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美國華人的政治社會化與中美關系

楊躍輝

（北京青年政治學院 辦公室，北京100102）

一、美國華人對中國及中美關系的認知

美國華人政治社會化就是華人認同美國的思想、意識和原則，接受美國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并且參與其中的一個過程。民權運動的發展，使華人的種族自覺性和權利意識有了很大的提高，他們逐漸認識到自身是美國社會構成的一部分，享有憲法賦予的各項公民權利，從而加強了華人的社區觀念以及對美國政治體制和美國思想的認可。當然，華人受原來政治認識的影響仍然存在，華人對自身身份以及祖籍國與所在國關系的認知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華人在當地政治社會化的程度。

美國華人精英組織“百人會”和美國知名民調公司“哈里斯互動”于2009年1月5日至30日，電話調查了美國公眾，包括華人。百人會的調查結果顯示：華人中將近一半的被調查者認為自己既是中國人也是美國人，但認可自己更加美國化的比例遠大于認可自己更加中國化的比例。當被問到一旦中美之間發生經濟或者軍事沖突的時候，你認為華人會更支持哪個國家時，大約四分之三的美國華裔認為，一旦中美兩國在軍事或經濟問題上發生沖突，美國華人將會站在美國一邊，支持美國。

二、美國華人對中美關系的影響

美國的對華政策根本上是出于美國的國家利益制定的，華人在其中的影響有限。近年來中美關系深入發展，美國華人經濟、社會地位提高，整體的政治氣候也有利于美國華人更多地介入到中美關系中。目前華人社會已經開始積極地參與到美國的政治運作中，關注美國的對華政策，嘗試著影響中美之間的政治關系。

（一）改變了美國民眾對華人和中國的認識

歷史上，美國社會長期排斥和歧視華人，甚至制定了排華反華的政策。華人長期受到美國的剝削，直到二戰時期才有所改觀。“1939年到1945年，華人應征入伍或志愿參軍的約有1.6萬多人，約占美國大陸華人總人口20%左右”，［1］華人的貢獻改變了華人的形象，美國社會逐漸改變了反華的態度。華人在美國代表著中華民族，華人使美國社會獲得了對中國人的最直接的印象。1965年后，華人新移民大量增加，華人社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經濟、政治、社會地位有了很大提高，華人在美國逐漸樹立起了一種勤勞、智慧、成功的形象，華人成為美國“模范少數族裔”，在美國的形象更加積極更加正面。

美國華人一方面有中華文化的特點，另一方面對美國社會也有足夠的了解。“美國華人比中國人更了解美國，比美國人更了解中國”，［2］美國華人利用自身的一些優勢，發揮橋梁的作用。近年來，美國的華人媒體越來越多，華人發起的英文媒體也開始增多，華人利用其雙重身份，發揮影響力，向美國介紹中國的真實情況，把有關中國的正面的信息帶給美國的一般民眾，讓他們了解到中國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對美國以及世界的貢獻，增進美國民眾對中美關系的了解，減少美國民眾對中國的誤解，澄清美國傳媒針對中國的一些不實傳聞。

（二）促進中美關系的發展

華人移居美國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經濟原因，老一代移民曾經長期以“僑匯”的方式支持家鄉的經濟發展，新一代移民逐漸成長為美國社會的各界精英，在不同的領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們有能力也有一定的意愿促進中美關系的進步，對于家鄉的貢獻也超過了簡單的“僑匯”支持。美國華人與大陸有著緊密的聯系，對國內的發展也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華人通過各種方式，借助便捷的交通和技術方式，適應全球化的發展，建立聯系中美廣泛的商業、移民和文化網絡，帶回國內先進的技術和理念，引進資金支持，促進大陸的改革，加強中美之間的交流。

美國華人在科技、教育、文化等領域也涌現出一大批杰出的精英，其中既有中青年科技專家，也有世界一流的科學家，美國華人成為中國發展中的重要人力資源庫。2000年底，美國《商業周刊》排出的全球1000家大企業中，美國7家高科技華人企業榜上有名。［3］“從20世紀70年代起，發展中國的科學、技術和教育以及改善美中關系，成了華裔美國科學家們的共同努力目標。”［4］楊振寧、李政道等人利用自己的專業特長和社會資源，推動中國的科技進步和中美科技學術交流等活動。

美國華人積極參與當地的文化活動，尊重當地的文化，同時也加強與祖籍國的文化交流，邀請國內的文化交流代表團進行交流，同時回國參與國內的文化活動，慶祝傳統節日活動，推進中美文化的交流，加強中華文化認同和種族意識歸屬，同時傳播中華文化，增進中美之間的文化理解，拓展民間文化交往。

美國華人社團是增進中美關系發展的重要紐帶，在中美關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95年，美國科學、文化、藝術、法律、醫務、商務等各界華人華僑在紐約組織成立了“美中經貿科技促進總會”。該會以促進中美兩國的經濟、貿易、科技、文化、藝術的交流與合作為宗旨，成立后廣泛聯系和團結旅居美國的華人華僑和各華人華僑社團，多方面開展活動，維護中國和平統一，并在美國積極宣傳與傳播中國文化，促進了中美兩國人民的了解與友誼。“百人會”和中美高層官員都有著密切聯系，對促進中美以及兩岸之間的政治、經濟交流起到了特殊的促進作用。

美國華人廣泛地參與到中美之間的非官方的各種活動中，這種關系有利于增進雙邊的相互理解，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沖官方關系中所產生的政治摩擦和沖突，有利于深入和鞏固中美之間的各種聯系。

（三）促進兩岸關系發展

臺灣問題是中美之間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是影響中美關系的決定性因素，兩岸關系也是美國華人十分關心的一個問題。祖國尚未統一，臺灣問題長久以來得不到解決，成為美國制衡中國的一個重要砝碼，與祖籍國有著天然聯系的美國華人華僑在中美關系中處于不利地位。只有祖國統一、民族富強，華人才能在所在國更好地生存發展，這成為美國華人希望祖國統一、開展反分裂活動的推動力。由于歷史原因，“親臺灣”勢力曾長期在美國華人社會占據主導地位，影響美國的親臺政策；隨著新華人不斷移入美國，大陸地區的移民增多，以及臺灣當局領導人的臺獨政策逐漸喪失民心，支持大陸的美國華人增多。他們希望結束兩岸分裂狀況，支持祖籍國的統一事業，反對臺灣的“兩國論”、分裂祖國的罪惡行徑。美國華人通過各種形式積極投身到“反獨促統”、維護祖國統一的事業中去。

臺灣問題涉及到兩岸和美國等方方面面的因素，許多華人利用其特殊的身份、地域優勢，與大陸、臺灣和美方都有密切的往來，為兩岸關系的發展和臺灣問題的解決起到橋梁和紐帶的作用，將祖國大陸推進統一的聲音和愿望傳達給美國社會，對美國民眾宣傳祖籍國的兩岸政策和“一國兩制”的政策。另外還有一部分在美國政治、社會上有影響的華人精英還會利用自身的資源，對美國的政府、國會的對臺政策施加一定的影響，增進中美之間在臺灣問題上的相互理解。許多華人積極參與兩岸關系的交流，通過他們對臺灣同胞和臺灣當局產生影響，促進兩岸關系的發展，以實際行動促進祖籍國的和平統一。

三、中國因素對美國華人政治社會化的影響

中美關系的和平發展，對美國華人的社會地位有正面的促進作用。歷史經驗證明，中美關系惡化或者兩岸關系緊張的時候，美國華人社區會受到不利影響，遭殃的首先是美國華人。促進中美關系發展，是美國華人的愿望與責任，也是影響美國華人社會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作為華人的母國，中國與美國華人有著難以割裂的關系，對華人政治社會化也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中國的國際地位影響美國華人政治社會化的進程

華人在美國的政治社會化進程與中國的國際地位是相互聯系的。華人在美國的政治地位和參與美國政治生活的程度，都多多少少受到中美關系的直接影響。早期華工赴美淘金、修鐵路，為美國西部開拓農業、漁業、服裝、煙草等行業做出了巨大貢獻，但華人居于美國社會的最底層，受盡白人的侮辱與剝削。當時中國已經逐漸進入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各國列強企圖瓜分中國，對于華人在國外的不幸遭遇，清政府根本無力給華人提供有力的支持。《排華法案》通過后，由于當時中國的國力較弱及清政府的腐朽，無力做出有效的外交交涉。華人希望祖國能夠作為他們的堅強后盾，“他們相信，一個強大的中國可以幫助他們贏得美國主流社會的接受和認可”。［5］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中國的綜合國力不斷提高，在國際社會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國際地位不斷提高。一方面出于意識形態的偏見和種族歧視，20世紀90年代，美國社會“中國威脅論”甚囂塵上，將中國看作美國的有力威脅，發生了“亞裔政治獻金案”、提出《考克斯報告》和李文和間諜事件。美國社會對華人的忠誠仍有懷疑，華人仍然得不到公正的對待，說明美國對中國的態度和認知對美國華人社會的巨大影響，華人的自我發展和政治社會化很大程度上受到限制。另一方面，作為華人的祖籍國，中國的發展變化、國際地位與其休戚相關。中國國際地位的提高是華人介入中美關系的政治資本，祖籍國是他們的強大后盾，是他們生存與發展的重要依托，也直接關系到他們在美國的社會地位。

（二）中國維護華人的利益，支持華人在當地的發展

華人華僑不同于外國人，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中國人，華僑保留了中國國籍，但長期旅居海外，華人已經不再是中國公民，但與中國有著重要聯系。在對待華人和華僑問題上，我國政府一直注意區別對待，不實行雙重國籍政策，避免華人出現雙重效忠的問題，支持海外華僑加入當地國籍，鼓勵華僑華人融入當地主流社會。通過一定的政策和渠道，引導僑胞在海外生根、發芽和發展，了解當地社會，積極參與政治活動，以贏得當地社會的肯定和接納。中國以實際行動支持華人華僑。外交部成立專門的領事保護中心，保護海外華僑的合法權益。領事保護的范圍十分廣泛，一些因經濟原因、種族歧視、排華而發生的事件和突發事件，如在紐約白人辱罵毆打華裔青年，中國留學生、非法移民受傷害事件，美國“卡特里娜”颶風襲擊救援等事件中，中國外交部門都做出了積極努力。事實上，在實際運作過程中，對持外國國籍的華人也是一種支持，有利于凝聚海外華人華僑的向心力。同時，中國政府鼓勵海外華人華僑爭取在美國的合法權益。當然對于華人來說，他們已經持有了美國國籍，出于國際規范和慣例，中國政府不可能直接干預美國華人的政治社會化過程，只是通過一定的方式，給予華人一定的關注和支持，既要維護華僑華人的合法權益，又要避免給人留下“干預內政”的口實，推動與他們的友好合作。

（三）促進中華文化的海外傳播，加強華人的文化認同

我國一直重視華人對國家發展的作用，注重保持與美國華人的親密聯系，并利用華人對祖籍國的親情聯系加強與其文化交流，強化他們對中國或者對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

首先，大眾傳媒海外宣傳、合作交流，滿足華人的精神需求。在信息時代，傳媒對文化傳播起著重要作用，美國華文媒體不僅有傳統報紙，廣播、電視、網絡媒體大量興起，國內許多媒體適應當地華人社會的特點發行海外版。其次，支持海外華文教育和孔子學院的建設。華文教育和傳播是中華民族凝聚力的基礎和核心，是維系華人民族情感的紐帶，也是培養新一代華人、傳承中華文化的重要舉措，影響到華裔的種族認同和對中華文化的感情。美國各地都成立了華文學校，對華裔子女進行華文教育。1994年，美國成立了全美中文學校協會，宗旨是為聯系服務分散在美國各地的中文學校和華人社區。第三，加強與華人的文化交流，深化華人的向心力。近年來，中美文化交流增多，增加了中國文化的影響力，提高了華人的民族自豪感。中國也注重華人的精神需求，加強與美國華人社會的直接聯系。每年的春節、中秋等中華傳統節日期間，中國文化部、國僑辦、中國僑聯等相關涉僑部門，舉辦大型的文藝活動，深化民族感情。為培養新一代華人的民族意識，國內也會舉辦相關華裔“尋根”活動、冬夏令營等，體驗中華文化，增進民族感情，增加文化認同。

（四）創造良好國內環境，加強與華人的聯系

改革開放后，中國國門開放，推動大批人員出國訪問、定居、留學，興起出國潮，國內市場開放，也促使華人回鄉投資創業、合作交流。文化優勢和經濟因素促使華人與祖籍國的關系更加緊密。我國尊重華人的血統和民族情結，避免將其視同外國人對待，在華人回國投資、探親或旅游過程中，對華僑華人給予同等的優惠政策，促進其與家鄉的聯系。政府在經濟特區地理位置的選擇上，除了交通因素外，另外一個重要考慮是廈門、汕頭、珠海等地靠近僑鄉，有利于吸引華人投資桑梓。美國華人回國投資促進中國的經濟發展，加深了中美之間以及中國與美國華人之間的經濟聯系。

國內注重依法保護僑眷僑屬合法權益。我國從1991年1月1日起開始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歸僑僑眷保護法》，2004年根據僑情的變化，國務院制定了具體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歸僑僑眷保護法實施辦法》，中國僑聯還設立了專門的法律顧問委員會，考察相關法律的實施，提供僑務立法建設，免除海外華僑華人的擔憂，加強與他們國內親屬的聯系。國內注重僑務工作，除了傳統的涉僑部門全國人大僑委、全國政協港澳臺僑委、國僑辦、僑聯和致公黨外，各有關部委，如教育部、文化部也出臺一系列措施，推進與海外華僑華人的聯系，增進華人的民族認同和對祖籍國的感情。

中國因素對美國華人政治社會化產生重要影響，中國的國際地位的變化和兩岸關系的發展，作為一種客觀現實影響著華人群體的政治態度和政治心理，國內的一些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外交政策會對華人政治社會化產生一定影響。雖然中美關系在不斷深化，但中美之間的相互理解還沒能完全建立，不確定因素仍有許多，雙方之間既有合作、也有競爭。中美關系還會很曲折，作為生活在美國社會而又有著中國血統和民族文化的華人，政治社會化的進程隨著中美關系的波折變化而發展。

［1］李小兵.美國華人：從歷史到現實［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2］周繼紅.試論戰后美國華人社團發展的特點及其在中美關系中的作用［J］.國際關系學院學報，2008，（6）.

［3］孔秉德，尹曉煌.美籍華人與中美關系［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4.

［4］王浦劬.政治學基礎（第2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5］陳紅.我國少數民族政治社會化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