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邊防合作“柳暗花明”

彭念

1962年10月20日之后的一個月，中印在喜馬拉雅山展開一場激戰，中國稱之為“對印自衛反擊戰”，而印度稱之為“天堂門口的戰爭”。51年過去了，當年參加此戰的大部分將士早已作古，中印邊界爭端依然未能了結。印度總理辛格10月下旬訪華期間，除了商討放寬對華簽證限制、在印度設立“中國商務園”等事宜，一個顯著成果就是締結了邊防合作協議。這也被認為是這位年逾八旬的總理在明年大選前留給中印關系的最大遺產。

尼赫魯戰略誤判啟釁

1947年和1949年，中印兩大亞洲文明古國相繼獲得新生。在“印地-秦尼，巴依巴依”（“印中友好”的印地語音譯）的口號后面，是印中關系的洶涌暗流。印度總理尼赫魯繼承了大英帝國的安全理念，要在中印之間尋找一片戰略緩沖區。在英國勢力退出西藏之際，印度希望填補空白，將西藏打造成戰略緩沖區。然而，中國人民解放軍成功解放西藏，使得印度的如意算盤落空。印度開始扶植達賴喇嘛與中國周旋。與此同時，印度還在邊境地區大舉增兵，試圖以此遏制中國在西藏的攻勢。由于彼時中國在北面受到蘇聯的嚴重威脅，無暇顧及西南地區的西藏，印度認為有機可乘，遂在邊境地區大搞小動作。在中國的退讓之下，印度人更加亢奮，將小動作逐漸升級至大戰斗，最終引爆了中印喜馬拉雅山之戰。

喜馬拉雅山之戰將中印從兄弟變成仇人，很多印度人沉浸在悲痛之中，痛斥中國背信棄義，揚言報仇雪恨，但也有一些印度人開始反思這場本不該發生的戰爭。印度學者卡魯納卡爾·古普塔認為，印度在中印邊界糾紛與沖突中負有主要責任。蘇布拉馬尼亞姆·斯瓦密認為，印度一方面公開承認西藏是中國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卻堅持英國殖民者與西藏地方政府簽訂的邊界條約有效；尼赫魯在公開場合向中國友好，但他的密件和備忘錄卻充滿侵略意圖，同時印度又沒有做任何軍事準備，這一切導致了邊界戰爭。還有學者認為，印度情報部門失職，給尼赫魯提供錯誤情報，導致印度最高決策層出現戰略誤判。學者們還認為，尼赫魯被印度媒體綁架，不得已只能與中國打一仗。

邊界戰爭爆發之后20多年里，中印雙邊貿易、邊境貿易基本停滯，政治交往也裹足不前，文化交流更是少之又少。1988年，印度總理拉·甘地破除重重阻力訪華，中印關系才開始破冰解凍。

邊界基建競賽提速

邊界戰爭結束后，印度長期走不出戰爭陰影，反而在邊境地區大舉增兵，購置先進武器，修建軍事基礎設施，欲與中國一較高下。2006年5月，印度政府宣布在阿魯納恰爾（中國稱“藏南”）修建戰略公路；2009年，印度政府撥款2.4億盧比修建跨越阿魯納恰爾的鐵路。印度國防戰略研究所研究員拉馬拉塔·格絲瓦米認為，印度長期以來將阿魯納恰爾地區落后的交通設施作為阻止中國軍隊進入印度腹地的一個防御機制，但2000年后，印度國內對于在阿魯納恰爾修建戰略性公路、強化防御機制以及改善基礎設施的需求日益強烈。

2012年4月10日，阿魯納恰爾最長的迪噶魯大橋開建，方便了該地區印度軍隊更為迅捷的行動。6月4日，印度撥款1934萬盧比用于在印中邊境地區修建804公里的戰略公路，以支持邊境警察部隊的實地操練。同年12月，印度國防部宣布將在邊境地區建立山地打擊軍和兩個獨立旅。這是近年來印度在中印邊境地區實施的最大規模的軍事力量升級舉措。

印度在邊境地區的軍事部署不斷強化，引起了中國的強烈關注。為改變西藏地區的交通落后局面，中國修建了青藏鐵路，重新翻修了川藏公路，并且川藏鐵路也在建設之中。在印媒眼中，解放軍駐昌都的快速反應部隊和西藏各地級市修建的軍民兩用機場也值得擔心。

目前，中印都將在邊境地區獲取軍事優勢視為談判的籌碼。然而，軍備競賽不應模糊和平解決邊界爭端的目標。并且，隨著中印軍事差距的逐步縮小，軍事優勢對談判的籌碼作用也將隨之降低。據10月7日《今日印度》網站報道，中國在近一年前就開始要求印度簽署邊防合作協議，并且堅決要求印度減少邊境駐軍。而新德里實際上正加強實際控制線附近的駐軍，尤其是在今年8月中國軍隊進入藏南地區駐扎了4天之后。

安全策略上的競合

51年前的喜馬拉雅之戰并未徹底解決中印邊界問題。隨著中印綜合國力的上升，以及印度在阿魯納恰爾地區的苦心經營，雙方在邊界方案上的妥協空間日益縮小。2013年4月中印邊界帳篷對峙事件，雖然最終通過外交渠道解決，但這并不表明邊界問題漸趨穩定。

從目前來看，中國對邊界爭端傾向于采取冷處理方式，即盡量淡化邊界爭端對中印關系的負面影響，至少不讓邊界問題成為阻礙中印關系前行的重要障礙。在此基礎上，中國嘗試與印度建立多管道的對話機制以管控雙方的誤判風險，比如在延續多年的副外長級“聯合工作小組”、2003年開始的“特別代表機制”之外，又在2012年建立由外交部司局級官員牽頭的“邊境事務磋商和協調工作機制”。同時，中國積極探索與印度在利益相似領域的合作，嘗試提出一套加強邊境地區雙方軍事人員和機構間交流與合作（例如預先分享巡邏信息、跨境河流合作）的方式方法，試圖通過這種合作來維持邊界現狀，并盡可能淡化邊境地區的敵對情緒，為今后邊界問題的解決奠定合作基礎。

對于中國目前的這種策略，一些印度媒體頗不滿意。它們認為，中國在邊境地區大力興建戰略設施工程將迫使印度錯誤地調集資源，在爭議邊界印方一側也興建戰略基礎設施工程，這一方面可以使得中國在邊界爭端突發事件中通過這些戰略設施快速進攻印度腹地，另一方面，中國的拖延策略也將迫使印度在這場長期的邊界消耗戰中落敗。

但也有相反的意見認為，印度無須過分擔心：首先，印度有能力在邊境地區同中國進行消耗戰比拼，并且印度在邊境地區的基礎建設也將阻止中國從邊界外圍包圍印度，增加印度在邊界談判中的籌碼；其次，不管在核武器還是常規武器方面，印度軍力近年來也發展迅速，更重要的是印度在邊境地區的軍力日漸增強，這將迫使中國慎重考慮在邊境地區發動快速襲擊的慘重代價；最后，印度目前的發展前景也不錯，其與中國之間的綜合實力差距在未來將逐步縮小，這將從根本上破解中國的拖延戰略，逼迫中國與印度在談判中進行合作。

中國海洋領土爭端的凸顯，也使得印度決策層一些人士認為，在周邊安全吃緊的形勢下，中國或將不得不在邊界問題上與印度尋求合作，并有可能在談判中采取妥協立場。印度觀察家基金會研究員里昂·拜，舉出了1959年西藏解放前中印簽訂的旨在維持邊界現狀的協議，并稱1980年代末中國為破解西方封鎖，在與俄羅斯、越南、老撾等國的領土爭端中采取了妥協立場。的確，辛格訪華期間，兩國同意于今年11月舉行反恐聯合訓練，凸顯雙方意在安全領域“攻堅”，但期待中國對印度做大幅妥協，仍然是某些印度學者的一廂情愿。

中印目前最大的共識還是維持邊境地區的穩定。今年7月印度防長安東尼訪華，雙方就《印中邊防合作協議》進行磋商，表明在沒有可行的邊界問題解決方案出臺之前，中印都認為必須保證邊境地區的暫時穩定。2014年是印中“友好交流年”，也是周恩來總理訪印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60周年，在印方“通過合作而不是對抗來定義兩國的未來”和中方“讓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的外交理念指引下，預計印中邊防合作“柳暗花明”的態勢還將持續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