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的門

王文凱

阿五的辦公室對面是洗手間。

阿五的工作主要是編輯廠報。工作間隙，他會抬起頭來往外看看。他的辦公桌是對著門的，誰進洗手間，都得在他的門前轉個彎，阿五有的時候，會不經意地看到那個人的背影，側影，有的時候，去洗手間的人會和他冷不防打個照面。正值夏天，阿五的窗戶和洗手間的窗戶都開著，風有時就將洗手間特有的味道推到阿五的辦公室里，讓他感到惡心。他本想關門辦公，但公司的規定是辦公期間不得關門。沒辦法，阿五只好繼續開著門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聞著不愿意聞到的味道。

一天，阿五正低頭打字，忽然，一陣濃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阿五抬頭一看，見是生產科的蔡姐。蔡姐老公是本廠的張經理。那天，蔡姐穿了一條短短的裙子，露著兩條雖然白皙但皮膚松弛的腿。阿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蔡姐已經進了洗手間。

當天下午，廠辦小王來到了阿五的辦公室，先是和他說了點別的，然后，說起了他對面的洗手間。小王說，以后有人上洗手間時，盡量別看。

阿五說，我不是特意要看的，有時累了，一抬頭，碰巧就看到了。

小王說，累了也別看人上廁所，看報紙雜志什么的。

阿五說，我主要是休息眼睛，不能看報紙雜志。要不，你讓我把辦公室門關上吧。

小王說，那我回去問領導。

小王走了。沒一會兒，回來對阿五說，咱公司就你特殊，可以關門辦公。

從此，阿五關門辦公了。

關門辦公的好處是避免與他人對接目光，以免讓人覺得他有非分之想。聞不到洗手間的刺鼻味道，累了就站起來看窗外，甚至可以瞇一會，清靜，自在，阿五為此很高興。

那天上午，阿五忽聽洗手間里面好多人在說話，像是出了什么事，走出屋門一看，卻發現蔡姐躺在洗手間的地上，一些人圍著蔡姐站著，表情凝重。不一會兒，三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來了，看了看，摸了摸，搖著頭說，要是早十分鐘就好了。

是啊，要是早十分鐘，蔡姐就不會死了。于是，有人將目光投向阿五，讓他讀出了怨恨的意思。阿五的臉不由得紅了，好像蔡姐的死和他有關系。

沒過幾天，小王來到阿五的辦公室。那天，蔡姐在洗手間里喊了好幾次，她摔倒的時候還碰翻了不銹鋼紙簍，這么大的動靜你沒聽見？小王問阿五。

阿五滿心冤屈地說，我關著門，真的什么也沒有聽見啊。

小王說：誰讓你關門的？

阿五說：不是你讓的嗎？

小王沒再言語。

幾天之后，阿五和張經理走了個對面。阿五一時覺得內疚，仿佛做錯了什么，訕笑著不知說什么好。張經理卻笑著拍拍阿五肩膀，什么也沒說就走了。張經理怎么沒有一點悲痛的意思？阿五愣愣地站著。

從此，阿五又開門辦公了。阿五覺得自己仿佛有了什么使命，時不時的，阿五會覷著眼睛看一眼洗手間，支楞著耳朵聽有人路過的聲音。可是，從那以后，從阿五門前經過的人沒一個是進洗手間的。

辭職那天，阿五走出辦公室，關上了門，沒走幾步，卻發現關著的門竟然慢慢開了，是半開半關的那種，讓阿五驚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