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電池上種的菜，進你碗了？

姜浩峰 安曉惠

“要進行嚴肅的查處，杜絕這種現象出現，確保我們食品的安全！”2012年12月26日，廣州市長陳建華曾斬釘截鐵地說。陳建華此言，針對的是廣州番禺垃圾種植蔬菜的現象。

當時，有媒體披露，番禺金山大道兩側數千畝蔬菜，竟是用垃圾種出來的。南方電視臺記者從石碁鎮金山村的白菜地、蒜地抽取土壤樣本，送往廣東省環保廳下屬一有檢測資質的職業學院進行檢測。結果顯示，受檢土壤每千克鉛含量超標60毫克，鎘含量則超標0.07毫克。

大半年過去了，番禺蔬菜種植地區污染情況怎樣了呢？

8月上旬，曝料人姜喜成告訴《新民周刊》記者：“廣州有關方面做了個樣子，之后就不管了。”據記者了解，金山村蔬菜于2012年底被禁售，可隨后又聽之任之。周邊村鎮的情況，亦大抵如此。寒來暑往，春去秋將來，番禺地區垃圾堆上種出的一茬茬菜，依然一批批悄悄上市。吃這菜的，還都是本地居民。

目前，有媒體曝料稱，中國8-20%可耕地遭重金屬污染，總面積達1.5到3.6億畝。番禺只是一個典型。

垃圾菜，金屬菜

姜喜成是曝光垃圾種菜的帶頭人。

2012年12月23日，姜喜成發布微博稱，廣州市番禺區華南板塊八成以上蔬菜基地，都是直接采用垃圾填埋場的垃圾做底肥。

這一微博迅速引起媒體關注，報紙、電視臺紛至沓來。

姜喜成畢業于湘潭大學。和許多湖南老鄉一樣，南下廣州創業。2010年10月，姜喜誠在廣州白云區人和鎮鎮湖村租了18.9畝農場，籌建“低碳親子農場”。

循著姜喜成的微博，媒體找到了金山村。從金山大道金山村路段北側，沿泥路步行不到10米，惡臭就撲鼻而來。在金山村，記者們當時找到一片約100畝的農地，除部分用作農場和花圃以外，另一部分則是村民自留地。在這片自留地中，幾乎每一條田間小道上，都能看到漚肥。這些漚肥里，充斥著廢電池、藥水瓶、牛奶盒、碎玻璃、陶瓷碎渣、廢舊包裝袋、鉛筆刨刀，與土壤和爛葉子混雜在一起，其間爬滿蜘蛛、蒼蠅和蛆蟲。

此后，廣州市農業局通知全市各區（縣級市）農業主管部門開展“垃圾肥”使用情況排查工作，并于12月26日宣稱：“經初步排查，番禺區石碁鎮、化龍鎮部分地區的農民有使用生活垃圾堆肥的習慣，其中個別地區農戶使用未經處理的城鎮生活垃圾作為堆肥原料。其他區（縣級市）暫未發現同類情況?！?/p>

在農業局發布輕描淡寫通告的同時，南方電視臺記者將金山村土壤樣本送到了廣東省環保廳下屬某學院檢測，發現了土壤重金屬超標。其中土壤每千克鉛含量超標60毫克，鎘含量則超標0.07毫克。

然而，廣州市農業局卻宣稱，垃圾漚肥土壤種出的蔬菜，沒發現重金屬超標。廣州當地媒體《新快報》報道稱：“12月25日下午3時得出檢測結果，該村所種植的菜心、芫荽樣本重金屬含量未超出國家規定標準?！?/p>

廣州市農業局如此高調宣稱的同時，12月26日，亦恰逢廣州市政府召開2012年生活垃圾分類處理全面實施動員電視電話會議。會上，廣州市市長陳建華特別做了脫稿講話，對番禺垃圾種菜現象作出回應：“對這種沒有經過科學處理的肥料直接用在蔬菜上的行為，廣州要進行嚴肅的查處，杜絕這種現象出現，確保我們食品的安全?！?/p>

到2013年1月18日，廣州市農業局的說法露了餡。當天，廣東省生態環境與土壤所分析測試中心對金山村金山牌坊附近的土壤、垃圾肥，以及土壤上對應的蔬菜進行整體檢測，結果是，垃圾肥、垃圾土壤、垃圾蔬菜都有不同程度重金屬超標，其中采樣的3個樣本中，鉛分別超標228%、221.7%、152%。檢測選取的樣本分別取自一定范圍內的多個土樣和蔬菜進行混合，選樣具有代表性，并在得出檢測數據后對數據從源頭進行審核，最終確定檢測報告。

不用垃圾，菜不靚

附近搞環衛的阿姨告訴姜喜成：“不用垃圾種的菜，是不靚的！”

菜農黎女士說：“賣相好才能賣出去，這是沒辦法的，我們自己也是吃這樣的菜?！碑數匾恍┐迕癖硎?，他們幾十年前就有規模地用垃圾種菜了，一直沒放棄那傳統。

“我當時就很想跟他們說，大叔大嬸，現在的垃圾不比以前啦，廢電池、針筒、藥片啥都有，不能再拿來種菜了吧？”一位到場記者如是說。

附近菜農則表示，金山大道周邊近千畝的菜地均使用這種垃圾堆肥。每收成一茬，就需更換一批垃圾，并稱因為肥料太貴，所以用垃圾做肥料，垃圾肥料有三個好處：防蟲害、穩固土壤、種出來的菜賣相好。因而，每個菜戶都會在菜地旁堆積一堆垃圾，蓋著發酵備用。

時隔8個多月，當地農民仍稱，因為肥料太貴，他們還是像以前那樣，用垃圾做肥料種菜。“正規肥料要4000多元一噸，那么貴我們怎么買得起？垃圾只要200元一噸?！?/p>

番禺區環保局負責人8月初表示，因為農業部門的數據還沒有提交，以至于對垃圾種菜，至今未采取后續措施。而廣州市環保局局長楊柳，則表示需要同相關部門協同解決，“環保部門的職能是對空氣環境、水環境進行監測，肥料的使用由農業部門監管，垃圾肥的來源，如果涉及到工業廢物甚至醫療廢物，監管的責任是在環保部門，如果是生活垃圾，是城管部門負責。如果農田的土壤超標，環保部門有責任監督?！?/p>

“皮球”踢到番禺區農業局。該局表示，由于土壤重金屬超標的問題涉及的范圍很廣、治理的難度很大，省、市上級有關部門非常重視，已作出統一的工作部署，全面開展農產品產地土壤重金屬污染普查工作，制定農田土壤重金屬污染防治方案，開展農田土壤重金屬污染的修復工作。

用于種植蔬菜的垃圾從何而來？

去年12月份番禺區政府發消息稱，這些垃圾來源于石碁鎮凌邊村，該村有一個廣州市興順花卉有限公司堆肥場，系垃圾源頭。而堆肥場工作人員則說，垃圾來源于順德區北滘鎮垃圾填埋場，每天運來約20-40噸。該場工作人員稱，他們每天獲得40噸來自佛山順德區北滘鎮垃圾填埋場的篩下物，堆放處理后按每一拖拉機肥料50元的價錢賣給附近花卉場。但順德區回應稱，2012年1月到11月，北滘垃圾填埋場免費提供55車、共計343噸有機垃圾作為“環保肥料”給廣州興順公司用于花卉種植，日均提供垃圾只有約1.02噸。

從各方說辭來看，垃圾“肥料”可能存在多個源頭，而廣州方面并未查堵到全部源頭。

記者致電番禺區委宣傳部，有關人士表示：“目前已采取堵截、封存、檢測、監管等4項措施，防止垃圾肥流入農田，并動員已使用‘垃圾肥的農戶，盡量清理田間的廢電池、藥瓶、碎玻璃等廢棄物，同時加強對垃圾填埋場和中轉站的監管并不定期對農田進行巡查，達到無新增‘垃圾肥用于農田的目標?！?/p>

《新民周刊》記者查閱相關資料顯示，國家允許用垃圾堆肥種菜，但對垃圾有嚴格的要求。根據國家環保局1987年發布的《城中垃圾農用控制標準》，雜物的總量不能超過3%，并對鉛、砷、鎘、汞、鉻的含量有明確的限值要求，同時也規定——其有機質、氮磷鉀等肥力元素，需要達到一定水平才能使用。

去年底，番禺清河綜合市場主任劉永成曾介紹，金山村歷來盛產蔬菜，出產的蔬菜大部分供應南村周邊市場，也有一部分運往番禺最大的食品綜合批發市場清河市場，而由于外地大規模蔬菜的進入，金山村蔬菜份額越來越小，已占不到十分之一。

據《新民周刊》調查，金山大道一帶的蔬菜一般以批發形式供往周邊的清河市場、大龍市場、南村市場等大型菜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