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宣恭
摘要:生產方式最大量出現的含義之一是生產關系,即包括生產、交換、分配、消費關系的廣義的生產關系,或者馬克思所說的“生產關系總和”、“社會生產關系”、“經濟關系”,而不是僅在生產領域中發生的、與交換、分配關系并列的狹義的生產關系。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還是勞動過程、勞動方式,實際上都是以生產資料為基礎的生產關系的組成部分,無論把生產方式定義為結合方式或勞動過程、勞動方式,都無法說明它是獨立于生產關系之外,同生產力、生產關系并列而且決定生產關系的中介環節。否定政治經濟學以社會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極易導致否定社會主義公有制的錯誤,因此,我們必須高度警惕。
關鍵詞:生產方式;生產關系;所有制;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
中圖分類號:F01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2674(2013)03—001—10
生產方式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重要概念。由于它在馬克思的著作中出現頻率很高(據簡略統計,僅在《資本論》中它就出現過568次),而且分別在許多不同的場合使用,遂引起學者對其含義的理解產生較多分歧。對生產方式含義的不同認識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個概念性的問題,但是,如果由此進行理論拓展,卻影響了研究者對一些重要問題的觀點。例如,涉及對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和方法等的理解,直接影響著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建設問題。因此,本文試圖對這個問題進行初步的探討,歡迎學術界同仁進行批評指正。
一、廣義的生產關系是生產方式概念大量使用的含義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論著中,生產方式一詞具有不同含義。初步閱讀國內的有關研究成果,能列舉出處并加說明的含義就不下十種。例如,有人認為生產方式是指:生產的同義詞、生產的技術方式、勞動方式、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的方式、生產的社會類型或形式、社會經濟結構、經濟的社會形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統一,等等。據我個人的初步查找和簡略歸納,生產方式除了以上含義之外,至少還指:第一,生產力發展狀況或勞動過程的條件;第二,從社會聯系看的具體生產類型,如商品生產的生產方式、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等;第三,按規模或生產工具劃分的生產類型,如小生產的生產方式、大工業的生產方式、機器的生產方式等。
本文想進一步提出的是,生產方式最大量出現的含義之一是生產關系,即包括生產、交換、分配、消費關系的廣義的生產關系,或者是馬克思所說的“生產關系總和”、“社會生產關系”、“經濟關系”,而不是僅在生產領域中發生的、與交換、分配關系并列的狹義的生產關系。以下分類摘引一些比較清楚反映馬克思、恩格斯用意的論述并作簡要的解釋。
1.馬克思或是直接指出生產方式即特定的生產關系,或是用括號的方式標明生產方式就是“社會生產關系”。例如,在分析商品拜物教關系時,馬克思寫道:“對于這個歷史上一定的社會生產方式即商品生產的生產關系來說,這些范疇是有社會效力的、因而是客觀的思維形式。”在這里馬克思明確地把社會生產方式等同于商品生產的生產關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顯然是長期歷史發展的結果,是許多經濟變革的總結,并且是以其他各生產方式(社會生產關系)的衰亡和社會勞動生產力的一定發展為前提。”在這里,馬克思也同樣直接將生產方式看作是生產關系。
2.馬克思將生產方式和社會生產關系看作是相同涵義的用語。“這種生產方式的主要當事人,資本家和雇傭工人,本身不過是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體現者,人格化,是由社會生產過程加在個人身上的一定的社會性質,是這些一定的社會生產關系的產物。”資本和雇傭勞動不是單純的物,而是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資本家和雇傭工人是這種關系的主要當事人和人格化。從這樣的觀點來看,第一,馬克思稱資本家和雇傭工人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主要當事人以及資本和雇傭勞動的人格化,等于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第二,馬克思還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這些表現,“是這些一定的社會生產關系的產物”,表明生產方式和社會生產關系是等同的用語。
3.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作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另一種表述用語。馬克思在解釋資本主義的本性時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按照它的矛盾的、對立的性質,還把浪費工人的生命和健康,壓低工人的生存條件本身,看作不變資本使用上的節約,從而看作提高利潤率的手段。”“以生產剩余價值為目的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必然要越來越成為占絕對支配地位的生產方式。”眾所周知,“把浪費工人的生命和健康”“看作提高利潤率的手段”、“以生產剩余價值為目的”、以獲取剩余價值為特征等等,完全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本質屬性。馬克思在這么多場合用這些特性去描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表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另一種表述用語。
4.馬克思強調資本主義私有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前提。“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和積累方式,從而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是以那種以自己的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的消滅為前提的,也就是說,是以勞動者的被剝奪為前提的。”馬克思強調資本主義所有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前提,表明這種生產方式就是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并且完全是反映生產關系而不是其他關系。如果將這些話里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代之以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絲毫不影響其原意。
綜上所述,無論從字面上或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性質、特點和規律,以及資本主義歷史進程和產生條件或所有制基礎去辨析,馬克思、恩格斯在許多地方講到的生產方式實際上就是指生產關系。對這種大量使用的含義,決不應該忽視或回避,它對解決政治經濟學建設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二、生產方式概念的規范化
在馬克思、恩格斯長時期完成的浩瀚的著述中,關于生產方式的概念確實隨著不同的論述場合而具有眾多的含義。概念的多含義固然可根據不同的環境和對象方便敘述相關的問題,但它也是理論發展過程的階段性結果和表現。例如,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早就提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辯證關系的理論,但當時他用的不是生產關系概念,而是用“交換方式”、“交往關系”、“生產和交往的關系”等;以后他在使用生產關系時又往往同交換關系并列;在《共產黨宣言》中他就基本上使用生產關系這一概念了。只要想到馬克思、恩格斯對當時的經濟政治局勢和理論斗爭的緊迫快速反映,戎馬倥傯,就不能苛求他們使用的概念都處處高度一致。但是,理論概念的含義過于多樣,免不了會使其內涵和外延處于不確定狀態,影響了理論邏輯的嚴密性,不利于理論的明白表述,并容易在傳播中引發歧異(就像今天我們面臨的情況一樣)。因此,隨著理論的廣泛傳播和應用,要求概念逐漸明確和規范化。這是理論發展的必然趨勢和結果。
北京大學的趙家祥教授不隨時俗,分析生產方式的多種含義的共同點和基本點,肯定斯大林將生產方式概念規范化和明確化。趙家祥認為斯大林將生產方式定義為人們在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統一,符合馬克思生產方式概念的基本含義,是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發展,倡言不要退回到這一概念的多含義狀態。我贊同他的這個觀點并就此作一些補充。
有人認為斯大林關于生產方式的定義不符合甚至是違反了馬克思的基本論斷,實際并非如此。馬克思雖然沒有直接說生產方式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統一體,但他在一些場合談到生產方式時,確實包含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統一體的含義,例如:
1.“這難道不是說,生產方式,生產力在其中發展的那些關系,并不是永恒的規律,而是同人們及其生產力的一定發展相適應的東西,人們生產力的一切變化必然引起他們的生產關系的變化嗎?”這句話清楚地指出,第一,生產方式即是生產力在其中發展的關系,其當然的含義應是:生產力是在生產方式當中發展的,而不是獨立于生產方式之外的東西,生產方式包含了生產力。第二,生產力的一切變化直接引起生產關系的變化,而不必通過別的中介去決定生產關系。第三,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同處于生產方式之中,這樣它們才能互相影響。也就是說,生產方式涵蓋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第四,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關系中,生產力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舊的生產關系不適合生產力發展要求的時候就會被打破,由新的生產關系替代,這時,整個生產方式也就改變了。所以,生產方式是與生產力發展相適應的歷史性范疇。總之,這句話表明了,生產方式包含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影響,兩者都是在生產方式中發展的,生產方式是兩者矛盾的統一體。馬克思還在敘述原始部落共同體的生產方式時寫道:“這種生產方式既表現為個人之間的相互關系,又表現為他們對無機自然界的一定的實際的關系”。這里同樣表明生產方式包含著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兩個方面。
2.“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矛盾正好在于它的這種趨勢:使生產力絕對發展,而這種發展和資本在其中運動、并且只能在其中運動的特有的生產條件不斷發生沖突。”在英文版,這段話是“The contradiction of the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however,lies precisely in its tendency towards an absolute development of the pro—ductive forces.which continually come into conflict with the specific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 in which capitalmoves,and alone can move.”其中,“conditions of production”一詞,在《資本論》第一版序言里,即“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In this work I have to examine the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and the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 and exchange corresponding to that mode)”也使用了,而在序言的中文版,它被翻譯為生產關系(同樣的譯法,在《共產黨宣言》中也出現過)。這就直截了當和明白無誤地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矛盾就是生產力的發展同資本在其中運動的生產關系的矛盾。
3.“矛盾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包含著絕對發展生產力的趨勢,而不管價值及其中包含的剩余價值如何,也不管資本主義生產借以進行的社會關系如何;而另一方面,它的目的是保存現有資本價值和最大限度地增殖資本價值(也就是使這個價值越來越迅速地增加)。”“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發展著的、與人口相比顯得驚人巨大的生產力,以及雖然不是與此按同一比例的、比人口增加快得多的資本價值的增加,同這個驚人巨大的生產力為之服務的、與財富的增長相比變得越來越狹小的基礎相矛盾,同這個不斷膨脹的資本的價值增殖的條件相矛盾。危機就是這樣發生的。”這些話揭示了:生產力不受社會關系的限制,按照它內在的必然趨勢在生產方式內部絕對地發展,而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卻要以資本的增殖為目的,所以,生產力的發展與追求剩余價值的生產關系之間存在矛盾,引發了經濟危機。可見,這里使用的“生產方式”就包括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以及他們相互矛盾的關系。
4.“如果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發展物質生產力并且創造同這種生產力相適應的世界市場的歷史手段,那么,這種生產方式同時也是它的這個歷史任務和同它相適應的社會生產關系之間的經常的矛盾。”這句話指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同(作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任務和手段的)生產力經常發生矛盾,而兩者又是同時存在于生產方式之中,表明生產方式是生產力與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的矛盾統一關系。
可見,將生產方式表達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統一,并不違背馬克思、恩格斯理論的基本精神,而且,如此定義生產方式也能排除生產方式概念多義性的不利因素,突出社會經濟生活中最主要的兩極,闡明它們之間的矛盾統一關系,使人們對社會發展的動因和規律有了更為簡要和明確的了解,抓住基本的、主要的矛盾,進而弄清它們與其他非主要因素的關系。這對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的傳播和運用都有重要的意義,可以說是包括斯大林在內的后人對馬克思主義的重大發展。
為了避免發生誤會,在這里我們必須要強調指出:我贊成對生產方式范疇進行規范化表述,但是,我卻不贊成用這樣經過后人規范化的表述去詮釋馬克思在不同歷史時期對生產方式范疇的不同運用。生產方式概念的進一步明確和規范化畢竟是繼承者的工作,我們今天研究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不能用后人發展了的范疇去代替他們在特定場合的思考和表述,把經過發展的概念含義強加給他們,一定要分別不同場合如實地去領會他們用過的生產方式的含義。一般化的、統一的定義,并不符合當時馬克思關于《資本論》或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表述中生產方式的語境,容易產生牽強附會式的解釋。因此,用后人規范的生產方式的定義去推斷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的意見,也是非歷史的、片面的和不合適的。
三、生產方式是否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中介?
社會發展是否存在一個所謂的“生產力一生產方式一生產關系”范式?換言之,生產方式是否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必不可少的中介?對于這個問題持肯定態度的同志,大都是到馬克思著作中去找幾段語錄并對它們進行符合自己需要的解釋。我不認同這種論證方式。第一,如果靠摘引語錄能證實自己的論點,反對者也能找出幾句意思相反的話,演繹出相反的結論。馬克思在許多地方就直接講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而不涉及生產方式概念。第二,主張生產方式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中介的學者,往往強調生產關系要與生產方式相適應。這部分學者同樣是靠援引馬克思的有關語錄為自己的觀點做證。但是,我們同樣也能找出相反意思的話。例如,“我們稱為資本主義生產的是這樣一種社會生產方式,在這種生產方式下,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或者說,這種生產方式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而且這種關系是起決定作用的、占支配地位的生產方式。”第三,有的被他們當作論據的個別引文,其含義也可作完全相反的解釋。例如,他們援引《哲學的貧困》的一段話:“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如果把其中的生產方式的含義理解為生產關系,社會關系解釋為經濟關系以外的關系。那就等于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隨著生產關系的變化,一切社會關系,如政治、法律、倫理關系等都會改變。從以上說明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生產力-生產方式-生產關系”范式的論據并不充分,至少是值得懷疑的。
重要的是,必須切實弄清生產方式的含義究竟是什么?只有這樣才可能辨清它是否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必不可少的中介。如果還沒有弄明白生產方式的確切含義是什么,不了解它對人們的經濟關系起什么作用,在社會經濟結構中居于什么地位,而僅憑馬克思的幾句語錄,以及自己對這幾段語錄的任意解釋,就妄下結論,那一定是沒有說服力的。事實上,如果我們了解生產方式的內涵是多方面的、外延有大有小,那么,我們就會對它的地位和作用有不同的認識,因而就會得出結論:生產方式范疇承擔不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中介”的理論重任。實際上,中介說是從主張生產方式只有單一含義的前提人手進行研究的。在這種意見中,影響較大的有兩類,一是主張生產方式是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一是主張生產方式就是勞動方式或勞動過程。
持前一種意見的專家提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即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相結合以生產人們所需要的物質資料的特殊方式,也就是雇傭勞動和資本相結合以生產人們所需要的物質資料的特殊方式。”他還引用馬克思敘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特征的話證明自己的意見:“我們稱為資本主義生產的是這樣一種社會生產方式,在這種生產方式下,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或者說,這種生產方式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而且這種關系是起決定作用的、占支配地位的生產方式。”這里有幾個問題值得探討。
首先,生產方式就是指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嗎?這種意見援引了幾段馬克思關于生產力決定生產方式,生產方式決定生產關系的語錄,說明生產方式是與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并列而且決定著生產關系,闡述了如何理解這個“原理”,卻沒有舉出馬克思在什么地方明確說過生產方式就是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這樣,他們關于生產方式就是這種結合方式的推斷就失去了論據的可靠性,使人懷疑它究竟是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還是他們自己的推測。
其次,他們引用的那段語錄能說明馬克思講的“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和“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的生產方式,指的是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嗎?能說明這樣的生產方式是與生產關系并列而且能決定生產關系的獨立范疇嗎?不能。第一,那句話一是講生產過程與資本的從屬關系,二是講生產方式以什么關系為基礎,這些與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不是一回事,無法看出文中的生產方式就是指生產要素的結合方式。第二,馬克思在分析雇傭勞動與資本的關系時明確指出:“資本也是一種社會生產關系。這是資產階級的生產關系,是資產階級社會的生產關系。構成資本的生活資料、勞動工具和原料,難道不是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不是在一定的社會關系內生產出來和積累起來的嗎?難道這一切不是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在一定的社會關系內被用來進行新生產的嗎?”可見,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是資本雇傭勞動進行生產和積累的過程,即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范圍內進行的過程,體現著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當然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一部分。“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描述的正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而不是與生產關系并列、決定生產關系的什么中介范疇。
再次,即使退一步同意生產方式是指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還需要分析一下它與生產關系究竟是什么關系,從它們發生的過程看到底誰先誰后,誰決定誰?生產資料和勞動者的結合方式在直接形式上體現的是生產資料和勞動者之間的關系,從社會關系看,其實質卻是生產資料的代表,即生產資料的所有者或占有者與勞動者之間的關系。它本身就是一種生產關系,或者說,是社會生產關系的一個組成部分。它的基礎是生產資料所有制,并由生產資料所有制決定。生產資料所有制是經濟主體圍繞著生產資料結成的關系,也是生產關系的組成部分。但是,它又是人們進行生產不能或缺的前提,對生產關系的其他部分起著決定作用。生產資料所有制不同,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就不一樣。例如,在奴隸主所有制下,勞動者是奴隸主會說話的工具,與生產資料一樣都是奴隸主的財產,兩者是在奴隸主的支配下直接結合的。在歐洲的封建所有制下,農奴世世代代終身束縛在封建領主所有的土地上,勞動者與最主要的生產資料直接結合。自耕農使用自己所有的土地和其他生產工具,獨立從事耕作,在他們和生產資料之間沒有插入別的主體,也是與生產資料直接結合的。只有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勞動者被剝奪了生產資料,也解脫了土地的終身羈絆,成為一無所有的自由人,從而只能通過雇傭勞動的方式、在生產資料所有者支配下與生產資料間接地結合。因此,結合方式反映的是勞動者和生產資料根據生產資料所有者的意志和利益,在一定范圍內,通過特定的途徑相結合的關系。就資本主義而言,勞動者和生產資料是根據創造剩余價值的需要,通過勞動力買賣,在資本家控制的生產過程中實現兩者的結合的。它是生產資料所有制發生作用的后果,在實質上反映了資本家奴役、剝削雇傭勞動者的關系。可見,結合方式不僅不能脫離生產關系,反而要受到相同的基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制約。
不僅如此,生產資料所有制與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存在于不同的過程,發揮不同的作用。生產資料所有制存在于生產過程之前,體現了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各個主體之間的關系,是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相結合、進行勞動生產的前提條件。馬克思指出,生產條件的分配不同于一般產品的分配,“是在生產關系本身內部由生產關系的一定當事人在同直接生產者的對立中所執行的那些特殊社會職能的基礎。這種分配關系賦予生產條件本身及其代表以特殊的社會性質。它們決定著生產的全部性質和全部運動。”有些學者在強調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的重要作用時,都喜歡引用馬克思的這句話:“實行這種結合的特殊方式和方法,使社會結構區分為各個不同的經濟時期。”殊不知他們卻漏掉緊接的另一句話:“在當前考察的場合,自由工人和他的生產資料的分離,是既定的出發點,并且我們已經看到,二者在資本家手中是怎樣和在什么條件下結合起來的——就是作為他的資本的生產的存在方式結合起來的。”后一句話就明白地指出,資本主義的結合方式是以工人喪失生產資料和資本家擁有資本作為前提條件的。因此,作為前提條件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形成在前,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是在所有制關系確定以后才產生的,發生在后。
可見,生產資料和勞動者的結合方式是由一定的生產資料所有制決定的,在所有制關系明確以后才形成的關系,是生產關系總體中發生在生產過程中的人們相互關系的一部分。因此,它不是獨立于生產關系之外的關系,更不是處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并能決定生產關系的中介環節。
持后一種觀點的專家認為,生產方式是指勞動過程或勞動方式,并說它決定生產關系。這也是值得商榷的。勞動過程是勞動者運用勞動資料作用于勞動對象,生產一定使用價值的過程。它一方面體現了人與物的關系,另一方面體現了人與人的關系。勞動過程存在于人類一切社會形態,從人與物的關系看,它具有各個社會形態共有的一般特征,同時也隨著生產要素的變化出現新的特點,并影響勞動過程中人們的相互關系。但從人與人的關系看,即使在相同的物的生產條件下,由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差別,勞動過程中各種主體的地位和關系不同,相應的勞動過程所具有的特點也不同。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資料歸資本家所有,他們在市場上購買了勞動力,獲得了一定時間的勞動力支配權和使用權。這就決定了資本主義的勞動過程和勞動方式具有兩個特征:一是勞動者在資本家的監督指揮下,根據資本家的意志進行勞動;二是勞動產品作為資本家支配、使用的生產要素發揮作用的成果,全部歸資本家占有。因此,資本主義的勞動過程,就是資本家無償占有雇傭工人的剩余勞動、剝削和奴役雇傭工人的過程,體現了資本主義特有的生產關系。馬克思指出:“社會生產過程既是人類生活的物質生存條件的生產過程,又是一個在特殊的、歷史的和經濟的生產關系中進行的過程,是生產和再生產著這些生產關系本身,因而生產和再生產著這個過程的承擔者、他們的物質生存條件和他們的互相關系即他們的~定的社會形式的過程。”既然勞動過程是在“獨特的生產關系中進行的過程”,會“生產和再生產這些生產關系”,它就是生產關系的一部分,而不是獨立于生產關系之外的因素。雖然,生產過程中人們結成的相互關系在生產關系的總體中起著重要作用,影響著交換關系、分配關系,但是,這只是它作為生產關系的組成部分在生產關系總體中的作用,它和生產關系的其他部分一樣,都要以一定的生產資料所有制為基礎,受所有制的制約,顯現出由所有制決定的特殊的經濟性質。
綜上所述,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還是勞動過程、勞動方式,實際上都是以生產資料為基礎的生產關系的組成部分,無論把生產方式定義為結合方式還是勞動過程、勞動方式,都無法說明它是獨立于生產關系之外,同生產力、生產關系并列而且決定生產關系的中介環節。
四、政治經濟學要不要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
對于政治經濟學要不要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大多數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者都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差別只在于,主張“生產力-生產方式-生產關系”的同志,將生產方式(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或勞動過程)獨立出來,強調生產方式的作用。他們認為,生產關系是從生產方式中產生的,要以前者為主,將二者結合在一起進行研究。因此,如果按照本文前一部分所分析的,生產要素的結合方式或勞動方式、勞動過程無非是社會生產關系的一部分,都是在生產資料所有制基礎上形成的,它們本身就是生產關系的一個部分,那么,它與“生產力一生產關系”的觀點就沒有本質的差別,就不影響政治經濟學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的基本結論了。如果進一步考慮到,馬克思、恩格斯對生產方式最為常用的含義是社會生產關系,不妨這樣說: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是在生產力生產關系矛盾統一體的框架下,研究社會生產關系(包括生產過程、流通過程、分配過程、消費過程中人們之間的經濟關系)及其發展規律的科學。這可能是對馬克思提出的——“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名言,最符合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和方法,在邏輯和語義上最少矛盾的解釋。
有的專家指出:“如果將生產方式解釋為生產關系,馬克思的那句話就成了‘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這顯然犯了邏輯混亂的錯誤。”這明顯地是把社會生產關系,即作為與生產力相對應的廣義的生產關系,同具體的生產過程中人們的相互關系混淆起來了。只要查閱一下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就不難看到,他們往往將生產關系同交換關系、生產方式、交換方式、分配方式并列使用。例如,恩格斯說過:“以往的全部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這些互相斗爭的社會階級在任何時候都是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的產物,一句話,都是自己時代的經濟關系的產物;”對于分配關系,馬克思說:“分配就其決定性的特點而言,總是某一個社會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以及這個社會的歷史前提的必然結果,只要我們知道了這些關系和前提,我們就可以確實地推斷出這個社會中占支配地位的分配方式。”可見,馬克思、恩格斯都把生產關系同交換關系、分配關系并列,表明他們所指的只是具體的生產、交換、分配過程中人們的相互關系。而且,恩格斯還用“經濟關系”將這些具體的關系“一句話”概括起來,指出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都屬于經濟關系。正是在這種意義上使用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恩格斯才說:“政治經濟學,從最廣的意義上說,是研究人類社會中支配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和交換的規律的科學。”
所以,如果正確區分狹義的生產關系(具體的生產過程中人們的相互關系)和廣義的生產關系(社會生產關系或經濟關系總和),那些由于語義而產生的分歧就不難消除,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的問題就能比較容易地解決。只要在基本方向上得到共識,不糾纏于一些細節,大家便可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團結起來,研究一些對當今社會發展關系重大的問題,共同進行政治經濟學的建設,同時允許在研究重點、研究次序和其他問題上保留不同意見,展開研討,促進學科的繁榮和發展。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近來卻有一些學者借著對生產方式的不同理解,將研究生產方式的范式與研究生產關系的范式割裂開,甚至對立起來。有人還列舉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的范式的幾宗錯誤,即:所研究的生產關系缺乏客觀基礎,只有主觀的價值判斷,脫離客觀實際來講生產關系“應當如何”,屬于主觀主義、唯意志論;缺乏客觀立場與科學分析,只是論證傳統社會主義生產關系如何“優越”、如何“和諧”,而不是如何解決現實社會生產關系的各種實際問題;宣揚所有制崇拜,把虛幻的生產關系當作真實的生產關系來研究,陷入了形而上學與法學的幻想;違背了以歷史唯物主義為核心的科學世界觀與以辯證唯物主義為指導的科學方法論,脫離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范式的科學軌道,是一種既不科學又缺乏客觀適應性的經濟學范式。雖然作者也在這種范式前加上“傳統”二字,但通篇論述一點也沒有談到研究生產關系的“傳統”范式和一般范式有何區別,以及一般范式是否有他列舉的幾宗錯誤,這表明他加上“傳統”只是一種遮掩,他的批判應是指向所有的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的經濟學。因為,倘若一般的研究生產關系的政治經濟學與他批判的“傳統”范式不同,與那些原則性錯誤無關,或者并不必然產生那些錯誤,就不需要完全否定,他主張的“生產方式范式”就不是唯一正確的,就沒有什么理論“發展”可言,就不能打擊別人,抬高自己了。然而,以生產關系為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必然會導致“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必定產生那一系列的錯誤嗎?
首先,這種觀點混淆了學科研究對象和研究中存在的缺陷。對象的明確有利于學科研究的開展,但它只是研究能否正確進行的條件之一,此外還取決于方法、途徑、條件等因素,因而,不能把研究中發生的各種問題都歸咎于對象的確定。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包括有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對前者的研究,除了有關現代資本主義的發展需要不斷更新以外,其分析和闡述基本上是正確的,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隊伍中,尚未聽說因其將研究對象定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而斥之為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至于對后者的研究,在初期雖然出現過某些缺陷,其根源也不在于研究的是生產關系,恰好相反,有些問題是由于沒有研究好生產關系及其發展規律而發生的。可見,斷言政治經濟學以生產關系為對象必然導致“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是事物辨認上的邏輯錯誤。
其次,以我國的生產關系作為研究對象的政治經濟學,除了文革期間因社會動蕩和理論混亂受到影響以外,其基本方向是正確的,都是為了研究和發現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規律,繁榮我國的社會主義經濟。它在建立初期出現的一些缺陷,并不是因為研究對象以及基本理論和基本方法的錯誤導致的,而是同新社會制度的不成熟有關。恩格斯在評價空想社會主義理論的歷史意義時說得好:“不成熟的理論,是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社會主義是人類歷史上嶄新的制度,初建不久就顯現出巨大的優越性,經濟迅速發展,人民生活顯著改善,但是,由于它的建設缺少成熟經驗可循,在前進道路上就得“摸著石頭過河”,免不了會出現許多波折。實踐中的問題必然會在理論上反映出來,出現一些缺陷。經過反復總結經驗教訓,實踐中的問題逐步得到解決,理論也會隨之不斷完善。所以,不能將以前的政治經濟學一棍子打死,戴上“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等一大堆黑帽子,更不能將之歸咎于研究對象的問題。
再次,指責以生產關系為對象的范式“只是論證傳統社會主義生產關系如何‘優越、如何‘和諧,而不是如何解決現實社會生產關系的各種實際問題”,這既不符合實際,又是自我矛盾的。隨著文革后的撥亂反正和改革開放的發展,以生產關系為對象的政治經濟學有了很大改進。它發現傳統體制的弊病,論證改革開放的意義,進而全面分析現有生產關系的變化和存在的問題,探討我國經濟的發展道路,并不只是論證傳統生產關系如何優越。而且,這種意見說“生產關系范式”錯在不解決“現實社會生產關系的各種問題”,恰好證明了政治經濟學研究生產關系的必要性,否定了自己的意見。因為,如果不研究生產關系,怎么能夠發現生產關系的問題并加以解決呢?
持這種意見的學者還認為,生產方式有三種含義:一是勞動方式,即“各種生產要素在一定生產技術條件的基礎上以一定的生產組織結合起來的具體形式與作用方式”;二是生產形式,即“一定歷史階段產品的生產、交換以及通過交換(或分配)來體現和實現生產者之間的社會聯系或關系的經濟形式”;三是生產的社會形式,即“生產的社會性質,從根本上說它表現為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的特殊方式”。這些含義中,第一種和第三種除了一些附加定語以外沒有什么差別,都是指生產要素的結合方式,是敘述的重復,本文前一部分已經論證它是生產關系的一個部分了。至于第二種所說的“生產、交換或分配體現的社會聯系和關系”,更直接地表明是生產關系的組成部分,其中的生產、分配體現的社會聯系和關系,與斯大林講的“生產過程中人與人的相互關系和分配關系”,沒有本質的區別。另外,第二種和第三種含義,一個叫“生產形式”,一個叫“生產的社會形式”,它們如果硬是要加以區別的話,后者應該是包含于前者之中的子概念;既然前者是生產關系,后者也不能不是生產關系了。總之,按照他所說的含義,生產方式都是生產關系的一部分,屬于生產關系的范疇。所以,“生產方式是生產關系的產生基礎與存在載體,它既決定著生產關系的基本性質,也決定著生產關系發展的趨勢與方向”的說法存在同義反復,究其實質是對生產關系內涵的認識錯誤。
五、批判“所有制崇拜”,究竟意欲何往?
主張以生產方式作為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目的是拓寬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圍。作為學術爭鳴的觀點進行正常的學術討論是應該受到歡迎的。然而,有的個別主張以“生產方式”為研究對象的專家,為了強調生產方式的重要性,故意淡化、貶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作用,甚至有人竟然說以生產關系為研究對象的政治經濟學“宣揚所有制崇拜,把虛幻的生產關系當作真實的生產關系來研究,陷入了形而上學與法學的幻想”。這種觀點明顯地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將自己誤解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觀點用以反對共產黨堅持社會主義公有制為主體的正確理論。
生產資料所有制是生產條件的一定的社會形式,是任何社會生產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馬克思和恩格斯非常重視所有制在生產關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在許多場合都明確指出,各種不同的生產關系都以一定的生產資料所有制作為基礎。例如,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把未來的社會稱為“集體的、以生產資料公有為基礎的社會”。恩格斯也指出,未來社會制度“同現存制度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差別當然在于,在實行全部生產資料公有制(先是單個國家實行)的基礎上組織生產。”不僅如此,馬克思在總結各個社會中人們的經濟關系時指出,勞動條件的分配,“是在生產關系本身內部由生產關系的一定當事人在同直接生產者的對立中所執行的那些特殊社會職能的基礎。”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僅在提到原始公社、古代社會、小生產、資本主義和未來社會時,都指出它們要以一定的生產資料所有制作為生產關系的基礎,而且在概括人類社會一般規律時,也強調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基礎作用,指出它決定著生產的全部性質和全部運動。
中外古今的一切實踐都證實了這一理論的正確性。歷史上,各個地區和國家經濟關系的性質和特點都是由生產的基本條件即所有制決定的,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關系的更迭替代,無一不是生產資料所有制變更的結果。在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占有生產資料而工人一無所有決定了雇傭勞動制度以及資產階級對雇傭工人的剝削;生產社會化和私人資本主義占有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發生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在我國,如果沒有沒收官僚資本、土地改革、生產資料所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就不可能出現勞動者當家作主、平等互助、公平分配的社會主義生產關系。所以,小平同志說:“我們社會主義制度是以公有制為基礎的,是共同富裕。”從具體一點的層次看,在單一的公有制和高度集中的產權制度下,實行的只能是計劃經濟;改革開放后,多種所有制形式的發展加上國有制產權結構的多樣化,才可能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國以來所有的經濟變化以及當前存在的種種問題和矛盾,只能從所有制找到根源和科學的解釋。
可見,生產資料所有制是客觀存在并對社會生產關系發揮重要作用的經濟關系。有些人稱它為“虛幻”關系和“形而上學與法學幻想”,是非常錯誤的。第一,馬克思、恩格斯就揭露過資產階級法律和法學給人們造成一種幻想和錯覺,“仿佛私有制本身僅僅以個人意志即以對物的任意支配為基礎”,指出“僅僅從私有者的意志方面來考察的物,根本不是物;物只有在交往中并且不以權利為轉移時,才成為物,即成為真正的財產(一種關系,哲學家們稱之為觀念)。這種把權利歸結為純粹意志的法律上的錯覺,在所有制關系進一步發展的情況下,必然會造成這樣的現象:某人在法律上可以對某物享有權利,但實際上并不擁有某物。”所以,與這些人的看法相反,馬克思、恩格斯恰好強調,必須將財產看作人們的經濟關系而不是法學幻想。第二,這些人曲解了馬克思的這句話:“要想把所有權作為一種獨立的關系、一種特殊的范疇、一種抽象的和永恒的觀念來下定義,這只能是形而上學或法學的幻想。”實際上,這句話并不是針對所有制關系本身,而是針對普魯東對所有制概念的錯誤認識。因為,普魯東把所有制當成一種獨立于歷史發展進程之外,不依歷史發展而變化的抽象的永恒觀念,否認它的歷史的暫時的性質,還把所有制同分工、競爭、壟斷、貿易等經濟關系截然割裂開來,把它們看成是時間上處于不同順序的階段或互不相關的東西,從而把所有制當成是在社會生產關系之外的獨立范疇。馬克思就是針對這兩個錯誤,批判普魯東的觀點是形而上學與法學幻想。所以,這個斷章取義的帽子不能強加在所有制關系頭上。本來,這個曲解在1980年代的爭論中已經出現過并已被澄清了,如今有人為了攻擊馬克思主義的所有制理論再度搬用它,說明他們在理論上已是末路窮途。
承不承認生產資料所有制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歷來是馬克思主義和其他學說的重要分水嶺。馬克思在批判拉薩爾關于勞動是一切財富的源泉的論點時,指出“只有一個人一開始就以所有者的身分來對待自然界這個一切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的第一源泉,把自然界當作屬于他的東西來處置,他的勞動才成為使用價值的源泉,因而也成為財富的源泉”,揭露了拉薩爾回避生產資料所有制的重要性,有意掩蓋資本主義和其他一切剝削的根源,是“資產階級的說法”。近現代的西方經濟學回避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關系,更是閉口不談生產資料所有制。連標榜研究經濟制度的新制度經濟學,也是避開資本主義最根本的制度——生產資料所有制,只局限在經濟運行層次的具體產權,甚至是一些細微產權上做文章。究其原委,就是為了掩蓋資產階級利用其所獨占的生產資料剝削勞動者的關系。這就充分暴露了西方經濟理論的資產階級屬性。在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中,是否堅持社會主義公有制為主體,關系到社會主義的方向和前途。在改革開放初期關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地位和作用的辯論和后來關于所有制是目的或者手段的辯論中,一些觀點背后的意圖就在于淡化、抹煞所有制的重大意義,否認公有制為主體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為私有制的發展制造輿論。在理論是非遭到混淆之后,有些人便從反對辨別所有制的“公”和“私”進而反對區分生產關系性質的“資”和“社”,這就令人清楚地看出否定所有制理論的社會、政治意義了。
有些人以批判斯大林為掩護,指責所謂的“所有制崇拜”,這在理論上是站不住腳的,是完全違背歷史和現實的。所有制是客觀存在的關系,它在生產關系中發揮基礎性、決定性作用,是生產過程的必然結果,完全可能科學地認知和描述其作用的緣由和軌跡,根本不同于那些因人類受制于自然界而不知其原委的神秘幻覺。將所有制重要地位和作用的科學說明蔑稱為拜物教,實際上是對馬克思主義所有制理論的歪曲和攻擊,必將對社會主義事業帶來巨大的不良作用。因為,一旦否定了所有制理論,就無法辨別和分析不同性質的經濟關系,不懂它們變化發展的原因和規律,非社會主義和反社會主義的勢力就可趁亂行事,干擾我國發展的社會主義方向。試看改革開放過程,不同社會勢力圍繞所有制問題展開的斗爭是很激烈的。一些人為了發展資本主義私有制,利用各種時機和借口,不斷轉換口號,如斥責國有企業效率低下,主張以私營企業取而代之;鼓吹國有制經濟不“與民爭利”,應退出一切競爭性領域、全面推行“國退民進”;將國有企業經過改革調整得到發展以及企業并購的市場行為,歪曲為“國進民退”;歪曲、捏造統計資料,轉移公眾視線(如利用公眾對分配不公的憤怒將它歸咎于國家壟斷),借機反對國有經濟對關鍵部門的掌控。如此步步緊逼,直欲使資本主義經濟占據我國所有的盈利部門和關鍵部門而后快。近年來,國外企圖抑制中國發展的勢頭,也大力渲染和攻擊中國國有企業的“壟斷”,聲討國有企業的發展。在所有制關系上的這一系列反公促私、反“社”促“資”行徑,處處表現出他們不是不懂得,而是太在乎所有制的重要性了。他們骨子里搞“私有制崇拜”,卻大講所有制是虛幻的,無關重要,不要“崇拜”,是想麻痹我們,使我們忽視所有制的重要性,放松對公有制的防護,好讓資產階級趁機占領所有制陣地。遺憾的是,這種正中資產階級下懷的說法,居然也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隊伍中傳開了,很值得我們擔憂。現在,私有經濟已經在我國得到快速發展,造就了一大批家財千萬、億萬的富豪,導致許多重大的社會矛盾,如果不盡快警醒過來,注意從所有制關系去認識矛盾的根源,矛盾不但得不到解決,還可能積累得越加深重,社會主義事業必然受到極大危害。
本文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想爭辯生產方式含義的是非,因為,我深知自己的理解不見得是完全正確的,充其量只是在多種分歧意見中再添上一種,認識不可能就此辨清。作為百家爭鳴中的一家之言,我不敢保證自己觀點是唯一正確的,也沒有想以自己的觀點壓服別人不同觀點的意思。之所以寫這樣一篇長文,是因為我擔心,現在有些人根據生產方式的不同含義去任意發揮,而生產方式的多義性又可能影響對馬克思主義一些基本原理和基本方法的認識。例如,怎樣正確認識對立統一規律(一分為二?一分為三?),使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得到更簡明的闡述,更容易、更廣泛地被廣大群眾接受和運用;怎樣才能準確說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相互關系,進而正確認識社會的基本矛盾及其發展規律;怎樣完整闡述生產關系的內涵及其各個組成部分的相互關系;怎樣認識所有制在生產關系中的基礎性作用,如它們怎樣決定人們在生產過程中的相互關系、怎樣影響交換關系和方式以及分配關系和方式;怎樣在當前的實踐中去驗證馬克思主義的經濟理論,建立和發展中國的現代的政治經濟學,并運用它們去認識和解決實際生活中的問題和矛盾,促進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這些比較根本的問題如果沒有解決好,將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建設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鑒于目前理論界存在某些浮躁情緒,為了搞所謂的“創新、發展”,將馬克思的論述碎片化,斷章取義,穿鑿附會的現象屢見不鮮,所以,我希望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隊伍不要因為概念理解的分歧,干擾、攪亂政治經濟學的基本理論體系,應該求大同、存小異,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和方法,反擊以新自由主義為主的資產階級經濟理論利用各種機會和場合的進攻,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建設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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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