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恐懼、詛咒病毒,也曾躊躇滿志,深信自己有能力制造出藥物和疫苗來擊敗傳染性病毒,而后來又焦慮地發現,病毒擁有超強的適應能力和變異能力,能夠隨時以新的面孔卷土重來。
不客氣地說,在和病毒斗爭的革命史中,人類全無勝利可言。但好在我們并非束手無策,短暫的勝利仍能挽救無數生命。本世紀重要的一課是,2003年非典病毒的蔓延。人類的全球移動,給病毒的生存條件帶來變化,它因此反作用于人類和牲畜。新疾病能夠迅速傳遍全球,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面對的處境。
但是“共同處境”,是一個橫掃一切的詞語,往往就是在這個詞語的感召之下,最強音蓋住了許多微小的聲音。
時隔10年,我們采訪了一些普通人,他們都是在非典中未受到傷害的幸運兒—其實也就跟我們大多數人那樣,經歷了那樣一個奇異的時刻,死亡逼近,而我們死里逃生,適當的恐懼令人警醒地意識到一切都有可能驟然終結、終將終結,感受力上日積月累的塵土被裹挾著消毒液的風吹走,求生的渴望令人們短暫地從日常的疲態里驚醒,人們對以前覺得微不足道的生活感慨萬千。
記得那一年的北京,太陽毫不留情地照耀著,天氣格外好,草木豐美,我趁機甩脫了對未來的擔憂,每天都帶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心情享樂生活。但10年之后與朋友聊起來,才得知就在離我不遠處的一棟樓里,很多人都回到了老家,一層樓里就只留下6、7個人,一位原本患有抑郁癥的女孩在那個階段不堪壓抑的環境,精神徹底崩潰。
“感同身受”帶有一種理解力上的傲慢,現實只存在于個人的體驗中。這一次我們采訪了當年首度向世界披露北京非典疫情真相的《TIME》記者黃永,我們能理解他說的“2003年,我第一次覺得工作給我帶來了成就感,我寫給美國人看的文章總算影響到了中國人”。但沒人知道他自年輕時便有自殺傾向,在一線采訪SARS疫情,他從來不戴口罩,也不采用別的什么防護措施,“一方面自恃身強力壯,另一方面可能潛意識里也覺得,讓我得這個病試試也挺好。”再比如一位從出生就被醫生判定活不過5歲的“職業病人”,在非典的時候考慮的是要不要趁這個人煙稀少的機會,上街去那些平常人流量大的地方,“這次不必再擔心輪椅蹭到別人身上了。”
在最強音之下,仍有一些無足輕重的聲音,或許你也愿意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