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48年中共土改糾偏看黨的品格特性
——對太行區壺關縣的個案分析

韓李飛

從1948年中共土改糾偏看黨的品格特性
——對太行區壺關縣的個案分析

韓李飛

中國共產黨具有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善于自我解剖、勇于糾偏的優秀品格特性。1947年9月13日通過《中國土地法大綱》，“徹底平分土地”在全國得到了廣泛傳播，給解放區造成了嚴重影響。中共中央能根據形勢的變化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內及時調整政策，這正是我黨具有這種優秀品格特性所決定的。在新時期的社會主義建設中，黨應該把這種品格特性發揚光大，以加快建設小康社會的進程。

土改偏向 土改糾偏 與時俱進

與時俱進是任何事物得以存在、發展的關鍵，是適應新條件、新環境、新時代的過程。與時俱進，善于糾偏，就要求我們要隨著時間的推移，根據實際情況，不斷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創造性地開創中國革命建設的新局面。在本文中，筆者利用大量原始檔案資料擬以中央“徹底平分土地”的偏差和糾正偏差及對我黨所具有的品格特性作一分析探討，以期拋磚引玉。

一、糾偏的背景

（一）土改糾偏前的土地占有狀況

經過1947年土地改革中的“填平補齊”、“獻田”、“復查”等方式，壺關縣土地得到了“推平”。流澤村經過土改387戶分得了地、房屋、菜園，調整土地后，中農370戶、占95%弱，貧農11戶、占2%，地主4戶、占1%強，手工業者2戶、占1%強[1]，東柏林村388戶，其占有土地情況如下：

壺關縣四區東柏林村土地占有統計表[2]

壺關縣四區東柏林村各階層變化表[3]

從上表看出，在復查運動后，到1947年底。有3戶地主，其中有2戶，占有一般農民的生產資料，另外1戶地主，有男勞力2個，女勞力1個，現在暫且還能維持生活。富農已不復存在。貧農已基本消滅，只有3戶未翻身。自由職業者3戶是本村醫生和藥鋪。小商販1戶是中農改變成小商販。壺關縣新老區31個村在查田運動后統計：“地主、經地、富農人均占有土地1.3418畝，中農2.733畝、貧農2.621畝、佃農2.977畝、雇農4.269畝，即使赤貧也達到了2.746畝。”[4]

該縣在傳統地權分配最為集中的1區9個村在復查后的土地占有情況為：地主、經地、富農人均占有土地1.6386畝，而中農人均占地3.326畝，赤貧、佃農人均得到3.45畝、4.993畝[5]。土地占有的分散和均分也已基本完成。總之，土地改革后，壺關縣的土地基本實現了均分，中農化的階層結構已經形成。

（二）土改糾偏的緣起

1947年7月17日至9月13日，全國土地會議在西柏坡召開，劉少奇在經過各地領導同志充分討論并報中央批準后，于8月20日至21日連續兩天作長篇報告，主張“將地主的土地及財產分掉，一部分富農的部分土地財產分掉，一部分富農不動，中農不動”，而使“中國農民土地所有權大體平均起來”[6]，應當說這是符合群眾要求，特別是符合已中農化了的壺關農村實際。但是，在會議行將結束之時，“中間發生了一個變化，牽動最大的是對待中農的政策，那就是新華社《學習晉綏日報的自我批評》”[7]。劉少奇對這篇社論中“徹底平分土地”這個提法極為注意，認為：“這篇社論都是講得平分田地，是普遍的徹底平分。這篇社論中根本未提到動不動中農的問題，關于不侵犯中農的話一個字也未提到。很明顯這篇社論是經過毛澤東看過的，徹底平分土地的口號很可能就是毛澤東提出來的。”[8]因此，會議由此發生了轉向，決定普遍實行徹底平分。這個決議經中央工委向中共中央報告并經中央批準，成為制定《中國土地法大綱》的指導思想。9月13日，會議在通過《中國土地法大綱》后閉幕。

為貫徹全國土地會議精神，晉冀魯豫邊區召開會議并于1947年12月28日公布接受《中國土地法大綱》作為邊區土地法。隨后，邊區政府制定和頒布了《擁護中國土地法大綱徹底平分土地》。會議期間成立的農會籌備委員會在1948年1月1日呼吁：土地法大綱第六條規定，土地財產是按人口統一平均分配，辦法簡單明了，有問題的分一份，沒有問題的也分一份，有功勞分一份，沒有功勞的也分一份，給地主也分一份，給富農也同樣一份，中農有一部分要拿出一些土地，有一部分要進一些土地和財產，另一部分大體不動，過去沒有分平的要填平，多的要退出，就是用抽多補少，抽肥補瘦的辦法，真正做到填平補齊，誰也不多，誰也不少為止[9]。

該呼吁的目的主要是真正徹底平均，而從壺關縣的情況來看，主要是一些干部和個別群眾分好地、近地和多得果實等問題。沒必要再來一次打亂平均分配，只進行個別調劑即可。但是該呼吁并沒有認識這個問題，即對已存在的“左”的錯誤沒有充分認識，沒有區分老區、半老區、新區，而籠統地徹底平均分配。

之后，平均分配土地在壺關縣得到廣泛傳播，一些“左”的做法在一些地方蔓延開來，在個別地方發展到嚴重程度。干部方面：有的感到土地法大綱對自己不利（要退多占果實），即在村拒絕宣傳。二區東歸善村讀報小組長王進金（貧農）接到十五號新華日報后，就在群眾中讀行署布告，讀到干部退多占果實那段，政治主任王松成等干部就馬上拒絕不讓讀，并說：“誰要說退多占果實，就是特務造謠。”結果報沒讀完會也散了[10]。中農方面：二區黃山村老中農張風山說：“咱有錢吃了吧！以后還不定怎樣哩（每天在羊肉館喝羊湯）。”[11]地主特務方面：五區流澤村特務造謠說：“斗罷老財斗中農，割了谷露出豆子。”[12]雖則事不普遍，但影響所及，人心不安。鬧得農村極度緊張，弄得大家都有顧慮。

“左”的偏向呈蔓延趨勢時，得到了上級的重視，于是在1948年2月召開了鹿家莊整編會議。并聽取了地委報告，認為黨內不純，貧雇農沒翻身。回來后，一些工作組為了完成任務，做法很簡單，生硬三天完成糾偏，偏不但未糾正，偏上加偏，新的冒險主義產生，造成群眾干部情緒低落，社會秩序更加混亂。如東柏林工作組2月28日深入農村，沒有向村干部接近，把過去的老基礎一腳踢開，著手深入貧雇家里進行訪問。宣傳劃階級標準：老區是以38年，半老區是以解放那年往前推3年，貧雇翻身3年以后改變成分，地主轉入勞動5年，剝削3年后改變成分。按這種方法去劃定成分，即劃定東柏林村地富占總戶數10%左右，貧雇占總戶數30%左右[13]。這種現象其他村莊也發生。如城關村地富斗爭不徹底的占地富總戶數34.4%，未翻身貧雇占貧雇總數42.4%[14]。東崇賢村38.3%貧雇未翻身[15]。筆者在查閱檔案資料時，發現更嚴重的事情，一些村在進行糾偏時發生死人現象：神郊村村民趙安春1948年4月19日，初劃階級時，他爺爺是地主，到他父親時已參加勞動2年，家也破落，一部分群眾堅持他是破產地主，一部分群眾堅持是中農，沒弄清。散會后害怕，第二天早晨上吊自殺[16]。據1948年5月11日統計：從地域上看一區死2人、三區死2人、五區死1人、六區死2人[17]。

二、糾偏的開展

（一）中共中央政策的轉變

針對一些地方在土改中出現的“左”的偏向，上級領導覺察到了問題之所在，于是中共中央在1947年12月在米脂縣楊家溝召開擴大會議。因為是12月在楊家溝召開，習慣稱為“十二月會議”或“楊家溝會議”。楊家溝會議通過了《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報告，指出：“我們的方針是依靠貧農，鞏固地聯合中農，消滅地主階級及舊式富農的封建的和半封建的剝削制度。地主富農應得到土地和財產，不能超過農民群眾。”同時也指出：“滿足貧雇農民的要求和鞏固地聯合中農，是實現土地改革中的兩條基本原則。”[18]

稍后，晉冀魯豫中央局《關于土地改革整黨與民主運動的指示》（1948年2月1日）和中共中央《關于在老區、半老區進行土地改革工作與整黨工作的指示》（1948年2月22日）詳細分析了邊區土地改革因工作發展情況不同而形成三類地區，只有在第三類地區，可完全按照土地法大綱進行。而在前兩類地區中，則采取抽多補少、抽肥補瘦、填平補齊、動少數不動多數的辦法，以解決遺留下的土地問題，而不應只在土地問題上打圈子，機械地再來一次平分[19]。中央局4月27日發出《太行區黨委檢查糾正左傾冒險主義指示》，指示要求：

（1）不管用什么理由斗爭了中農，必須立即無條件地加倍補償。（2）錯定中農成分，把中農提高為富農，應立即改正。（3）不管用什么理由，查封了中農財產，均應立即啟封，全部退還。（4）無條件地執行邊府去掉特務帽子的命令。（5）保證今后絕不侵犯中農利益，要抽中農多余土地時，必須取得本人真正同意，如不同意，應說服貧農讓步。（6）中農有參加合作社、互助組的權力。（7）新翻身中農還有參加貧農團之權[20]。

（二）壺關縣土改糾偏的開展

為貫徹中央局對太行區的指示，壺關縣召開會議并于1948年5月19日下發《縣委目前工作的指示意見》要求：

（1）在糾偏中為了解決群眾、村級干部混亂思想，最好的辦法是以實事求是為例和發生在那里就在那里糾。（2）糾正劃階級上錯誤，有些地主勞動過5年，富農自己勞動過3年，不愿給他變成分是否作到自報公議，在計算上有些什么錯誤，都要認真檢查，反復宣傳我黨對各階層政策。（3）在團結中農上要檢查中農是否絕大部分都參加農會，是否有附加條件。對錯斗中農必須補償。（4）在填補問題上，有多少補丁補多大窟窿，然后再自報公議。（5）掃地出門的地富要安置[21]。

指示下發后，各區、村按照縣委的部署進行安排。首先工作組先研究縣委劃分階級的文件，根據文件具體確定每個人的階級成分。東柏林村經糾偏后，地富占總戶數10%左右降到1%，貧農占總戶數30%降到1%左右弱[22]。中農問題上，明確聯合中農，不侵犯中農，這是對中農基本政策與態度。反對絕對平均主義、反對侵犯中農，被侵犯的中農要進行補償，對待各種中農要分情況分別對待：（1）民主政府成立以來地富下降的中農，不應斗，斗爭了現在能維持生活可不補，不能維持生活要補，補到能維持生活。（2）有些中農確實漢奸、特務、惡霸，現在能維持生活的可以不補或少補一些。（3）一般中農看他富裕一點斗爭了，必須補償到一般中農水平，浮財也適當補償一些，要承認錯誤。流澤村中農因富裕斗爭了10戶，最后都得到了補償[23]。

明確原則后，即開始尋找補丁來源：（1）沒收地主與征收富農，在具體進行中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先將地主的財產除給留下暫時的生活與生產上的必要用具外，即進行全部登記查封。另一種是劃分階級后，人代會根據各戶的具體情況，討論哪家地富財產還超過一般農民就把他多余的拿出來，這樣做的村子有東柏林、流澤等村。（2）動員中農讓地，有些中農，愿意拿出自己多余的土地，幫助窮兄弟翻身。據十四個基點村統計：中農自讓土地713.604畝，產量1206.42石。新中自讓2609.41畝，產糧947.91石[24]。（3）黨員干部退果實，各村在發動群眾向干部提意見時，給黨員干部以很大教育，一些黨員退了果實卸下包袱后，開始努力工作。十四個基點村統計：“干部共退出多占401.071畝土地，占到原有土地21.4%。”[25]（4）公廟地與歷年運動中遺留的果實地，這部分土地有的是機關學校耕種、有的是群眾借種。據十四個基點村統計：果實地共476.2266畝，產糧665.09石[26]。

安置地富：土改中有的地富沒留地有的留的太少，不能維持生活，要進行安置，安置標準是使其生活下去，可和全村水平差一點，但不要差的太多。在安置中，首先區別地主富農的不同，富農多些地主少些，反動地主兼惡霸統治農民過甚，農民對他仇恨很大，根據群眾意見就少給一些。東柏林村“安置2戶地主，8口人，補入土地5.1畝，產糧7.085石”[27]。

最后據十四個基點村民主整黨抽補各種綜合統計材料，錯斗中農、貧農、手工業者、自由職業者共314戶、1508口人、被斗去土地3025.839畝、產糧5330.48石、房屋1298間、牲口141頭。掃地出門地主52戶、193口人、富農39戶、170口人。糾偏后補償中農165戶、805口人、補入土地504.914畝、補入產糧872.97石。安置地主23戶、84口人、補入土地111.41畝、補入產糧109.89石，安置地富22戶、110口人、補入土地75.05畝、產糧109.89石[28]。

三、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善于糾偏是我黨的品格特性

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勇于追求真理，修正錯誤，善于總結經驗，不斷提高自己的黨”[29]。誠如前述，《土地法大綱》中的“徹底平分土地”由于沒有區分老區、半老區、新區，盲目的一刀切，給土地改革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黨中央隨后覺察到《土地法大綱》存在的缺陷和不足，特別是聽取了來自土改一線同志的匯報后，中央立即對《土地法大綱》的錯誤進行了糾正，并重新審時度勢，制定了新的方針政策及策略，從而使土改順利地進行下去。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勇于發現錯誤，及時糾正錯誤，撥正革命前進的方向，這正是黨的優秀品格特性。下面筆者再舉數例以為佐證。例證一，1931年，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取得了在中央的統治權后，強調“城市中心論”，反對符合國情的“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同敵人死打硬拼，最后導致了第五次反“圍剿”斗爭的失敗，中央根據地喪失，中央和紅軍被迫進行長征。黨中央從這次慘痛的失敗中覺醒過來，1935年1月召開遵義會議，批判糾正了王明“左傾”錯誤路線，肯定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重新確立了毛澤東在黨中央的領導地位。由此，又使黨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來。例證二，大革命時期，由于陳獨秀推行右傾投降主義錯誤路線，放棄了對革命的領導權，尤其是放棄了對革命武裝的領導權，導致了大革命的夭折。黨正視了自己的錯誤，召開“八七會議”，批判了陳獨秀的錯誤，確立了“開展土地革命，武裝推翻國民黨統治”的總方針，將中國革命推進到了創建紅軍、開展土地革命的新時期。

根據以上分析，充分反映了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善于解剖自己，糾正自身錯誤，不斷開拓創新，與時俱進的馬克思主義政黨。

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善于糾偏，敢于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是中國共產黨的品格特性，解決了中國革命和建設一系列根本問題，是馬列主義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和建設具體實踐相結合又與時俱進的光輝典范。

在今天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長征中，黨要緊緊抓住新時代的脈搏，追趕新時代的發展步伐，把這種優秀品格發揚光大。結合我國的具體實際，繼續克服解放思想中的盲點，不斷掀起解放思想的新高潮，勇于開拓進取，敢冒敢闖，始終保持與時俱進的精神狀態。善于糾偏，開拓進取，全面推進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事業。

[1]流澤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月10 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5.

[2][3]東柏林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 月8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6.

[4][5]關于土地改革、農會、富農問題的總結材料(1947年3月10日—1947年9月).壺關縣檔案藏.永久卷.編號32.

[6][7][8]金沖及.轉折年代——中國的1947年[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388,391,391.

[9]晉冀魯豫邊區農會籌備委員會告農民書[N].人民日報,1948-1-20.

[10][11][12]壺關縣宣傳土地法大綱的情況和各階層反映動態的簡述(1948年2月3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32.

[13]東柏林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月8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6.

[14]壺關縣城關民主填補工作初步總結(1948年4 月2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14.

[15]東崇賢村一個月的整黨民主填補情況(1948年4月12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17.

[16]神郊村關于支部調查、民主整黨、填補運動和婦女工作材料.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9.

[17]壺關縣干部思想材料(1948年9月7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

[18]毛澤東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60.1250—1251.

[19]齊武.晉冀魯豫邊區史[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5.567.

[20]中央局指示太行區黨委檢查糾正左傾冒險主義[N].人民日報,1948-5-3.

[21]縣委目前的指示意見(1948年5月19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9.

[22]東柏林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月8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6.

[23]流澤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月10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5.

[24][25][26]十四個實驗村民主整黨抽補各種表格綜合統計(1948年9月10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7.

[27]東柏林村民主整黨填補運動總結(1948年8月8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26.

[28]十四個實驗村民主整黨抽補各種表格綜合統計(1948年9月10日).壺關縣檔案館藏.永久卷.編號7.

[29]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4.

韓李飛 長治市襄垣縣第二中學

（責編 陳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