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捐精門”到監獄門準院士“發票門”引爆科研經費之殤

文/黑丁 霜凌 圖/李波

從“ 捐精門”到監獄門準院士“發票門”引爆科研經費之殤

文/黑丁 霜凌 圖/李波

“你腦袋讓門擠了？”我們在數落一個人沒腦子或者辦傻事的時候，通常會這么恨鐵不成鋼地說。今天這話可以用在段振豪身上。

2011年7月，被列為中國科學院候選院士的地球物理學家段振豪，因身在美國的妻子在網上發帖，指稱他包養小三并生下私生女等問題，得到段振豪辯解“因同情而捐精”,引爆轟動全國的“捐精門”事件……

2013年5月，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的段振豪，因貪污罪在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接受二審。這個聲名卓著的科學家，因為用假發票報銷的方式騙取公款130余萬元，構成貪污罪而引爆了科研經費管理上的漏洞，繼而又被“發票門”擠住了腦袋。

一個“捐精門”，一個“發票門”，所有的起因都是這個科技精英管不住自己的“拉鏈門”。最后的歸路，當然是冰冷無情的監獄之門。這個準院士，無論如何突圍，都沒逃出這“四重門”。

異國打拼，功成名就踏上回國之路

現年54歲的段振豪出生于湖南省新寧縣，自幼家境貧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聰明勤奮的段振豪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國地質大學（武漢）地球化學專業，一度成為當地的傳奇人物。

1982年段振豪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后，與同為湖南老鄉的屈霞相識相戀。屈霞干練潑辣，聰明機敏，大學畢業后從事律師工作。結婚之后，段振豪沉湎于幸福的二人世界，妻子屈霞看出丈夫是個做學術研究的“潛力股”，極力勸說他繼續深造。1988年段振豪進入美國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攻讀博士后。

初到美國，段振豪不適應異國生活，為了讓丈夫安心學業，屈霞不顧親朋好友的勸阻，毅然辭去律師工作，拋下九個月大的兒子前往美國伴讀。她進入美國一家公司打工，為了增加收入，甚至連兼職了兩份職業。屈霞用打工收入維持著丈夫的讀書生活，讓段振豪感激慨不已，他曾發出感嘆：“我的成功，必有賢妻的一半，這輩子，屈霞是我的最愛。”

1992年段振豪獲得博士學位，并獲得在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工作的機會。他從普通老師做起，經過多年努力，最終成為大學教授。段振豪主要從事地球化學、物理化學和分子動力學交叉學科研究，他的研究成果可以說走在世界最前列，這使他獲得了風光無限的榮耀，包括：國際地球化學獎最高獎哥德斯密特獎的評委，國際重大科學計劃“地球深部碳探測”共同主席，地球化學與宇宙化學學報副主編。

剛開始，段振豪夫婦在美國租房居住，隨著收入的增長，他們買下了一套小房子，幾年后又貸款買了一套大房子。隨后，夫婦倆也把寄居在國內的兒子接到了美國生活，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2002年成為段振豪事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看到國內經濟發展蒸蒸日上，段振豪想回國發展。但畢竟在美國打拼多年，他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屈霞幫他決斷：“你這樣的專家，正值年富力強，也該回國效力了，同時也可以照顧你年邁的老母親。”

妻子的勸說，讓段振豪下定了決心：回國發展！他回國時，屈霞為讓他安心工作，還在北京貸款購置了一套房子。段振豪盡管在學術上屬于專家級的人物，但畢竟還屬于工薪階層，他擔心背負這么多債務還不起，屈霞笑道：“有我呢，兩套房子我來供。”

但是讓屈霞萬萬想不到的，段振豪的回國卻發生了情變，也就此揭開了他灰色的人生軌跡。

歸國異變，風光教授身陷“捐精門”

“在學術研究上，段振豪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可能在西方國家生活久了，中國人傳統的禮義廉恥在他身上不復存在了。”段振豪的同事聊起他十分惋惜。

回國后段振豪立即得到重用，被聘任為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兼任計算地球化學及其應用學科組組長。同時還擔任了中國礦物巖石地球化學學會副理事長、中國科學院地球科學學位委員會副主席，入選首批“新世紀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

在科學界段振豪是鳳毛麟角的人物，誰都想不到的是，這位學術專家的情商也與眾不同，他先是跌倒在色欲上，接著又讓貪欲擠破了腦袋。

時間回溯到2004年，只身一人回國探親的段振豪，邂逅了黑龍江大慶女子陳二雅。陳二雅時為妙齡少婦，風姿綽約，她對段振豪的學術成就和優雅談吐一見傾心。一來二去成為“知己”。陳二雅向段振豪傾吐心思，她與丈夫結婚后，一直沒能懷孕，她一直渴望做一個母親。

陳二雅的美貌與直爽也征服了段振豪，憐香惜玉的段振豪將陳二雅發展為情人。不久，陳二雅向段振豪報來她懷孕的喜訊，“種子”當然是段振豪的。

段振豪大喜過望，其后，陳二雅生下了一個女孩。有了孩子后，段振豪與陳二雅的“感情”突飛猛進：陳二雅跟第一任丈夫離婚，并很快在黑龍江大慶市找了第二任丈夫，而陳二雅的第二任丈夫與段振豪成了好哥們兒，連陳二雅的母親也跟段振豪成了“親人”。

段振豪和陳二雅抱著孩子拍了很多合影照，儼然“全家福”的樣子。時隔多年后，當段振豪的這段風流事被妻子屈霞掌握，并在網絡上曝光時，段振豪在“鐵證”面前承認了這個“私生女”，但是他卻給出極為雷人的答復：“我是高級知識分子，當時他們夫妻倆不能生孩子，可能出于對知識分子的敬仰，請求我捐精生子，我出于同情，就同意了。”就是段振豪的這句話，使他陷入轟動全國的“捐精門”事件。而屈霞后來曝光的段振豪私生活糜爛，已經到了“通吃”的地步，不僅僅陳二雅，還有保姆和學生。

貪污公款，所有窟窿都源于“拉鏈門”

段振豪生活作風不檢點，在單位算不上秘密，有時同事們碰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親密地逛街，段振豪總是掩飾說，那女人是他老婆。但同事都知道，段振豪的愛人在美國。同事心知肚明也不好直接點破。畢竟，在很多人眼里這還只是個作風問題。

但以段振豪的位置和名望，說他伸手去貪污公款，卻很少會有人相信。

可段振豪竟然就真的貪污了，而且一貪就是130多萬元。沒法子啊，那些跟他上過床的女人，不是段振豪“學雷鋒做好事”捐精就了事，孩子生了得給生活費，這錢不能省，你的種子生根發芽你得澆花施肥，不然怎么茁壯成長啊。就是沒生孩子的，你以為關上拉鏈門，提褲子就敢不認賬嗎？

段振豪不但認賬，在用金錢安撫女人的手段上，段振豪還絕對認為自己高智商的。自從開了“拉鏈門”跟女人上了床，人家要點補償段振豪也覺得不為過，該拿錢堵窟窿就得拿錢，拿錢不頂事的時候，該送房子就得送房子。

女人多了麻煩事就來了，段振豪先是手忙腳亂地去堵一個個窟窿，后來他發現窟窿變成了無數個篩子眼兒。哪個洞都得堵，堵不住就得出事。一個科學家能拿什么堵啊？

靠段振豪那點工資哪夠啊？工資不夠就得想別的轍，以段振豪那么聰明的腦袋，誰都認為他能想到好辦法。可這個段振豪，卻選了一個最笨又是他能力范圍內最常規的辦法，報假賬。

段振豪泡女人的費用，主要來源有三個渠道。第一個渠道是在美國的妻子，在美國當律師的妻子賺了錢，源源不斷地從美金變成人民幣，到段振豪這里，除了買房子，就是花在女人身上。第二個渠道是段振豪的個人收入，包括工資、講課等費用，這個費用是有限的，遠遠不夠。第三個渠道就是貪污公款，這些公款全部來源于段振豪能夠變相支配的科研經費。按照慣例，科研項目獲得批準后，科研機構即可得到一筆不菲的經費。這筆費用并不是由學術課題組個人掌握，而是設在單位的賬戶上，根據個人的科研需要憑票予以報銷。段振豪身為課題組長，他就是那個有權簽字報銷的人。

段振豪作為科研項目立項申請、項目執行直至結題驗收的全過程負責人，他申報的科研經費單位一般不作嚴格審核。但也正因為這種學術經費上的管理漏洞，為段振豪的貪污挪用公款打開了“方便之門”。

貪欲滋生，打開報銷巨款的“發票門”

那段振豪是怎么把科研經費轉移到女人口袋里的呢？

先說陳二雅，剛開始段振豪給陳二雅的錢，是陳二雅以及她的親友來往于大慶和北京的火車票住宿費。后來，陳二雅看段振豪拿走發票就拿回來錢，這錢來得太容易了。瞅準這個發財門路，陳二雅先后搞來包括火車票、打車票、住宿費等多種差旅費的票據，總計三十多萬元，段振豪把這些發票全部拿到單位去當作科研經費報銷了。而段振豪先后去過大慶兩次，根本與科研無關，一次是去跟陳二雅幽會，一次是去看望他的私生女。更為可笑的是，陳二雅的第二任丈夫還忙前忙后地接站招待，還要陪著段振豪這位大財神喝兩盅兒。

每次陳二雅到北京，段振豪一般將陳二雅安排在他在學院路的房子里居住，而不是帶到他常住的天通苑家里居住，只為避開一個人。

段振豪和陳二雅躲避的這個人叫王三紅。在陳二雅之前，段振豪在北京天通苑的家里，住著的這個叫王三紅的女子，對外身份是段振豪家的保姆，卻被段振豪的妻子屈霞指稱為段振豪的小三。屈霞的理由是，段振豪對王三紅的要求可謂有求必應：要錢給錢，課題組在寧夏銀川根本沒有任何課題項目，可保姆王三紅給了段振豪來自銀川的發票共計20萬元左右，段振豪后來供述說，這些錢差不多都裝進了王三紅的兜里。

段振豪對王三紅有求必應的第二條是要房給房。王三紅要段振豪送一套婚房給她，段振豪只好照準。后來，王三紅搬進新家的時候，當然不忘捎帶著把屬于屈霞的財產順手牽羊也拿走了一些。據屈霞說，當她回國去王三紅的婚房討要財物時，竟然發現王三紅的丈夫身上，穿著屈霞兒子穿過的運動服。此時，王三紅無語，段振豪無語，屈霞無語。

而更讓屈霞無語的，還有一個段振豪帶的一個女學生。這個叫張四瑩的女孩在讀博士期間，段振豪以參加僑聯會議或者工作出差為由，帶她去過大連、無錫、長春，段振豪將這些費用在課題經費中報銷。段振豪還向她要過北京至葫蘆島往返的火車票及酒店發票，也在課題費中報銷了。

段振豪“出軌”花費巨大，自然感到經濟上的困窘。除了為情人們以科研需要出差為由，虛報出差費用之外，甚至發展到他回湖南老家看望母親，也讓弟弟找來差旅費報銷發票，在單位報銷。

貪欲如水，不遏則滔天。很快，段振豪不滿足于自己的差旅費報銷，他動起了“歪腦筋”：作為博士生導師，段振豪帶著幾個博士生，段振豪遂以安排學生出差為借口，冒用學生的名義進行差旅費報銷。

與此同時，段振豪還以復印、裝訂費的名義，讓單位的行政秘書車春蘭與裝訂公司聯系，采取給好處費的辦法，套開復印、裝訂費發票，拿到單位報銷。2011年5月，段振豪與北京一家網絡公司聯手，簽訂了虛假的網站開發合同，使用虛假的票據套取了5.85萬元的科研經費。

在段振豪大肆虛假報銷貪污公款的過程中，最了解內幕的就是單位的行政秘書車春蘭。車春蘭是北京人，僅僅比段振豪小一歲，在段振豪報銷虛假發票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一般情況下，段振豪把虛假的票據給車春蘭做報銷手續，并在報銷手續上蓋章或簽字認可后，車春蘭到財務部門領取現金給他。

車春蘭本來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但她清楚段振豪所報費用都是虛假報銷，因為段振豪以科研人員的名義報銷的時候，這些所謂的出差人員實際上還在北京的實驗室兢兢業業地做他們的研究工作。車春蘭心知肚明，她非但沒有勸阻，反而積極為段振豪出謀劃策，提醒段振豪以哪些名義報銷從財務角度看起來更合理。

一般情況下，車春蘭將報銷后的費用交給段振豪后，段振豪都會從其中抽出幾百塊錢，像哄孩子買糖吃一樣給車春蘭點好處。

段振豪哪里知道，車春蘭從剛開始被這幾百塊錢勾起了貪欲，到后來根本看不上這點小錢。你段振豪敢貪，我憑什么不敢貪？2011年初，段振豪發現課題經費比應當剩余的錢少了20萬元左右，他懷疑是秘書車春蘭背著他虛報科研經費，因為段振豪的名章在車春蘭處保管。但段振豪有把柄抓在車春蘭手里，他不敢作聲，只將自己的名章從車春蘭那里要回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段振豪成為“大貪”時，行政秘書車春蘭利用掌管段振豪名章的機會，虛構了差旅費、租車費、勞務費，在單位報銷費用17.85萬元據為己有。其中，車春蘭與家人到海南旅游的費用，也混入眾多的票據中予以報銷。

東窗事發，“四重門”引爆科研經費之殤

丈夫的背叛讓屈霞無法容忍，使屈霞堅定“大義滅親”之舉的是2011年3月，她收到了一封段振豪所帶女博士張四瑩的郵件，段振豪與多個女人有染，連自己的女博士也不放過。

2011年5月，段振豪被列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候選人，就在他有望成為中科院院士時，“后院起火”卻讓他的夢想瞬間毀滅。

屈霞在掌握大量事實證據后，2011年7月9日，她在網上發表了一則題為《中科院院士段振豪包養二奶，小三，小四，養私生女》的帖子，該帖子在網上瘋傳，其中在天涯論壇點擊量達65萬多次。

同時屈霞還實名印制了大量舉報段振豪的傳單，在段振豪的單位進行發放，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屈霞的實名舉報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2011年7月20日，段振豪因涉嫌經濟犯罪，被北京檢方羈押，同年8月3日被批準執行逮捕。段振豪的落網也牽出了他的行政秘書車春蘭，同年9月19日車春蘭被執行逮捕。

2012年12月18日，段振豪受賄案經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后判決。因段振豪的生活作風問題不屬于立案范圍，法院僅就他的經濟問題進行了審理。經審理查明：自2002年至2011年7月，被告人段振豪與車春蘭以報銷科研項目經費為由，使用虛假的票據報銷差旅費、復印裝訂費，騙取科研經費共計人民幣124萬余元，段振豪非法占有上述款項后給車春蘭少量好處費。被告人車春蘭于2003年至2010年間，以報銷科研經費為由，使用虛假的票據報銷租車費、勞務費、差旅費共計人民幣17.85萬余元。

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段振豪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27萬余元；被告人車春蘭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

2013年2月26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受理了段振豪的上訴，隨后是又一輪的起訴、開庭、審判。盡管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之中，但經過“拉鏈門”、“捐精門”、“發票門”的段振豪，毫無疑問已經站在了監獄門前，只有這道冰冷的現實之門，才是他的歸宿。

段振豪的“四重門”還引爆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科研經費監管的問題。類似段振豪的科研經費腐敗案件，近年來在北京科研機構和院校已發生多起，將一批科技精英拉下馬來。案件暴露的科研經費被肆意侵占的內幕，令人觸目驚心。辦案人員表示，由于對科研經費使用監管的缺失，科研經費正日益成為少數人的私人“提款機”。而一些科技精英鉆制度的漏洞，大肆侵占科研經費，已經形成了一條“吃科研經費”的產業鏈。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兩名涉案人外，其余皆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