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俠的緋聞事件

讀金

一

幸福俠本名叫邢福俠，人長得五大三粗的，一笑一排大板牙，臉色黝黑，眼神炯炯，笑聲爽朗，膽大心細，屬于豪俠仗義之士。一八卦大師說，幸福俠德行高，前途無量。也就是說，早年在官場發跡很難，經歷九曲十八彎的難以后，好運才來。

但是，幸福俠過于迂腐和厚道，專干吃虧的事情，連打更的老大爺都可以欺負他，同事們背后說，白瞎這個人了。長了一身的肥膘，就是不長心眼兒。一天天笑瞇瞇的，就像一尊彌勒佛，苦辣酸甜都不怒不喜的，順其自然隨大流，領導交代的工作認真細心完成，不打任何的折扣。

幸福俠是紅衫縣教育局基建科科長，這個肥缺交給他這樣的人算是浪費了，人們背后都這么說。他當科長和當辦事員還是一個德行，沒有官樣，沒有吃喝玩樂的嗜好，不收禮，不吃請，騎一個破自行車滿街飄，不知道的，都以為這是一個大老粗，絕對工薪階層人士。說實話，這個科長也是他撿來的，這個人命不錯，上天垂愛，讓人看了眼熱又心疼。歷任基建科長都在不久以后當上了副局長之類的大官，他不行，不懂人情世故，瞎了他人生的這個寶貴的機遇。一個原則性極強的人，一個不會拐彎的人，一個沒有心機的人，你讓他把工作描畫成花給領導看，是不容易的。

前任局長老田臨退休前，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當任的基建科長王寶玉有嚴重的違紀行為，蓋塌了一個學校的校舍，差點砸死了學生。新建的鄉村小學有三個變成了危房，紀檢委瞄上了這個事情，審查了四次，沒有發現什么賄賂問題，一次又一次不了了之。局長老田清楚，這個人擺事能力很強，在這一個偏遠的小縣城也許可以貓蓋屎糊弄一陣子，早晚得出大事情。局長老田還有一年的任期，就要到點了，他不想再任由王寶玉科長瞎折騰，把他下放到涼水河中學當后勤副校長。老田局長說，王科長，下放你是委屈了你，但是，紀檢委一再找你的茬口，很危險，你還是下去避避風頭吧。王寶玉非常不情愿，恨死老田局長了，本來他已經運作得差不多了，等老田局長一下去，他就是未來的主管基建的副局長了。這樣把他降職使用，也就等于把他未來的大好前途白白給葬送掉了。官大一級壓死人，由不得你不同意，王寶玉灰溜溜地去涼水河當后勤副校長去了。局里出現了一個肥缺，絕對的大塊肥肉，人人趨之若鶩。晚上給老田局長送禮，被老田局長客客氣氣地禮送出來，什么貴重禮品，甚至是送金條、大把的現金，一概不收。縣里組織部長打招呼提一個人，老田局長哼哼哈哈的，不明確表態。老朋友來敲打他，說，提一個以后退休能為你辦事的人，別弄得人走茶涼的。老田局長說，你不懂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能安全地回家是大事，其他的事情都是扯雞巴蛋。

老田局長就想用一個安全的人來主持基建科，把后邊一系列國家安排的教育基建項目做成省內的標桿工程，讓他的聲望提高一大格，這樣回家可以睡得著覺。不想再在仕途上走行了，想走也沒有什么希望，見好就收，晚節對于他來說是第一，這也是一個完美的人生答案。回家哄孫子應該是一個美事，這個美妙的人生風景許多人并不懂得欣賞。這樣，能夠踏實干好事的邢福俠就獲得了極其意外的提拔。都說，幸福俠走了狗屎運，不知道他和老田局長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或者是給老田局長送去了多大的禮物打動了這個老頭。幸福俠去見老田局長，問，我何德何能受您老如此的器重？老田局長說，你能把良心擺正，這就是最好的答案。幸福俠還是糊涂，你怎么知道我能夠干好這項工作？老田局長說，你這么大的塊頭裝了多少美玉我清楚，再不使用起來挑大梁就真的浪費了，這是對教育局的一個浪費，對國家的一個浪費，對人民也許就是犯罪。幸福俠笑笑，撓撓頭說，局長，你言重了，我邢福俠做不成大事情，但一定會負責任地去做事情。不把事情做好了，你罵死我。

幸福俠走馬上任以后，任何一個人來找他都不買賬，國家批準建設的幾所學校工程完全實現真招標，誰干得好就讓誰來干，先調查摸底，后提高招標門檻，把那些靠關系攬工程然后再發包給下家的二傳手全部趕走，一個機會也不給。縣長的小舅子耍橫來要工程，幸福俠臉上笑容堆出了花滿口答應一定考慮，實際運作的時候，讓縣長小舅子氣出了血。局長老田的小舅子也找上門來，幸福俠來了一個干脆拒絕，毫不客氣地說，前邊你干的幾個工程，都成了危房，你還干，就是我在幫助你這個殺人犯，有你在就是對祖國的花朵心靈及肉體的嚴重摧殘。連投標的機會都不給他。社會大哥王三表拿來了三十萬元錢放在幸福俠的辦公桌上，什么話也沒有說，就走了。幸福俠直接將這個錢捐給了希望小學，給縣紀委寫了一個情況說明，縣里給他戴上了大紅花，發榮譽證書表揚，上了電視，上了雜志封面，成了拒腐蝕的典型。王三表不是白給的社會大哥，找幾個黑社會堵上家門討說法，幸福俠拿起菜刀把王三表砍了三刀，重癥住院三個月成了一個殘廢。全縣上下轟動，都說，這個幸福俠不白給，招惹不起。這樣，幸福俠老大成了美談。送禮不要，上級領導面子不給，江湖人士不怕，一身的正氣，老百姓都替他捏把汗，這小子真有種。一個蔫了吧唧的人，忽然就風風火火了起來，原來這個人是一個正經的硬貨。

他接手的工程項目全部都是經典之作，都是優質工程，省教委組織全省的教育系統的基建科長來學習，推廣他的工作經驗。電視臺來采訪，省報做專題，老田局長介紹啟用人才的經驗，紀委做典型巡回演講，幸福俠真的成了一個人物，一個高揚正氣的人物。本來老田局長想借幸福俠的正能量影響平穩回家，沒有想到的是真借力，真解氣兒，他也就此成了一個高揚正義的優秀局長。縣政協換屆，全票通過，老田局長變成了老田副主席，再干三年副縣級領導。想要平穩退休人民不答應，老田局長熱淚盈眶地說，用好人干好事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這個接力棒必須交給優秀的人才來擔當。看來選好人，對于領導來說是一個多么大的考驗啊。領導如果只重視眼前利益一定是短命的。用錯了人就等同于給自己的仕途埋下了炸彈，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要爆炸，死得一定很難看。

應該說，幸福俠是幸運的，碰上了伯樂，使緊繃在身上的正能量得以完全爆發，讓他的人生忽然就精彩紛呈。

二

新局長馬達是原來一中的校長，一個口碑很一般的領導，得以快速升遷的原因很簡單，走了上層路線，有領導給說話，老田舉薦副局長樂天原地踏步，馬達小人得志走馬上任。他來了之后第一個想動的人就是基建科科長幸福俠，這個人做事風格和他絕對不合拍，是一個不聽話的人。如果平調到其他科室，等同于對他以前的工作徹底否認，馬達局長沒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對這個全省教育系統的典型不重用，非議一定多，對他的官聲也不好。調幸福俠到下邊去當校長，只有他離開的一中幸福俠可以去，那是副局級領導，對幸福俠是提拔重用，名正言順。但是，那是重點高中啊，一塊肥美的土地，交給一個不聽話的人，自己豈不損失很嚴重？唯一的辦法就是提拔幸福俠，但是，教育局沒有空位置可以安排他，想要提他當助理局長，組織部不同意，縣長直搖頭，一個如同燙手的山芋一樣的人物，怎么安排都是一個難題。但是，馬達局長想好了，幸福俠必須離開基建科，不然他這一任局長就是白干了。天水中心校新校址確定完了，總投資三千萬元，馬達局長想把這個工程交給縣長的小舅子羅小童做，縣長對這個事情也有一個特別的交代，人生難得遇到一件大事情，做好了風生水起，機遇可遇不可求，關鍵是如何能做對了頭，角度就是方向，方向錯了會死人的。囑咐他一定做好。就差明說了，不把這個項目做到手里來，你就不配當什么局長了。馬達局長對縣長說，要讓幸福俠離開基建科的位置唯一的辦法是提拔他當局長助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縣長說，有些人官當得越大害處越大，這樣的人有一天當了局長，我這個縣長也很難管他的。尤其是他當了副局級領導以后，管事多了，也更能多管事情了，更加自以為是了，會把以前的一些工程上的事情翻起來，許多人都要倒霉的。馬達局長問縣長，那如何是好啊？調不得也提不得，總不能讓他回家吧？縣長冷冷地說，讓你來當局長是來解決教育局問題的，如果你解決不了問題，要你干什么？

說實話，馬達局長是憑關系上來的，整事弄景是他的長項，但是，面對幸福俠這個座山虎，他絕對沒有什么好辦法。縣長小舅子羅小童說，這個事情我來辦，我保證把他辦得稀里嘩啦名聲掃地。馬達局長正告說，你小心，不要胡來，不要弄得我們大家都下不來臺。羅小童說，我都恨死他了，什么東西，這樣的人竟然平步青云，天理何在？馬局長說，要講究策略，要攻心為上，不要動粗。馬達局長擔心羅小童動粗，這樣會很難看，影響政府形象，會讓全城的老百姓看不起，引發眾怒就不好玩了。

三

原基建科長——也就是現在涼水河主管后勤副校長——王寶玉這天來見幸福俠，非得拉他去喝一杯。他們兩個是東師大的同學，又是同鄉，又同在一個槽子里面吃食，緣分重，感情也深厚。只是事態變遷，上天給他們兩個開了一個玩笑，一個下放，一個上天堂，境遇悄然就發生了變化。同學的時候，厚道的幸福俠總是給王寶玉當狗腿子，打飯、洗碗都是幸福俠來干，甚至給他洗衣服。同學們都看不下去，說幸福俠就是一個二百五。幸福俠并不覺得怎么樣，一個人多干點能累死嗎？當兩個人同時分配到教育局以后，情境就發生了變化，王寶玉的靈光腦袋瓜發揮出來極致的作用，很快就得到了局長的器重，甚至是倚仗，王寶玉學會了幸福俠當年在學校伺候他的本事，給局長當了秘書，鞍前馬后的，就是局長的一個狗腿子，乖巧、靈活，懂局長的心思，局長沒有想到的事情，他提前就給局長辦好了。五年以后，當他年屆三十歲的時候，就當上了基建科的科長，一干就是八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己買了一輛寶馬車，胡吃海喝的，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錢，上下打點的風風光光，人緣出奇的好。也是王寶玉天星照命，本性過于張揚，做了太多不干凈的工程，被紀檢委一遍又一遍地折騰，就差一點點進了班房。大家都清楚，這個小子會花錢，會賺錢，總有貴人罩著，所以就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了。

后勤副校長有油水，油水不多，大油水校長大坤看著，小油水不入王寶玉副校長的眼睛，一個月的工資不夠油錢，請兩次大餐就精光，這是坐吃山空，等死吶。這樣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愿意過，天天苦悶惆悵。想要改變，沒有那么容易，要知道，這個社會除了關系，還需要好名聲，官聲不好，哪個領導敢用啊。這天王寶玉副校長苦大仇深地找到幸福俠傾述一下。其實，幸福俠一點也不喜歡王寶玉，看不上他，上班以后他就瞬間變得如勢利小人，這樣的人沒有前途，道德沒有底線，和這樣的人一起干事不爽快，不安全。要盡量躲避王寶玉，還礙于情面，人家老同學一遍一遍地請你吃飯敘舊，總得給一次機會，于情于理都得給一次機會。幸福俠這么厚道的一個人，可以不與他辦事，吃飯就吃飯，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這天酒就喝大了，盡管幸福俠酒量很大，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寶玉酒量漸長，硬是把幸福俠喝多了，舌頭打不過來彎，直說，王寶玉，你小子沒有良心，你的良心喂狗了。

王寶玉一聽幸福俠這樣數落自己當即就哭了。幸福俠，你個混蛋，你最對不起我。

幸福俠問，我怎么對不起你啦？

王寶玉將酒瓶往桌子上一頓，“砰”一聲酒瓶就碎了，嚇幸福俠一大跳。

王寶玉問，你和金鳳擁抱過沒有？你給我徹底坦白。

幸福俠忽然臉就紅了，他不會撒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過的事情他敢承認，也敢擔當。懵懵懂懂地點頭說，抱、抱過。

王寶玉憤怒地問，你親吻過她嗎？

幸福俠撓頭想了想，說，吻過。

王寶玉瞪著大眼睛問，你吻哪里了？

幸福俠嘴唇哆嗦了半天說，好像吻額頭了。

王寶玉大聲說，不對，金鳳說你接吻的水平比我高好多倍，說你的舌頭像團火，一下就把她給燃燒融化成霧……你怎么說謊臉都不紅！

幸福俠一臉的無奈，他努力回憶說，我真的不知道我都吻哪里了，我怎么都忘記了。

王寶玉氣憤得要爆炸，你真不要臉，你把我媳婦弄得神魂顛倒的，你竟然什么都不記得，你是人嗎？

幸福俠臉色變得青紫，我不是人，我有罪……

幸福俠開始哭，哭得很悲傷，鼻涕眼淚一起下來了。

王寶玉也哭，哭得無比傷心，似乎一個男人的自尊瞬間就蕩然無存。哭了一會兒后，他突然又抬起頭來，跳起來薅幸福俠的大脖領子，只見幸福俠滿臉的汗水和著淚水滾滾流下，驚慌失措起來。王寶玉眼睛通紅，聲嘶力竭地問，你和金鳳上過床嗎？

幸福俠想都沒有想，結巴半天說，沒，沒有！絕對沒有。

王寶玉一抖幸福俠的衣領，你再說沒有？你敢打保票沒有過？

幸福俠無助地說，真的沒有過，只是想過，還沒有來得及。

王寶玉大吼，你就缺德吧。竟然說沒有來得及，金鳳早就坦白交代過了，你們上過床，而且是在一起抱著睡覺來著。

幸福俠晃頭，把大腦袋晃成撥浪鼓，打死也不承認睡過金鳳。

王寶玉從包里翻出來一個錄音筆，放一段錄音給他聽。金鳳哭泣的聲音，很凄苦的聲音，那年五月的時候，幸福俠和金鳳因為工作的事情，金鳳一直在涼水河中學當語文老師，想要回縣城，找局長找關系沒有一條路能走通的，苦惱得要瘋了。幸福俠想要幫助她，但是，一個死心眼的人哪里會走關系找門路啊。由于不開心，兩個人就喝多了，然后幸福俠送金鳳回家，當時家里就金鳳自己，金鳳摟住幸福俠不讓走，死活不讓走，后來幸福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幸福俠臉色紅紅的像紫色的茄子，說，那個晚上我什么也沒有干。

王寶玉咬牙切齒地說，你敢說你什么也沒有干？你和金鳳把衣服都脫了，赤裸裸地擁抱在一起，你什么也不干，你是太監嗎？誰信啊？我的天啊，彌天大謊。

幸福俠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聲說，那天我們喝的是假酒，頭疼死了。然后我吐了，吐了金鳳一身，也吐了我自己一身，金鳳把衣服都給脫掉了，然后就睡過去了。

王寶玉鼻尖快觸碰到幸福俠的鼻尖，厚厚的鼻息如火山噴發，眼睛里面噴射著毒辣辣的光，他厲聲問，你是喝得大腦不靈活了，身子是軟了，但是，可但是，金鳳說，你下邊那雞巴玩意非常堅挺，你的下身一點也沒有軟。

幸福俠長長出了一口氣，大大的眼睛沒有了神，說，當時的情況，我無法管住下身的事情，具體做了什么我沒有記憶。

王寶玉尖利的一聲吼叫，像一頭肥豬的血脖被捅進去了鋼刀，鮮血滿地，沒命地尖嚎，金鳳說了，什么都給你了，不不，是你處理了她，而且是強有力地處理了她。那一夜是金鳳人生最瘋狂的一夜，最最難忘的一夜。她一生氣的時候就拿這一夜的事情和我說事，你說說看啊，這種事情哪個男人能原諒？這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致命的羞辱。

幸福俠幡然醒悟了過來，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圈套，猛然將王寶玉冰冷的大手甩開，憤恨地說，我羞辱你？我是有意識地羞辱你嗎？就算羞辱你啦，你能把我怎么樣？克林頓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我他媽的是一個壯男，干點男人應該干的事情有錯嗎？

王寶玉憤然掀翻了飯桌，高喊，我要殺了你這個奸夫，你這個淫蕩的狗男子！

幸福俠突然眼前一道靈光閃現，胸腔里充滿了霧氣，火爆的霧氣，酒醒了一大半，心說，我怎么就成了奸夫淫夫了？我做錯什么了嗎？幸福俠像只老虎下山，如一陣十級的龍卷風，風卷殘云般掠過所有的飯桌，掠過所有震驚的看客的驚異的臉，昂首挺胸走過，邊走邊喊，王寶玉，你他媽的也算個男人，你算個男人就殺了我！我就淫蕩金鳳了，我淫蕩了，你能把我怎么的！

王寶玉撲倒在地，哭天搶地，就如死了親爹。望著幸福俠的背影高喊，幸福俠，你個王八犢子，你有本事不要走，我要和你決斗，看我能不能干死你！

幸福俠回頭兇兇地看王寶玉，冰冷的眼神像刀子，更像一把寶劍剛剛聞到了血腥的味道，他狠狠地說，你要是一個男人，你就放馬過來吧，我隨時恭候你的到來。你不來，你就不是一個男人。

王寶玉聲嘶力竭，你們看看啊，幸福俠干了我的老婆，他是人嗎？什么模范？什么典型？就是一個破鞋典型。

四

這個夜晚注定不平凡，他們吃飯的老來樂飯店規模不大，二十幾張桌翻臺率高，顧客盈門。好吃實惠服務周到，十萬人的縣城，褲襠大的一個街區，消息很快就長了翅膀，從老來樂飯店迅速傳播開來。要命的是，那個晚上那個飯店竟然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都認識幸福俠和王寶玉，好像是在聚會，又好像是在等一件什么事情發生，或者是見證一件什么事情的到來。小城的老百姓熱烈地說著幸福俠緋聞，亢奮地講，幸福俠把王寶玉老婆干了的事情。夜里沒有風，但是人言卻因一個桃色的新聞成了風，穿透了每家每戶的墻壁，一路招搖，有人嘆息，有人興奮。一些有正義感的人說，連幸福俠這樣的模范都如此不靠譜，我們這個社會還有沒有希望？這些小官僚太瘋狂了。

幸福俠帶滿臉的傷去上班，頂著壓力去上班，人們異樣的眼神讓幸福俠感覺到了山呼海嘯來了，暴風雨來了，人生巨大的考驗來了。

馬局長把全體班子成員叫到一起開會，說說教育局有史以來最大的丑聞事件：幸福俠是如何把王寶玉老婆干的！真的干了，就是通奸，就是道德敗壞，一定要嚴肅處理。副局長樂天說，還是把當事人找來聊聊吧，只有他們能說清楚事情的原委。縣委辦來電話，要求教育局整風，把道德敗壞的人清理出黨的隊伍。局黨委一起和當事人談話，王寶玉一臉的悲傷，進了會議室就開始嚎啕大哭，地動山搖的，全樓里的人都聽到了一個男人悲慘的聲音。有人小聲說，真不要臉，這個事情誰都怕外人知道，王寶玉怎么就不知廉恥，好像怕大家不知道就故意把動靜鬧得更大。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了，金鳳以后還怎么做人？也紛紛指責幸福俠，幸福俠再混蛋也不應該干了同學的老婆啊。怎么就沒有看出來，幸福俠的正義原來都是偽裝出來的啊。

馬達局長見幸福俠臉上傷痕累累，忙問，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王寶玉忙說，局長，他臉上的傷可不是我干的。

幸福俠瞪了王寶玉一眼，你別抬舉你自己了，你沒有這個本事。

樂天副局長問，那是怎么弄的？

幸福俠嘆口氣說，是我老婆弄的，半夜有人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干王寶玉老婆的事情，她就沒有壓住火，不問青紅皂白，趁我睡覺的時候，下了死手。

馬達局長冷冷地說，幸福俠啊幸福俠，你心真大，你還能睡著覺啊？

幸福俠不屑一顧，我沒有干什么虧心事，我為什么不能睡個安穩覺？

王寶玉聲高八度，幸福俠你個王八蛋，你干了我老婆，你舒服了，我難受死了！你知道嗎？我一宿沒有睡，我冤枉啊，局長，我比竇娥還冤啊。

馬達局長忙制止王寶玉，你消停會兒，你們把事情說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寶玉哭泣說，幸福俠和我老婆通奸，也許是強暴！

樂天副局長嚴肅地說，王寶玉，你說話注意分寸，在事實沒有弄清之前，你不要胡說。

王寶玉說，我媳婦金鳳都承認他們一起睡過覺，還是脫光了衣服睡的。幸福俠也承認睡過。

樂天副局長問幸福俠，事實是這樣嗎？

幸福俠臉色鐵青，臉上被老婆撓得道道深痕如鋼條般凸起，如冰冷的利劍穿透王寶玉的心。他說，我確實和金鳳接過吻，也睡過覺，而且不止睡過一次。

王寶玉拽起椅子就要砸幸福俠，大喊，幸福俠你個王八蛋，我砸死你！

馬達局長急忙上前把王寶玉摁下，王寶玉，你再不冷靜，我們就不管了。

紀委老嚴問，幸福俠，你和金鳳上過幾次床？

幸福俠連思考都沒有思考，甚至根本就不在乎，我睡過她很多次，我們兩個是你情我愿的。

樂天一臉的失望，幸福俠，你這是道德敗壞啊，問題很嚴重，你知道后果嗎？

幸福俠一拳砸在桌子上，“嗵”的一聲，驚得大家心跳加速。他痛苦至極，說，我和金鳳上床的時候是合法的。

王寶玉不干了，幸福俠，你真他媽的胡說八道，你干我媳婦怎么會是合法的？

幸福俠手指王寶玉說，我和金鳳上床的時候有結婚證，你不知道嗎？

樂天副局長一愣，怎么回事？金鳳到底是誰的老婆？

王寶玉說，是我的老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幸福俠又“嗵”一聲拍桌子，大吼，當年我們也有了孩子，金鳳懷孕的時候反應極其強烈，幾天不吃飯，人都瘦了……

想起當年和金鳳在一起的日子，幸福俠就想哭。

紀委老嚴搖頭嘆氣地說，當年幸福俠和金鳳談戀愛，已經談婚論嫁了，房子都找好了，正要辦喜事的時候，他們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樂天副局長噗嗤一笑，弄了半天他們是初戀情人啊。

老嚴說，是啊。

幸福俠淚流滿面，當年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王寶玉半路插桿子，硬是給攪和黃了。我媳婦成了他的媳婦，我就此成了光棍。再找對象的時候都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人家都嫌棄我是個二婚頭，都不愿意和我處。你們說說看，我憋屈不？我倒霉不？這一切都是拜王寶玉先生所賜。

一屋子的人全都鴉雀無聲，感覺這就是一場鬧劇，大家忽忽悠悠地成了劇中的小丑。導演者是王寶玉，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居心。金鳳和幸福俠、王寶玉都是同班同學，一起畢業分配回紅衫縣，金鳳被分配到鄉下中學，路途偏遠，金鳳想調回來，由于各個方面條件有限，很難調回縣城，即使花錢也找不到門。雖然幸福俠在局里工作，但是，他就是一個小白人，剛剛走出校門，還不懂得人情世故，怎么可能把金鳳辦回來？幸福俠和金鳳都痛苦得不行。尤其是金鳳，朝思暮想回縣城，茶飯不思望眼欲穿。這個時候王寶玉半路插杠子，許諾能把金鳳的工作調回到縣城一中當老師，前提條件是離開幸福俠嫁給他。

金鳳不想把青春的大好時光浪費在山村學校里邊，她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又是一個好臉的人，同學們都去了大城市，她連縣城都回不去，心理上的這道坎無論如何是過不去的。當物欲的現實凌駕于愛情頭上的時候，我們發現，愛情有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擊。幸福俠馬上就要當爸爸了，沒有想到，結婚的前夜，金鳳投到了好朋友王寶玉的懷抱，把孩子打掉，把幸福俠的幸福生活徹底打碎。

樂天副局長憤然離開會場，邊走邊罵，他媽的，王寶玉！你是一個什么東西，你這樣的男人都不如一條狗！

王寶玉呆若木雞。

紀委老嚴一拍桌子，王寶玉，你玩大了吧？你是人嗎？

馬達局長忙喊，喂，你們別走，會還沒有開完吶！

幸福俠一腳將椅子踢翻，還開個球！

馬達局長氣憤地喊，幸福俠，你什么態度？你站住！

幸福俠沒有理會局長的叫喊聲，就像一頭大象走過風的谷，腳步鏗鏘，威風凜凜。

王寶玉蔫頭耷拉腦袋，偷瞧局長，心里打鼓，眼神微妙。

五

紅衫縣縣委派調查組來調查王寶玉老婆被幸福俠干了的事情，這個緋聞事件給政府的臉上抹了黑。調查的結果一直也沒有公布，常委會上討論了半天，覺得這個事情沒有辦法公布，太惡心，太肉麻，還是自消自滅吧。為了堵住老百姓的嘴，教育局將幸福俠的基建科科長免職，和王寶玉對調，王寶玉回局里接任基建科科長的職務，幸福俠到涼水河中學接替王寶玉當后勤副校長。王寶玉重新回到了天上，幸福俠下了地獄。角色瞬間轉換，這就是官場游戲規則中的拿手好戲。王寶玉像一個受害者一樣獲得了同情分，給予安慰獎，繼續老本行，基建科科長這個肥缺就這樣易手轉換。等大家看明白了以后，才算看清楚這次老婆被干的鬧劇的真實用意是什么。都替幸福俠叫屈，但是，有用嗎？

王寶玉與縣長小舅子推杯換盞的時候，幸福俠無論如何不知道到底輸在了哪里？過去的一年自己上電視上廣播上報紙，儼然就是一個名人，縣城還是有很多人不知道誰是幸福俠。現在從縣城到鄉里，沒有人不知道幸福俠的，關于幸福俠將王寶玉的老婆干了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說開去，民間有幾十個版本。有說幸福俠長得壯實啊，一天可以干十次。還有的說，王寶玉的兒子怎么看都不像王寶玉，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極了幸福俠。王寶玉兒子上學的學校里面，同學們都管他兒子叫小幸福俠，也有叫他雜種的。就連王寶玉也懷疑，兒子不是自己的。金鳳為此又挨了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盡管金鳳發誓，王寶玉也不饒她，說，你個破鞋，你個騷狐貍，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金鳳哭泣著分辯，當初你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和你說明白了，我懷了幸福俠的孩子，你說你不在乎，只要把孩子打掉就行。幸福俠的孩子打掉了以后，我們才結的婚。你當初信誓旦旦的，明知道我已經和幸福俠有了結果，你偏偏要和我結婚，這能是我的錯嗎？

王寶玉大聲指責說，金鳳，你個騷狐貍，你以為老子是一個撿破爛的嗎？你的初夜哪里去了？我寶貴的初夜給了你，你給了我什么啊？你給我一個被處理的破貨，你配嗎？你個賤人。

金鳳悲咽地哭訴，王寶玉，你真不是一個好東西，你就是混蛋。當初你說你只愛我的現在，過去就讓它過去，你不會計較的，你現在為什么要翻地溝，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王寶玉咬牙切齒地說，我也是一個純情的嘎嘎新的小伙子，憑什么弄一個二手貨當寶？我真是年少無知，怎么就讓你給迷了心竅？

金鳳嗚咽地說，你是一個朝三暮四的東西，我還不了解你，你現在被涼水河中學的那靜迷去了心，你和她干的事情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

王寶玉冷笑了一聲，死不要臉的東西，你知道又能怎么樣？我就干了那靜，那是一個純粹的處女啊，老子這一輩子算沒有白活啊，我有一個頭水貨跟我，我就開心。你個破爛，你給我滾蛋吧。

金鳳扛不住肉體以及心靈的折磨，王寶玉就和一個瘋狗一樣，鐵心要和她離婚，他的心不在了，變成了一個惡魔，離婚是必然的。不明真相的人都以為金鳳道德敗壞，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大家都同情王寶玉，都覺得他應該換一個女人，給自己一個新的活法。

王寶玉去涼水河中學唯一的收獲，就是結識了那靜，年輕漂亮，一個大齡女老師，三十歲一直不嫁的原因就是不肯在當地找男人，夢想回到縣城上班，等來等去，最美好的青春時光白白消耗掉了，就是不肯低就。當王寶玉來這里當副校長的時候，兩個人有了深入的接觸以后，王寶玉花言巧語讓老姑娘動心，日久生情干柴烈火的就出了格。王寶玉認準了那靜是他的真命天子，喜歡得不得了，又敢在這個女老師身上花錢，這強大的攻勢火力兇猛，讓這朵美人花神魂顛倒。那靜要求也簡單，調回到縣城。王寶玉想，把那靜辦回去好辦，自己找人花錢就可以解決掉。但是，自己調回去是一個大前提，必須是一起調回去，不然竹籃打水一場空，美人回到了縣城，自己不在身邊，那不很容易成了別人碗里的菜嗎？

那天王寶玉去找縣長的小舅子羅小童，低三下四地求他幫忙把自己辦回去，羅小童說，好辦。只要你把幸福俠干掉，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到你原來的位置上，然后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王寶玉捋不出來什么頭緒，幸福俠是一個正直的人，什么壞事都不干，什么禮都不收，一個干干凈凈簡簡單單的人，你無法找到茬口。

羅小童說，沒有條件你要創造條件干掉他，人都有弱點的啊，你要抓住他的軟肋猛力一擊，徹底打趴他以后，再想辦法踹上幾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你是他的同學，你應該最了解他，你也好找他的軟肋啊。

王寶玉說，我們同學一場，不忍心下手啊。

羅小童生氣了，王寶玉你當你的善人去吧。你的事情不要再來找我，就當我們不認識。

王寶玉忙拉住羅小童，羅總，不要這樣。我一定想辦法把他拉下馬還不行嗎？

羅小童明確地說，你把他拉下來，我就能把你拉上去，還是去當基建科科長，干一兩年，我就讓你當上副局長，好好合作，你的前途無量著吶。

設計幸福俠把自己墊進來這招出奇的陰損，也冒險，但是，效果也出奇的好。他利用緋聞事件把幸福俠弄得灰頭土臉的，把自己弄得十分無辜，把金鳳一腳踢開，沒有人說他的不是，原因很簡單，大多人不明白真相。就這樣金鳳和王寶玉離婚了。王寶玉在縣長小舅子羅小童的幫助下，又回到了炙手可熱的崗位上，又把那靜調回到了縣一中，當上了數學老師，一箭雙雕名利雙收，這票買賣干得漂亮。仕途危局遍地，需要奇思妙想，更需要膽量和勇氣，不要臉也是一種生存方式，只要你豁上臉皮去博一件事，峰回路轉未可知啊。有羅小童給他壯膽，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縣長親自給馬達局長打電話，指名道姓安排王寶玉回來當基建科科長，言說，我們要用那些有經驗的基建專家來當科長，這樣事情就可以干好。也就是說，他們私底下合作的事情就有了保障。王寶玉和羅小童合作多年，是縣長的人，又聽話，馬達局長吩咐的事情第一時間能做好，局長心里舒服妥貼。原來幸福俠制定的招標項目繼續進行，只不過那些質量一流的建設單位投標書都拿不到，拿到了也遞不上去，這種貓膩不言自明。

六

幸福俠一直沒有到涼水河中學去報道，不是他郁悶和糾結，而是老婆和他鬧離婚，分家產。老婆不同意給他一分錢的家產，她的道理是：你幸福俠道德敗壞，亂搞男女關系，婚姻法明確規定誰出軌誰就凈身出戶。法律保護弱者。但是，幸福俠同意不帶一分家產，一個女人快四十歲了，離婚了就是一地黃花，落地就沒有市場了，為孩子著想，他不要家產也無所謂。但是，名譽上他擔負不起，怎么就弄了一個亂搞男女關系啊，離婚書不能以這樣的理由寫啊，不然以后怎么抬頭？怎么人前做事啊。盡管幸福俠一再辯解，還是沒有用，他老婆也是一中的老師，她承受不了同事們的恥笑以及風言風語，看見誰在談事她都以為是在背后議論她，所以她有些神經質，有時候歇斯底里地對幸福俠大喊大叫，對孩子拳打腳踢。幸福俠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罪人，是自己給家庭帶來的滅頂之災，讓老婆和孩子人前沒有辦法提氣，如喪家犬夾著尾巴做人，厚臉皮生活。

幸福俠為了榮譽的問題和老婆較真，這婚離得相當費勁兒。所以，也是消極的原因，他拖了一個月也沒有去報到，他不愿意去涼水河當什么破副校長，也不想就這樣完結了自己的一生。最鬧心的是前女友金鳳因家長一再抗議以孩子不上學威脅學校，孩子們跟一個道德敗壞的人能學出什么好啊？我們不要流氓老師，必須讓金鳳離開學校。這樣，金鳳又被下放到涼水河中學管理后勤，老師也沒有資格當了。幸福俠非常不愿意見到這個女人，這個令他十分痛苦又患難與共的女人，尤其是到了那個學校以后就他們兩個是外地住宿老師，尷尬至極。又分配在一個部門，幸福俠給前女友當領導，這個領導怎么當？這就是一個陷阱，人為制造的深坑，沒有這樣羞辱人的。

幸福俠終于離完婚的時候，趕上暑假，他就又有了延遲報到的理由，一個暑假里，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思索自己的未來，思考這一事件的因果關系。至少他清楚一點的是，自己過于正直了，得罪了太多的人，占著基建科長的位置不給官僚們的關系辦事情，誰不恨你？都想除之而后快。幸福俠沒有多少朋友，也沒有地方去傾述，只能自己苦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必須頂天立地，只要沒有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就什么也不怕。真的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任由風浪起吧，畢竟自己當政期間做了許多有意義的事情，所承接的工程項目監管得到位，百年大計沒有問題，這是筆良心賬，對得起天和地，對得起坐在教室中上學的孩子們。科長不聽局長的，局長能高興嗎？怎么聽？局長有私心，局長的上級有私心，有了私心以后，所定的事情都是違紀的，違法的，那些承包商們所承包的工程搞抽條，太可怕，太危險。一旦出了事情就是大事情，誰來承擔責任？這個科長不當了，也就不去想這些蠅營狗茍的事情了，如果當，以幸福俠的做人準則來說，絕對不允許搞黑工程，搞假招標。幸福俠明白，自己下來是早晚的事情，他擋了許多人的財路。

暑假期間，他給兒子輔導了一個暑假的課，因為他的事情對十歲兒子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心理，兒子鄙視他，說他是一個破鞋爸爸，因此他暴打了孩子一頓。解釋是沒有用的，孩子受到外界的影響太大了，孩子受大人的影響，家長在家里聊幸福俠干王寶玉老婆的事情也不避諱孩子們在身邊聽，孩子也就津津樂道關注起幸福俠及小幸福俠的隱私來，在學校里面經常有大孩子問小幸福俠：你爸爸真的把王寶玉的老婆干了嗎？他是怎么干的？你爸爸搞破鞋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人言可畏。

不是人瘋狂了，而是社會瘋狂了，瘋狂到道聽途說，四處打聽他人的隱私，關心他人的隱私比關心自己家發展的事情更重要，說起他人的埋汰事情總是眉飛色舞的爭先恐后的。這就是國人的一種不良嗜好，把他人的隱私當佐料下酒，當故事講給大家聽。看誰知道的多，誰講得更有水平，一個事件就以酒桌話題的形式轉播四方了。不知道的不能講街頭故事的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必須同流合污，必須講的頭頭是道，必須參與進來一起傳播。說這些事情不犯法，即使犯法了誰來管啊。

幸福俠事件的關鍵詞是：幸福俠真能干！絕對能干！

同事見面問候的時候常問的一句話：你是不是又把誰干了？

一個人笑嘻嘻地說另一個人“真能干”的時候，對方一定不高興，必須回敬一句：“你才能干吶！”

由此又演化出來一句口頭禪：誰干的？幸福俠干的！

沒有敢接“是我干的！”

老公和老婆辦事快了，老婆就急眼了，嘀嘀咕咕地說，你能不能行了？再不能干，我就去找幸福俠了。

老公馬上回敬，你去找吧，就你這樣的排不上號，據說全城的女人都在找幸福俠，這個家伙到底能干到什么程度，僅有猜想是不夠的。

一些老爺們提起幸福俠就陽痿，這個詞是一個隱晦的詞，詞義代表很能干。多數老爺們都很不能干，也不敢出去干誰去。

有人見面問：今天你干了嗎？替換以前見面問你吃了嗎？

對方回答：干你老婆啊！

還有人回答的方式是：別瞎干，小心紀檢委。

有人回答的更干脆：都讓幸福俠干了，我干個鳥啊。

該死的幸福俠，太能干了！

幸福俠想不離開這個小城都不行，受不了這些段子，這些莫名的猜測和指責。每次出門都弄一身的白眼和污泥濁水，臉皮厚又怎樣？架不住炮轟啊。他也想離開這里，到一個相對陌生的環境中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準備開學后就去涼水河中學報到。

七

八月二十一日開學，幸福俠沒有及時報到，離婚的老婆病了，需要有人管孩子，他就又拖延了半個月報到。

九月四日報到的路上，他接到局長馬達的電話，讓他火速到涼水河中學，有一間教室塌了，當場砸死了四個學生，有十六個學生受傷，當堂講課的老師昏迷不醒。講課的老師竟然是金鳳，金鳳臨時代課成了替死鬼。

幸福俠不知道怎么放下的電話，在客車上突然就大聲罵了一聲娘：我操你八輩祖宗！

旅客們一起看幸福俠，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罵誰。幸福俠知道他在罵誰，他罵局長馬達，罵縣長的小舅子羅小童，罵王寶玉，這個房子才蓋了六年，就成了危房，今年他去看過，當時就對校長大坤說，不能使用這個教室上課了，必須搬出去。讓學校打報告報修，報修報告經過他的手過，直接報給了副局長樂天，樂天簽字說，馬上修，一天不能等，孩子們上課等不得。而局長馬達說，沒有什么問題，暫時不用修，再將就一個階段。幸福俠憤怒地對校長說，出了問題誰負責？馬達局長說，我負責！幸福俠又和局長較真，局長你把你負責這句話寫在這個報告上。

馬達局長一時暴怒，也不去現場考察看看，就簽字寫上了：出了問題我馬達負責。

幸福俠拿上原件就走了，樂天副局長對馬達局長說，這不妥啊。出了事情你也負不起責任。

馬達局長生氣地說，有什么了不起的，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個新校舍，怎么那么容易說倒了就倒了啊，你們這是杞人憂天。

幸福俠也知道馬達局長為難，一個新校舍需要十幾萬的維修費用，這個報告沒有辦法寫，報上去省里就會有調查組來調查，查出了問題誰也跑不掉，縣長小舅子羅小童得進去，王寶玉也要被紀檢委再次帶走，縣長會罷免了他局長的職務，說明他辦事不力。馬達局長想找個機會和縣長匯報一下，把這個問題解決掉，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危校舍不能等，孩子們上學不能等，風吹樹搖動，真出了事情，僅僅誰負責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樂天副局長主管基建工作，他和幸福俠商量了半天，說，必須拿出辦法解決掉這個隱患。局長馬達不管，我們不能不管。幸福俠說，這個事情我來解決吧，就在他出緋聞事件之前，他找到一個大款同學要了二十萬元錢，直接打到學校的賬戶上，要求學校暑假期間把校舍維護完。他正要抓這個招標細節的時候，他出事了，被免職了，也就沒有能力去管這個事情了。

到了學校以后，幸福俠問校長大坤，我給你的二十萬干什么用了？

校長大坤慌慌張張地回答，買了一輛轎車。

幸福俠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真混蛋！你這是在圖財害命你知道嗎？

校長一臉的無辜，是馬達局長買車用了，我能阻止局長買車嗎？

幸福俠又大罵局長馬達：我操馬達八輩祖宗！

一大群暴怒的家長把學校所有的領導暴力解決了一通，包括幸福俠，即使沒有他什么事情，大家知道他是新來的校長，也毫不客氣進行暴力泄憤，老百姓指著幸福俠的鼻梁子說，你是新來的怎么的？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官的都是混蛋，不是混蛋怎么能當上官。

挨揍還不能反抗，要不是警察到得及時，也許會打出人命來。

現場一片混亂。

公安、紀檢委、檢察院都來了，縣委書記、縣長也來了，上級紀檢委領導當場決定帶走局長馬達，副局長樂天，校長大坤，讓檢察院以最快的速度查辦此案，給人民一個滿意的答復。王寶玉和羅小童下落不明，跑路了。公安局馬上對他們進行網上通緝，縣長如坐針氈，上級紀委就地將縣長停職審查。

當縣委書記了解到幸福俠的遭遇的時候，明白其苦衷，這時才知曉真正的正義人物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當即任命幸福俠代理樂天副局長的職務具體負責現場善后的工作。

縣委書記對幸福俠說，你的事情我了解，我也知道其中必有緣由。官場復雜，我也不能過于干預，本來想找個機會為你尋找一個說法，沒有想到這個事情會復雜到這樣的程度，報應來得太快，我有責任。讓好人受屈，壞人當道，我們這些當政者糊涂啊。

幸福俠哭了，滿臉淚水，臉上的舊疤痕上又添上了新傷，血水不停地往外冒，搽一把，一手的血水。他憤憤地說，我們總是要以血的代價來亡羊補牢，羊沒有了，補牢還有用嗎？

縣委書記說，我知道你說的意思，民心不可欺，民心沒有了向心力，沒有了對我們政府的信任，我們就是一堆爛心的蘿卜。

幸福俠久久地跪在瓦礫前不愿意起來，抬頭望天，烏云密布，這場暴風雨來得真急，遠處有一串閃電劃過天宇。他心說，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