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李醫生，剛從醫科大學平庸畢業，有幾個推薦選擇。一曰，到三甲醫院做臨床醫生，但據傳要送禮十萬二十萬，相當于這個醫院崗位的一到兩年的全部收入，沒有門路可及又害怕是巧妙騙局或出旁枝意外，所以沒有努力取奪。二曰，考研究生，然后留校任教兼搞科研，因要花很多必然精力又少掙三年工資，所以李醫生放棄另謀。聽說精神病醫院傾情竭愿地招本科生，又之前看過美國的有關精神專科醫生的勵志電影，李一下激動報名，立刻恍然速成了一名精神專科醫生。

進去不久，突兀發現精神病院原來不是清水衙門。里面的醫生拼命開貴藥，然后藥廠的醫藥代表每月登門遞送現金回扣。開始是秘密偷摸的，好似地下工作者，后來成了席卷風氣，難擋氣候，就約請科室某人作為現金中轉站。據說藥代表每年收入二三十萬。醫院鼓勵醫生多多收治病人住院治療，多做醫學檢查，比如腦部C T等。這樣，每到領取薪水日，員工們笑逐顏開。

進了醫院才知道，在精神病鑒定方面，醫學院課本上的原來根本只是輪廓框架。如要精通，必須大量閱讀理解醫院提供的內部培訓資料。而且基本是自悟自學，無人教授。李醫生想，“我雖然不是碩士博士，但是，我一定要多研究課題，多寫論文，最終能破格升上主任醫生。”

李醫生挑燈夜戰，懸梁刺股。最后，拍案確認了兩個自認驚人的學術課題。一曰，論證民國認可的林覺民自殺是嚴重自殺傾向的最終爆發，林覺民認為自己自殺能喚醒國民是嚴重的妄想，林覺民是典型的重型隱性精神分裂癥。二曰，信仰三大宗教的人中的大多數，是妄想有神存在、妄想有神通存在，是典型的妄想癥間或夾雜幻覺與幻想。李醫生充分收集了資料，寫了二十萬字的周詳課題申請報告，結果斬獲全勝。得到了共十萬元專項資金，一年后在權威雜志發表論文數篇。同事們羨慕驚嘆，都講他定能破格升任副主任醫師。

好景不長，醫院領導找他談話，講有人要他立刻停止這兩個課題的研究，這是不可以違抗的指派任務。李醫生如墜冰窟，痛苦不已。

院領導要他加強學習，提高認識水平，絕不再犯這種極其可笑的十分明顯的低級幼稚的錯誤。李醫生，請假一個月，在院領導的幫助下，自修學習。他經常異常痛苦地想，“有人認為中國精神病患者中三成沒有病，我是不是也犯了戒，惹了禍。可不是我一個人這么干的。這可怎么好。”

為了排遣煩惱，李醫生漫無目的地翻閱資料。眼前一愣，資料上寫，有一種妄想偏執型精神分裂癥，堅持認為某些或某類人有各種精神病并努力證明且企圖或竭力行動，且死不改悔。李醫生一下子精神崩潰，痛苦地想：“這是不是我，其實我也沒道德，拿了醫藥代表的回扣，我是為了前途才搞這兩個課題。”

在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李醫生將自己所知醫院關于醫療回扣的情況寫成詳盡報告，與個人遺囑放在一起。然后，選擇了一種最沒有痛苦的方法，悄然離世。

一個幾乎是主任醫師級水平的精神專科醫生，卻最終無法治愈自己的自殺傾向。醫院的同事中，有人偷偷講他有病，有人則果敢講他沒病，逐漸也就不再偷偷議論了，好像一切都忘了。這真是，因果報應，還是因果輪回。

（責任編輯 李姣）

作者簡介：黃弋石（1971— ），男，江蘇啟東人，學士，南通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詩人，中國詩詞協會理事，參與主編《當代優秀詩文選》《詩樂園》，見《中華詩詞家名典》（2012卷）《當代詩人作品精選》《當代詩詞集》《中國當代詩人情詩集萃》《中國詩歌精選》《當代優秀詩文選》《中國青年詩人精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