違法企業數量過大，給執法機構的執法帶來了嚴重困難，從而使女工權益保障陷入困境。［2］

三、建立民企女工權益保障機制的建議

民營企業女工權益保障機制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圖1），此機制應由若干子機制共同構成，它的完善需要政府、社會、企業以及女工自身的共同努力。

圖1

（一）建立企業家培訓機制，提升企業家守法意識

亳州有眾多的民營經濟體，但是總體質量不高。以藥業生產企業為例，目前，亳州市共有93家企業取得藥品生產許可證，通過GMP認證73家，其中通過新版GMP認證32家，也就是說，已經通過認證的73家企業中，還有41家要至少在2015年年底完成認證，這個任務可謂任重道遠。工人是亳州市藥企能否順利通考的主力軍。作為企業家應明確工人權益至上的理念，尊重了女工權益就是給自己的企業購買了長期保險。微小投入換取的是工人的忠誠度，真正能讓企業盈利的是創新和熟練工，而非靠免費使用試用期女工。建議企業家聯合會定期舉辦企業家培訓班，引導企業家創新管理理念，提升守法意識，爭取培養出一批有眼界、肯擔當、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

（二）完善普法宣傳機制，提升女工維權意識

在我們這次調查中發現，大多數女工不清楚自身有哪些合法權益，也不知道具體通過何種途徑來維護自身權益。建議由亳州市總工會、亳州市勞動局共同組成女工權益保障宣講小組。面向女工宣傳女工權益保護相關法律法規，介紹女工被侵權的救濟途徑。只有女工知道了自身有哪些權益，并清楚救濟途徑，其維權意識才有可能提升。放眼今日中國，凡是民眾法律意識高的城市必是經濟發展較快的城市。女工維權意識的覺醒，也能敦促企業創新發展思路，對亳州民營經濟發展也會起到推動作用。

（三）政府建立補償機制

企業的發展離不開政府的支持，女工權益的實現離不開政府的關注。為了更好地實現民企女工的各項權益，建議政府構建企業補償機制。企業維護女工的權益缺少背后的利益基礎，是女工權益經常受到侵害的主導原因，因而政府有責任對由于為女工提供特殊權益保障的企業提供必要的補償。這樣還可以降低機構執法的成本，改善既定法律執行的效果。［2］鑒于亳州市對藥業的特殊支持較強，建議以藥業企業作為試點逐步健全補償機制。去年亳州市創立了新醫藥創投基金，獲得國家一億元資金支持，今年市委市政府又在積極創立現代中藥創業投資資金。政府可從基金中拿出部分用于藥企女工的孕期、哺乳期補助以及養老保險的投入。這樣既減輕了企業負擔，又和諧了勞資關系，利于企業的產品創新和健康發展。勞資關系是維護社會穩定的根本，保障女工權益是改善民生的必行之路。所以政府建立補償機制是十分迫切而必要的。

（四）政府構建企業合同聯查及考評機制

在本次調查中，由于企業和女工簽訂了大量的無效合同，導致女工權益受損時沒有直接的書面證據。建議政府形成女工專項合同檢查制度，對企業合同進行定期不定期檢查。檢查形式也需要創新，由原來的檢查書面合同轉變為詢問女工合同內容的履行情況。對于多項合同內容不履行的企業，政府要采取相關懲治措施。以藥企為例，對于合同履行差的企業，政府對于其專項創業資金的申請要放緩，對其征地等各項要求都要重新審度。建立合同履行評比制度，評出年度和諧創業企業，年底予以表彰并頒發獎金。對于亳州市制定的藥企一幫一幫扶機制，政府還要制定更嚴格的評比條件，要將幫扶企業的合同履行情況納入年終幫扶人員考評細則。只有多方面共同督促，才有可能更好地實現女工權益。

（五）完善《工會法》等相關法律，有效發揮基層工會組織職能

近年來工會的地位在逐步降低，原來維護保障工人權益的職能越來越弱。《工會法》當中只是規定了工會面對企業履職錯誤時只有建議、要求糾正的權利，而無專項懲罰權利。對于有權無罰的權利其實就是零權利。工會背后缺乏強有力的法律支撐，目前許多工會的工作仍停留在慰問救濟的層面上，事實上保障工人權益才是工會最應該做的。完善《工會法》是充分發揮工會職能的前提，只有健全了相關懲治條例，女工及工人的各項權利才能得到工會的真正維護。

總之，保障民企女工權益任重而道遠，女工各項權益的保障不僅關系到女工自身發展，還關系到亳州民營經濟的良性發展，與生育權相關的權益更關系到我國人口質量的提升。建立完善的女工權益保障機制可以說是利國利民，對于保障民生和促進亳州法制化進程及社會穩定都具有重大意義。

［1］亳州市統計局.亳州經濟年鑒［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8.

［2］李劍欣，趙建強.中小企業女職工權益保障困境分析［J］.經濟與管理，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