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_春娟
老陌和他的大發動機原理
特約記者_春娟

老陌在辦公室外接電話
老陌_
邢陌,人稱老陌。云南發展培訓學院院長,云南草根公益支持中心協力營培訓項目執行人,壹基金西南民間聯合救災委員會監事。2002年從貴州支教開始走上公益道路。曾為深圳義工聯五星級義工。2009年香港中文大學訪問學人(公民與社會課題)。
在國內NGO圈子里,老陌的形象認知度很高。
這一次,我前后給他打了三個電話。第一個電話,他簡單講了講現在的課程,然后用“讓學員說啊,他們說了才算”阻止了談話的繼續。
第三次打電話,因為我聽說,老陌1月底任期即滿,而YID則很可能要解散了!
電話接通,老陌說,是啊,五年又一個月的合同到期了。
事實上,2012年五六月間,玉溪師院就已經退出,不跟HPP合作了。“原因就不細說了,自己發揮想象吧。”HPP想再找中方合作單位,一直沒找到。勞特身體也不好。年底理事會上,HPP表示無力再支持學校辦下去了。老陌呢?“我一直想繼續辦下去。”現在,他有兩手方案準備:一是把雙方理事全部變更,換成中山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這樣就可以保留學院的名稱、品牌。目前兩校已經達成口頭同意,但全部更換理事會成員比較復雜,正在教育廳奔走申請。第二手準備是另外申請注冊一個新的學校,注冊申請已經提交了。此外還需要尋找資金贊助。
老陌的課講得好。采訪到的學員都說喜歡聽他的課。他肚子里項目案例和實踐經驗非常多,講的項目管理和機構治理的課很受歡迎。但他在玉溪的時間比較少,有機會就會帶學員去昆明交流,只是并沒有更多的時間親自培訓。
這些年他的核心工作是“推動民間組織的發展。”不論是2008年四川地震后迅速參與發起四川聯合救災辦公室,還是2012年云南彝良的救災聯合行動,老陌在其中的重點都是“協助民間組織能力發展,協調和推動各組織的聯合行動”。2012年在云南彝良災區,他組織救災隊伍中的全職工作人員和在地志愿者聯合救災,并給在地組織和一線志愿者講課做培訓,主要內容是怎么一線救災、制定規則和合作關系。
“國內幾種培訓模式我都熟悉,一直想用恰當的方式組合。”“YID是獨一無二的。”目前老陌是昆明草根公益支持中心協力營的執行主任。草根協力營以前一年4期,最初的期望是幫培訓學員及機構之間建立伙伴關系。從第三期老陌做執行主任開始,改成兩年六期,含基礎課和升級課,內容涉及公民社會理論與指導,并把實踐放在更重要的位置,增加學習運用比例。老陌對草根協力營的培訓項目方式也作了一些改革。原先草根協力營向學員提供小額資金,直接投給學員要做的項目。老陌把它改成把資金全部用在學員的交通、通訊、食宿上面,然后支持學員自己去為項目籌款。“以前給項目投錢,對學員的挑戰很小。現在工作難度更大了,對實際運用更好。” 同時,在YID所學到的一些關于需求評估、問題分析、風險預估等實用工具,都會被用到草根協力營的培訓中。
老陌很清楚YID的價值。自身素質當然是很重要的方面,但他現在的專業和經驗也的確從YID的教學和實踐中得到了成熟增長。2006年4月,報名前的老陌到玉溪考察,和教室里的DI們聊天。“十個人里就有三個勸我不要來。但我想,你們來了都不走,還是留下來了,可見是有東西的。”
“我知道這是有所值的。”這幾年從YID出去的人少,但是70%都在NGO工作。很多從YID出去的學員都在抱怨YID,可能他們沒有意識到這里帶給了他們什么。老陌提到了“最好玩的一個抱怨”。
在老陌看來,YID教育教學的“最好的方面”就是在學習中實踐,在實踐中學習。“即使課程有問題,哪怕課講得不好,但在實踐中只要稍微聰明點的人都會有收獲。YID的教育方法,是參與式的方法。從課程設計到操作都和填鴨式的教育區別很大。”“學習,還能有小的項目設計可以參與,可以有自己的創造。”這樣的教學方法是老陌現在最想保留的,也是他不愿意放棄“云南發展培訓學院”極重要的原因。

HPP有不少的發展項目,兒童關愛、社區發展、疾病控制、二手交易等等。但機構龐大,魚龍混雜。有好的項目,但也有的項目是很不規范的

剛加入YID的時候,Wendy還是個小姑娘
HPP有不少的發展項目,兒童關愛、社區發展、疾病控制、二手交易等等。但機構龐大,魚龍混雜。有好的項目,但也有的項目是很不規范的。“需求評估調查是HPP的致命傷。”老陌說。HPP在中國設計過一個農村金融項目,向聯合國一個基金會申請到了30萬美元。“項目的需求評估說現在中國農民最大的問題是到縣城郵局取錢困難,取一百塊錢,要花二三十元車費,來回一天就過去了,還占用了生產時間。”而現實情況是,“現在中國的鄉鎮都有銀行的柜員機,農民都有銀行卡。”需求報告里寫的,是“二十年前的中國”。結果,該項目開展后,換了幾個不同的地方合作,“做不下去”。
這種為了項目而項目的事使我感到吃驚。2007年,我在臨滄參與了HPP的疾病控制項目之一的TCE(艾滋病完全控制)項目,進行了半年艾滋病防治宣傳和兒童助學志愿服務,項目的設計和運作都相當不錯,且很有成效。這個項目也使他頗有收獲,對他的“大發動機原理”有啟發。

在YID,志愿者們經常下鄉,和當地農民一起勞作

老陌與學員們去農戶家里考察
基本上,在云南發展培訓學院的培訓老師“之前沒什么經驗,靠后天。”這里的老師“沒有教師培訓這一說”,甚至連關于怎么培訓的培訓都沒有。老陌也坦承:“現實角度來說也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是,“不管學生或老師,我都用大發動機原理。”
“以前YID對學員個人要求非常高,學員要靠自主學習,現在體系內有大發動機了。”老陌的大發動機原理,是“建立體系,形成一個發動機,只要把小螺絲扔進去就能跟著轉。”學生也好,老師也好,“只要經歷過這個過程,就會有收獲。”
這個大發動機原理,包含了老陌對學院現狀和問題的思考,有他幾年來在NGO行業內的經驗,必須承認,也得益于前面提到的HPP的疾病控制項目,“當時在項目里,不管領導糟糕不糟糕,志愿者摻不摻水分,項目的運作、評估和監測都還是非常棒。”有設計優良的結構和體系,運轉起來就能夠使個人在其中貢獻能量,這就是一個好的發動機的作用。
按照這個大發動機原理,老陌從課程改革入手。自2009年開始,就和老師、學員、國內一些伙伴機構的同行等,集合大家的力量,“用參與式的方法”進行新的課程設計。現在YID使用的課程體系,就引入了公民社會、社區發展、非暴力運動和項目管理、志愿者管理等五年前沒有的內容。“以前的培訓跟老師關系很大,基本上是一個人來一套。” “現在有了一個固定體系。2010年固定了國內培訓課程體系,2011年初固定了國際培訓課程體系。”國內隊和國際隊資源共享,“國際隊經常蹭國內隊的課”。
師資力量不足,他彌補的路子還是靠項目實踐。“把課程設計好,(老師)一個一個隊過了,慢慢就能講(課)了。”而在后期的實踐項目里,有機會培訓老陌就會讓老師出去,有時培訓方沒有資助,就學校自己出錢。“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那么,有沒有嘗試尋找有師范教育基礎的人來培養呢?老陌有過同樣的想法。2010年,學院招了一個從社工系畢業的大學生。因為不是從學院出來的,就先在辦公室熟悉情況,后來再接觸培訓。但最后因為個人和學員的沖突問題離開了。老陌認為,社工和NGO在理念和方法上是不太一樣的。而對未來可能和中山大學、香港中文大學的合作,老陌也沒有抱師資培養方面的期望。“應該沒有什么幫助”,因為大學里和YID運作的是“兩個不同的體系”。大學老師可以給YID學員講幾堂理論,但無法參與實踐,“還是要自己慢慢帶出來”。
TIPS
學員反饋 _
陸鴻煒 中國愛之關懷廣東項目辦協調員 2006年DI_
“以前離開的某任中方校長和項目經理對于YID的定義或者目標是‘中國NGO的黃埔軍校’,這跟勞特和小白是存在根本分歧的。前者所關注的是培訓出精英力量,后者則是在教育過程中人與人的聯系。目的和過程之爭吧,當時的我顯然更認可前者。雖說現在也意識到后者在教育理念上的偉大之處,但我還是認為,目前的人類差異遠大于共識,試圖去彌合來自不同背景的人們之間的差異無異于造一座通天塔。”
孫會苗,鄉村教師,2011年DI_
“YID的優點是提供了自覺學習的空間。但要想從老師那里學到什么的話就很不夠。這里提供一些方法,讓你自己嘗試,是很開放的狀態。缺點是沒有人能夠指導和給你反饋,老師也缺乏經驗。如果在一個隊員比較多的隊,還可以互相學習。”
貢波仁杰,藏紅花康復中心工作人員,2011年DI_
“YID不是一個專業的培訓機構,如果你想在這里進行專業的學習培訓,那肯定不是。更重要的是來這里的各種各樣的人,可以互相學習。”“培訓方式比較好,面對面,平等。問我有什么建議。我說,教學方法是對的。但還不夠專業。比如民間組織很多東西我們是從西方國家模仿來的,我認為他們也應該做一些深入的研究,再跟學生講解。作為培訓師來說,僅僅‘知道’是不夠的。”
“老陌比較專業,我反復去聽老陌的課,他比較了解,也有自己的想法。課程很多,比如艾滋病的預防知識,一周就過了,本來想更深入學習,結果就過去了。老師應該更專業一些。”
現在,YID只有五個工作人員,五個學員。這和以前一年有三個隊,每個隊都有十個人左右的情況相比,數量很懸殊。是招生很困難嗎?和以前小白猛勸人來的做法不同,出人意料的是,有學員來報名,老陌往往會先勸人“不要來”,因為“自己內部有很多問題”。有什么問題?我追問。“我們有很多缺陷。第一個是師資不行,技能上和經驗上不足。課程和教學設計也有漏洞。”兩年過去了,老陌還是在勸,“我養成習慣了。哈哈哈。”他中氣飽滿的笑聲很分明,每一聲都笑在節奏點上。“有些人沒想好自己來干嘛,我就是要他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干什么!”
這時,電話后面的嘈雜音似乎減弱了一點。我捕捉到聲音的變化,問,你這會兒是在哪兒呢?我一直在小廟街的茶館呢。剛才在喝茶。和誰呢?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