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女性的集體爆發

謝奕秋

“喬蒂·辛格·潘迪”，這位死后第八天才被父親公開姓名的23歲醫學院理療專業女生，已經成為逐漸興起的印度中產階級女性維權的一個最醒目符號。

在“12·16”德里黑公交輪奸案中，喬蒂不幸淪為“強奸之都”又一犧牲品。當被誘騙上黑公交時，她興許還在跟工程師男友絮叨《少年派》中哪個是真故事，隨后就墜入獸性深淵。男友和喬蒂一道被棄繁忙道邊后，許久，才有路人報警。雖有3輛警車開來，但警察卻在爭論歸哪個警區管。多日后喬蒂因多器官衰竭不治于新加坡，警方仍在百般卸責，且起訴電視臺“非法泄露” 喬蒂男友的身份。

此案之所以激起中產民眾尤其是女性的沖天憤怒，乃因它擊穿了女性街頭行走安全感的底線——繁華街頭、中產男友陪伴、警察處警，都不再是人身安全的保證；Zee TV等民營媒體全天候報道此案及類似強奸案，種種匪夷所思的案情讓長久以來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群體第一次有了組織起來發聲的沖動；而曾用警棍結束兩年前反腐示威的政府，除了裝模作樣、推諉責任，就是用高壓水槍和催淚彈驅散示威人群，并借口打砸搶活動蔓延而在一些地方變相“宵禁”，這也加劇了民眾的逆反心理。

平心而論，在強奸案中，政府并非加害者，但作為公共秩序的提供者，長期不作為就是失職。追根溯源，印度在“防狼”方面有幾大結構性缺陷：

以男性為絕對主力的警察隊伍對女性的隱性歧視，妨礙了對強奸案的深度排查。印度雖有數量可觀的女政客、公務員、法官和記者，但女警比其他亞洲國家要少得多。在新德里161個地區警察局中，僅有1個有一名女警官。而男警辦案，易造成二次傷害。最近在印度旁遮普邦，一名被輪奸者因不堪警方施壓要求私了而服毒自殺。稍早前，有北方邦受害女性報警后，被兩名男警官強奸的案例。

在強奸案中，政府并非加害者，但作為公共秩序的提供者，長期不作為就是失職。

印度承繼了英式司法系統，講究程序，但精英人才培養不足，不敷普通人司法救濟之需。有統計顯示，印度平均100萬人才有一個法官，約需466年才能將新德里一個城市多年積壓的案件處理完。再加上因法律教育不普及，受害者往往不懂得保留證據，律師也不太愿意接此類案件，導致被起訴的強奸案中，僅有不到26%的案子已給犯人定罪。

男權主導的社會結構也成了五指山。印度的女性文盲率、女嬰流產率都大大高于發展中國家。2011年聯合國公布的一項女性綜合權利調查中，印度在187個國家中排第134，低于沙特、伊拉克。印度的眾多犯罪報道和肥皂劇，習慣于描寫媳婦在搬入丈夫大家庭后的苦難生活。穿插眾多歌舞環節的寶萊塢電影，也樂于將侵犯女人的男子描繪為大丈夫。

然而，印度又不全然是絕望之所，以南印度為根據地的印度教對于女性相對寬厚，從人口稠密的北印度新崛起的中產階級，現已具備較好的通聯手段和組織性，能夠通過媒體和上街表達訴求。

這些天來，印度中產女性大批走上街頭，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抗爭，甚至忘記慶祝新年；示威牌上畫著涂著紅指甲、戴著紅手鐲的手腕，象征著女性力量；鋪開的蠟燭群，則是祭奠犧牲者；喬蒂遇害后，男友罕見地上電視訪談節目，父親更是難得地公開女兒的姓名，以鼓勵其他性侵案受害者活下去。這些努力，會讓政府、警察更重視強奸案，并從法律和文化上加大對女性的保護。

但愿，這次德里強奸謀殺案能成為印度女性受難史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