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做了十年的唱片,大概用了兩三年的時間考慮音樂這個行業一直走不通的問題是什么,有沒有可解決的方法?是不是就是SP黑了我們的錢?我把這產業鏈的細枝末節摸了個遍,當時的結論就是,沒有解決方案。”
從音樂制作人,到運營文化公司,再到創業數字音樂公司,研發分享音樂的社交平臺“你聽”,王智翔一直是音樂圈里相對理性的人,每當一條路走不通,他總是愿意思考其癥結,而后做出判斷,選擇一條在他看來正確的路。
他很少向音樂圈內的朋友提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除非是到了讓他們參與的時候。“我了解他們沒有耐性,不可能相信你從2011年開始到現在還在做這件事,”他說,“做音樂的大都是一群任性的孩子,我也不例外。但是行業到了這個份上,音樂人該給自己爭點兒臉了。”
誰傷害了音樂本身的價值
在王智翔看來,傳統音樂行業一直無視外部環境變化的鴕鳥心態,尤其是唱片公司的頑固不化讓他們在上一輪數字音樂化的大潮中錯失良機,并不斷喪失商業上的主動權。
“如果大家都從自身找問題,行業的狀況或許會好一些。”
自2002年開始音樂制作人職業生涯,在18到21歲期間,王智翔過著“典型”的音樂人生活:“在行業里都是自由慣了的人,甲方性格。第一,靠才華吃飯,不求人;第二,不受社會上下級關系約束,沒領導。大家總是被寵著哄著,像個小孩子,邊玩兒邊把活兒干了,幾個月下來還能掙幾十萬。”
無奈狂歡總有散場的時候,從他2002年入行開始,唱片業的行情每況愈下,比他再晚三五年入行的人更是生計慘淡。“你很難想像1999年以后年全球唱片業的銷售額已經很低了,還在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下降。2005年時,我們都說已經這樣了,不會更壞了,但實際上還是壞下去了。”尤其是在他發現一位偶像級音樂制作人也在為財富問題苦惱的時候,原本指望掙夠了錢就退休的王智翔“立馬就頹了”。
于是在2007年,他和朋友合伙創辦了漢彩華音國際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試圖另謀一條出路。任職文化公司董事總經理的王智翔左右逢源,用經營的方式接觸音樂產業鏈的每一個環節。漢彩華音的業務非常廣泛,在簽約自己的歌手之外涉及藝人經紀、唱片制作、版權代理、無線音樂代理,賺錢的、不賺錢的業務都做,簽了三十多位作者,幾乎是當時內地最大的著作權代理公司。
經營文化公司這幾年,王智翔對版權、SP、運營商了如指掌,單槍匹馬跟唱片公司的律師團隊舌戰;把SP和運營商之間的交易、SP和唱片公司之間的爛賬、唱片公司和版權公司之間的賴賬摸透;最后他也明白了音樂之于運營商基本上就是“借雞下蛋”的工具,即使在彩鈴紅火的年份,中移動每年為唱片業輸送幾億產值,也不過是“回光返照”,他玩了命地做文化公司,在產業鏈的每個環節上抽絲剝繭,幾年下來還是虧損。他意識到,傳統音樂產業的衰落不可逆轉,舊有的經營模式已經很難延續。
他回憶道,當年音樂人只要坐在一起吃飯,話題總是罵盜版、罵互聯網,像一群怨婦一樣。“音樂人往往認為互聯網有原罪。但互聯網真的有原罪嗎?當然盜版音樂對百度起家起到推動作用,但百度首先滿足的不是人們對盜版的需求,而是對搜索的需求。”
談及當年四大唱片公司聯手告倒了Napster(風靡全球的P2P音樂分享服務鼻祖)的事,王智翔坐在辦公室,翻開Macbook Pro,打開一個PPT文檔,邊演示邊講解:“那會兒Napster融到錢,已經想跟唱片公司談判如何分賬了,但是唱片公司習慣于一口吃一個胖子,看不上互聯網一分一厘的生意。唱片公司干了一件最傻的事兒,他們總是不愿意技術進步,只想把Napster告倒閉,就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幾大唱片公司合謀,真的把Napster干倒了。”
王智翔自己制作一份講音樂免費史的PPT,見到投資人就拿出來演示。“如今大家用iPhone等手機客戶端就可以聽海量高品質音樂,還不需要存儲。科技只要滿足了人的需求,就一定會被帶著走。唱片工業逆著潮流,執著于聽音樂就應該有CD,認為這樣才是真正尊重音樂。”
傳統音樂行業在觀念上的迂腐,已經導致音樂本身的價值受到影響。“如果你只從純藝術的角度理解行業,顯得有點兒一葉障目。從商業的角度看,音樂行業為什么十年間逐漸走向衰落?由于商業價值不斷地折損,導致傳統音樂生產行業腐朽的現狀,這已經直接傷害到音樂本身的價值。”
什么是好的音樂?王智翔推薦聽聽20年前邁克爾·杰克遜寫的《鏡中人》。“音樂應該是不次于文學和電影的人性關懷和反思。當年邁克爾·杰克遜的歌曲內容或者情感,講的都是人生,在一個平庸的年代怎么才能讓你更有理想地活,這是音樂最深刻的價值所在。”
那么,怎樣的行業新生態才能讓音樂本身的價值再次釋放?
做對“過濾”海量音樂這件事
格拉維爾在《異類》一書中說:“要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需要10000個小時,按比例計算就是:如果每天工作4個小時,一周工作5天,那么成為一個領域的專家至少需要10年。”王智翔說,他與純粹的音樂人的區別可能在于,寧愿放棄作為音樂人的10000個小時,也要找到新的價值點,建立新的生態。“我定義我們公司的價值和使命就是—改變。”
任何一個模式的成功,都基于找對了需求爆發點,十年前基于音樂“免費”的需求,觸發了“百度MP3”這類音樂搜索引擎的風行,之后呢?王智翔認為當“免費獲取海量音樂”這種需求消耗殆盡,人們想搜索的歌都能搜到了,就會有如何“過濾”的需求出現。
“未來的需求重點不是聽,而是發現。版權數字化和正版化進程加快之后,最有可能的是各個平臺同質化。也就是說,大家的曲庫都足夠大,歌迷去哪里聽歌的差別都不會太大。但是面對幾千萬的曲庫,我們卻被選擇恐懼癥所困擾。”音樂人攻略創始人馬龍在《數字音樂未來的十三大猜想》一文中說。
實際上,正如他所說,用戶正陷于一種聽覺瓶頸:“搜索一番之后,結果還是聽一些自己熟悉的歌手和熟悉的歌。”
因此,當“發現新歌的成功率和效率都偏低,推薦合口味的音樂便是最有價值的體驗”。這正是王智翔最終選擇的創業方向—尋求“海量音樂不被過濾”的解決方案。
2011年,王智翔自學Axure畫出了“你聽”1.0的原形。這是一個音樂分享平臺,用戶可以自行創建“歌單”,上傳并分享到互聯網上,同時也可以聽到朋友們制作的歌單,有些類似于美國的音樂社交分享網站8Tracks。這種思路延續了兩個版本,直到有一次,James Blunt的《Back to Bedlam》(《不安于室》)重新設定了“你聽”。王智翔當時正在度假,躺在三亞的海邊曬太陽,iPod循環播放所有音樂。他曾經聽過《Back to Bedlam》,原本覺得很平庸,但這回在海邊重聽,突然被震撼到了。他意識到:不是歌不好聽,而是沒在正確的地方聽它。回到公司以后,他便把三亞的靈感注入了1.3版本。
王智翔說,暫且可以用“簽到”模式理解“你聽1.3”這種基于場景的社交化搜索,想想看,你愿不愿意知道“張亞東在海邊度假時聽了哪幾首歌”?
即將上線的你聽2.0版本意圖把社交行為中的動態變成可以聽的列表,而棄用“歌單”的概念。2.0的產品邏輯有兩層,第一層類似于微博新鮮事,把你所關注的人的所有分享行為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列表,一鍵播放,讓你聽到他們最近聽的歌;第二層邏輯與場景關聯,把生活分成十二個場景,上班、咖啡、坐車等等,你可以選擇朋友們在特定的場景下聽的歌。
基于這種產品思路,圈內音樂人的資源可能是王智翔的殺手锏之一。時機成熟時,他會拉攏大量值得信任的音樂人入駐產品,滿足垂直化需求,再通過朋友之間的分享,用人和人的關系“過濾”音樂。
“其實有好的新歌,只是你沒緣分遇見它。”他說,目前還沒有創業公司真正做對“過濾”海量音樂這件事,但他們的產品思路已經走在了前面。
互聯網的江湖從不風平浪靜,巨頭的戰績有目共睹,如果沒有他們,創業者可能會走得很安穩。一般情況下,互聯網創業公司的出路只有兩個:一是盈利;二是被收購。在這個問題上,王智翔的想法非常接地氣,他用Talkbox在內地市場失敗的案例闡釋:“Talkbox是一個特例,他們找對需求,但觸動了巨頭的利益,IM(即時通訊)是騰訊絕對不會放過的。我只能說,Talkbox當初選擇不賣給騰訊,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買單。未來或許有人問我賣不賣公司,如果有一個機會回報投資人和團隊,我也許會說可以。”
一種情況是,正版化的互聯網音樂巨頭以開放的姿態,接入創業公司的個性化服務。譬如,未來“你聽”為QQ綠鉆用戶提供“過濾”音樂的服務。對于這種猜想,一位業內人士的看法是,目前,國內各大互聯網巨頭尚未在數字音樂方面賺到油水,賺錢太少導致他們暫時沒有實力形成平臺,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數字音樂創業公司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百度、騰訊、多米、酷狗、酷我,每一家有一億上下的用戶,你感覺數字音樂大局已定?”他認為現在才是變革的時候,“一旦音樂開始收費,這五家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和平相處,騰訊、百度能活下來,剩下的三家可能同死或者合并。好比新聞和微博有共存的局面,未來還會留下一到兩家在點播模式上做得成功的產品。”王智翔說,“我們有一個機會,成為擁有兩三千萬高端用戶群的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