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斌 趙慶華
在抑郁癥研究領域,對認知與情緒交互作用的研究是一種傳統的研究。國外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檢驗抑郁認知的內容,最近的研究則開始研究認知加工過程。研究表明,認知加工過程是抑郁癥患者消極思維的原因并加強了消極思維[1]。
然而,在對消極事件最初反應上,抑郁癥患者和非抑郁癥者可能并無多大差別,甚至抑郁癥患者的反應還沒有非抑郁癥者強烈,二者的差別在于,一旦體驗了悲傷或其它消極情緒,他們能在多大程度上恢復心境。Siemer的研究表明,消極情緒通常與工作記憶中被激活的心境一致表征有關,與人們對消極刺激的選擇性注意、更頻繁的消極想法、更多可訪問的消極記憶等有關。但是,Siemer發現,認知的變化引起的消極情緒通常是轉瞬即逝的,心境一致認知往往很快的被那些起調節和修復心境的思維和記憶所代替。因此,關鍵的問題在于,為什么消極情緒使一些人陷入一種思維越來越消極、消極情緒越來越強的自我挫敗的惡性循環中。事實上,如果消極情緒與工作記憶中心境一致材料的激活有關,那么人們對工作記憶內容的控制能力,也許與其從消極情緒中恢復過來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有關。
認知抑制是控制過程的一部分,通過認知抑制,人們能對工作記憶的內容進行選擇和更新,工作記憶的功效有賴于對進入工作記憶的信息的抑制過程[2]。認知抑制能限制與情形無關信息進入工作記憶,而對無關材料的抑制,能讓我們依據情形的變化調整我們的行為和情緒,以靈活應對變化的情形。
大多數當代理論推斷,認知抑制也發生在其它的信息加工階段,其抑制的功能是多樣的[3]。當認知抑制發生故障時,太多的無關信息進入工作記憶,使得相關信息和無關信息之間的聯系被創建并儲存在長時記憶中,為較慢且不太準確的相關信息的檢索打下基礎,也增加了對無關信息的檢索。此外,認知抑制發生故障,會使工作記憶中的無關信息持續的時間更長。因此,有抑制缺陷的人就很容易被無關信息和想法弄得心煩意亂,從而使其思維變得不連貫。
過去的15-20年,出現了一系列測試抑制的實驗范式,如負啟動、定向遺忘等。研究者們以抑郁癥患者或易患抑郁癥的人為被試,考察了他們的認知抑制,發現抑郁癥患者的認知抑制存在一些偏差。
1.1 很難將注意力從消極材料中脫離 負啟動是一個實驗任務,在負啟動時,要求被試在干擾刺激存在的情況下,對目標刺激做出反應。負啟動效應(NAP)被定義為,當這個干擾刺激成為隨后試驗的目標刺激時,對這一刺激的反應延遲。這種延遲,反應了被試對干擾刺激的抑制力量。在一系列旨在評估情緒信息的抑制效應的負啟動實驗中,煩躁不安的被試,臨床抑郁癥患者,有抑郁發作史的被試,均表現出對消極詞匯抑制的減少,而對積極詞匯的抑制并沒有減少。在以情緒面孔為材料的負啟動實驗中也得到了同樣的結果:雖然實驗前研究人員就清楚的向被試說明消極材料與實驗任務無關,抑郁癥患者還是很難忽視和擺脫消極材料[4]。這些實驗結果反映了抑郁癥患者的注意偏向:情境一致的激活和認知缺陷的交互作用,導致抑郁癥患者在他們的環境中將注意力從消極材料中脫離時有困難。
1.2 很難從工作記憶中排除消極材料 認知抑制缺陷不僅影響抑郁癥將注意力從無關材料脫離的能力,從而增加了不必要的想法,而且也讓他們很難有意的將不必要的材料從工作記憶中排除。Joormann和Gotlib使用一種改良的Sternberg任務,讓被試從工作記憶中排除之前記住的單詞。被試對侵入探測詞(例如,來自與實驗無關的單詞表)的反應時間和對新探測詞的反應時間(例如,一個全新的單詞)的差異,反應了與目標無關的工作記憶內容的殘余激活力量。實驗結果顯示,相比從來沒有患過抑郁癥的控制組,抑郁癥被試對侵入詞的反應時間比新探測詞的反應時間長。重要的是,這種反應時的延長僅表現在消極詞匯上,積極詞匯上則沒有發現這種反應模式[5]。總之,這些研究表明,抑郁癥患者的困難將無關的消極材料從工作記憶中排除。
1.3 很難有意的將不必要的材料從長時記憶中遺忘 那么,抑郁癥患者是否在從長時記憶中排除以前的相關消極材料時也有困難呢?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也許能解釋人們為什么會對負面的情緒狀態和消極生活事件,出現反復的、無法控制的,無意的消極的想法。研究者們對抑郁癥患者的這種記憶偏差,在定向遺忘任務中進行了檢驗。在這些實驗中,要求被試在實驗的某個時刻遺忘在以前學習的材料。然而,隨后的實驗中,卻對要求被試記住和遺忘的材料都進行了測試。在一個使用中性材料的研究中,Cottencin等人發現,抑郁癥被試對實驗要求他們忘記的單詞回憶的更好,而對要求他們記住的單詞則回憶較少[6]。Power等人使用情緒材料的研究發現,抑郁癥被試對消極材料的遺忘較少[7]。
抑郁癥患者和易患抑郁癥的人,在擺脫負面刺激、抑制對負面刺激的精細加工時有困難。這種抑制缺陷在以下幾個方面影響他們對消極情緒的調節能力。
2.1 不能從工作記憶中排除消極材料會導致其沉思 抑郁癥患者無法適當的將情境一致內容從工作記憶中排除,這些無關的內容可能導致他們陷入沉思-沉思是抑郁癥患者消極情緒體驗特點之一。沉思包括無意的、持久的、反復出現的想法,這些想法關注消極事件的消極影響及其意義[8]。抑制缺陷與沉思的增加有關這一假設,得到眾多的研究結果的支持。如Joormann通過負啟動實驗發現沉思和認知抑制缺陷相關[9],Joorman 和 Gotlib[5]發現沉思與從工作記憶中排除無關消極材料的能力存在相關,而沉思反過來會使得抑郁癥狀持續,并增加了抑郁發作的風險。
2.2 抑制障礙妨礙抑郁癥患者和易患抑郁癥者使用更多的調適性策略 認知控制缺陷也可能導致抑郁癥患者難以注意和加工新信息,從而妨礙他們使用更多的重新評價或回憶心境不一致材料等適應策略。Joormann和Gotlib的研究表明,無論是健康人還是抑郁癥患者,無法抑制對消極材料的加工,不僅會導致沉思的增多,也會減少使用重新評估材料的策略。Joormann和Siemer對這個假設進行了驗證-抑郁是引起心境一致回憶檢索的關鍵因素,而不是心境修復過程[10]。在這個研究中,無煩躁不安的被試,無論讓其分心還是進行心境不一致回憶,其心境都改善了。相比之下,煩躁不安的被試則沒有從回憶積極記憶中受益。Joormann等人以抑郁癥患者為被試,重做了以前的這些實驗,還發現,通過回憶積極記憶以修復消極心境的能力與負啟動任務中的抑制有關[11]。由于抑郁癥患者不能抑制情境一致想法,情境不一致記憶依然不易獲得-因此穩定而不是修復消極心境。這些研究進一步表明,使用情境不一致材料以修復消極影響,需要抑制情境抑制材料的激活,而分心具有花更少的力氣使中性材料取代心境一致想法的特點。因此,分心似乎是一個有效的應對抑郁的心境調節策略。然而,抑郁癥患者,不太可能自發的使用這種策略,可能是因為他們發現分心很難啟動。
2.3 抑制障礙也會導致對消極情緒的材料長時記憶更好,從而進一步加劇負性影響 Hertel和Gerstle讓被試學習成對單詞,在隨后的練習試驗中,要求被試依據提示回憶或抑制目標詞。最終,對所有詞都進行了回憶測試。結果表明,煩躁不安的被試記住了更多的要求他們練習時抑制的詞匯,且對消極詞匯的抑制最差[12]。Joormann等人以臨床抑郁癥患者為被試,重復了Hertel和Gerstle的實驗,但他們在實驗前對一些被試進行了增強抑制策略訓練-讓這部分被試根據提示思考他們以前學習過的詞匯。實驗結果表明,經過抑制策略訓練,抑郁癥患者能夠抑制并遺忘消極詞匯[13]。這一研究和Hertel做的研究結果是一致的:當給以明確的策略,抑郁癥患者的認知偏差可以得到補償。
最近一個調查認知抑制的個體差異的研究中,研究人員將抑郁癥患者認知抑制與情緒調節的關系用圖示整合如下,可能有助于我們更好的理解認知抑制對抑郁的持續的負面影響(見圖 1)[8]。

圖1 抑郁癥患者認知抑制缺陷和情緒調節的關系
文獻綜述的結果表明,人們體驗的負面事件會導致他們產生消極情緒,消極情緒又導致消極認知的激活,激活的消極認知反過來導致消極情緒。這種認知的變化通常是轉瞬即逝的,心境一致認知常常被那些起調節和修復心境狀態的想法和記憶所代替。然而,抑郁癥與認知抑制缺陷有關-抑郁癥患者的認知抑制缺陷,導致他們對工作記憶中的消極材料的訪問增強,且很難將消極材料從工作記憶中排除。抑郁癥患者的這種認知缺陷繼而導致他們的沉思增多,也使得他們很難運用修復消極影響的調適性策略,如重新評價、回憶心境不一致材料等適應性策略。對工作記憶中消極材料加工時間的延長,也會進一步增強抑郁癥患者對消極材料的長時記憶,增強的長時記憶又會致使他們陷入消極認知與情緒的惡性循環。因為消極情緒來自工作記憶中情境一致認知的激活,因此我們可以設想,控制工作記憶內容的能力,可能就是將那些容易從消極情緒中恢復過來的人和那些容易陷入思維越來越消極、負面影響越來越強的惡性心境的循環的人進行區別的關鍵。但未來還有這樣一些問題有待探討。
3.1 精確的檢驗各種觀測變量(認知、認知抑制、情緒、情緒調節、抑郁癥)的因果關系 ①當前的研究大多表明抑郁癥患者的抑制缺陷特定于消極材料,應該去做更多的、直接比較抑郁癥患者對中性材料抑制的研究;②已有的研究已經證實,抑郁癥與頻繁的使用不當的情緒調節策略有關。未來的研究應進一步仔細的檢驗抑制缺陷是否主要與抑郁的發作或維持有關,或增加了抑郁初始發作和反復發作的風險;③此外,已有的研究表明,抑制缺陷與“持續的消極情緒”這一抑郁癥的突出特點有關,未來的研究還應該進一步查明抑制缺陷是否與抑郁癥的其它方面有關:如缺乏動力或缺乏積極情感。
3.2 進行認知抑制與情緒調節的生理心理整合研究 越來越多的文獻闡述了情緒產生和調節的神經回路[14]。這些研究表明邊緣系統,包括杏仁核,海馬,和部分的前扣帶皮層都參與了情緒調節,部分前額葉皮層如背外側前額葉皮層也參與了情緒的認知調節。如Johnstone等人報道,重新評價情緒圖片時,非抑郁癥患者,而不是抑郁癥患者的背外側前額葉皮層的激活增加,杏仁核的激活減少[15]。未來需要更多的研究來幫助我們理解大腦區域和神經回路對抑郁癥患者的認知抑制和情緒調控的作用。
3.3 檢驗認知抑制對抑郁癥的治療意義 最近,已經有人開始研究訓練抑郁癥患者的認知控制的可能性,及這種訓練對其情緒調節的影響。例如,Siegle等人發現一個旨在增加醫院門診重癥抑郁癥患者認知調控的短期干預,就能使這些人的抑郁癥狀和沉思明顯減少[16]。這一研究表明,認知控制可以通過練習提高。未來還應進一步檢驗這一假設-認知控制的個體差異會影響情緒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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