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那年,我出學了,由一個校門,走進了另一個校門,成了一位教師。
那所學校在山里,門前臨河,水清的如女孩的眼睛,亮汪汪的。背后,是一抹青山,高低起伏,綠樹成蔭,很美。
學校不大,三百多學生,十多個教師,上課教書,下課嬉戲。星期天,還可以幾個人一塊兒到河里釣魚,日子過得很愜意。
但問題不久就出現了。
一天,頭發花白的老校長找到我,說:“年輕人不剛要開心,還要上進。”然后,送給我一本字帖,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讓我練毛筆字。
一句話,讓我又慚愧又感激,說實話,我的三筆字非常糟糕,有時的板書讓我自己看了都臉紅,更別說對學生了。
拿到字帖,我暗下決心,從今天起,教學之余,練字。
當時工資不高,為了節省,老校長建議說,用水,在地板上練。至于筆,用葛藤根,砸爛尾部,就是一支毛筆。就這樣,一放學,我一碗水,一根葛藤根,沾著寫著,“永和九年 ,歲在癸丑 ,暮春之初——”,一遍寫好,地上水跡一干,又開始重寫。
大家都笑,說我是老校長的關門弟子。長于書法的老校長看了看我的字,也點著頭,滿意地笑了。
一年之后,教育局組織全縣教師舉行書法比賽,老校長鼓勵我參加。我有些猶豫,他說:“怕什么?去吧,不試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
我去了,得了個三等獎。
老校長大是高興,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到今天,我都感謝老人,那是一位慈父一般的上級。一出學就遇上他 ,實在是我的福分。
不久,我離開了這所學校,被調到一個鎮上的初中任教。據說,是老校長推薦的,說小伙子好學,好上進,別一個勁放在小水池中,還是到大江大海里中去練練吧。
去了初中,才發現,這兒人才確實很多。
更有一樣,隨著時間推移,才忽然驚覺,自己落伍了。
這所中學的教師,尤其語文和英語老師,人人配備一個錄音機,可當時缺少播放課文內容的磁帶,于是,一個個老師上課前,都對著錄音機閱讀當天要上的課文,上課后,再播放出去。
這對當時山里走出來的我來說,可算是步槍換大炮,一時茫然不知所從。
無奈,我又得拜師,又得學習。
錄音機好使用,關鍵是我的讀音,不夠字正腔圓,通過錄音機一播放,格外刺耳。
為了讓自己的讀音也變得字正腔圓,每天,我都會拿一本書,帶著錄音機,到校園側邊一個小樹林里,對著面前一條流動的溪水閱讀,然后,我打開錄音機,認真地欣賞著自己的閱讀,不滿意的話,又消掉,重來。
整整半年,我的閱讀能力才趕上了大家,并有青出于藍之勢。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可以輕松了。
但,這,只是一廂情愿,社會在進步,教學工具也在一步步更新,變得更簡便,也更現代化了。
又過了幾年,由于寫作上已經小有名氣,我被調到了一所省級重點中學任教。
這可是全市有名的中學,質量突出,人才濟濟,是我十分希望的地方。接到通知后,我興沖沖地去了,學校建在城邊的一座塬上,樓房林立,芳草如茵,草叢里,一朵朵花兒迎風搖拽著,讓人的心無限地舒適。
但進入課堂的第一節,我就愣住了。
每一個班,都是多媒體教學,教室里有屏幕,有投影儀,還有電腦,當然,黑板是少不了的。這兒的教學設施已經進入到了如此地步,是出乎我的意科的。
這兒的教師,個個都能用多媒體上課,我除外。
這兒要求,每一個教師都必須會制造課件,用多媒體上課。我聽后默然。
每一次,當別的教師用多媒體上課時,我都有一份慚愧,尤其講課時,有的課文用多媒體,圖文品并茂,省時省力,實在很好。
一天,上課時,我問學生:“你們喜歡我用多媒體講課,還是用黑板?”
大家不說,還是班長代表大家說:“有時用多媒體,也很好。
我望了大家一會兒,斬釘裁鐵地保證:“同學們,一個周之后,我一定要會用多媒體給大家講課的,我向大家保證。”
教室里,掌聲一片。
又一次,我開始拜師學藝了。
前幾天,我和我小學教書時的老校長通話,說自己現在正在做學生,向別人請教多媒體的運用。
老校長說:“真羨慕你們,多媒體,我連聽都沒有聽過,要好好學。”說時,語氣中有羨慕,有鼓勵,也有向往。
是啊,我想,才多少年啊,教學工具和教學手段就發生了意料不到的變化。
社會仍在發展,時代仍在不斷進步,教學工具一定還會向老校長和我意料不到的方面發展,這是一定的。我仍須學習、請教,無疑,這是一種煎熬,可這種煎熬讓人感到幸福。
薇拉拉摘自:《新浪網余顯斌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