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游：沿著時光相反的方向

○ 黃曙輝

1916年夏天，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的毛澤東，和蕭瑜（蕭子升）一起，裝扮成“乞丐”，身無分文，出游近千里，歷訪長沙、寧鄉、安化、益陽、沅江五個縣。這一次游學經歷，鍛煉了毛澤東的膽識，了解了社會，為他后來開創的偉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今年是毛澤東同志誕辰一百二十周年，我逆著毛澤東同志到益陽安化曾經走過的路，重新走了一次，尋找他的故事，以緬懷這位歷史偉人。

看過了黃歷，天氣和名字里藏著的密碼

現在是秋天，陽光正好，適宜出行

這一次，我要獨行，逆著你走過的路徑——

當然是殊途同歸

最后集合在主義的旗幟之下

那一年夏天，江水暴漲，長江推波助瀾

倒灌洞庭，你們無船過渡，退回，選擇

順流而下，直抵長沙。短發，短褲，草鞋

一身襤褸的衣衫，定格在一張黑白的照片之上

其實，一次難忘的行程結束

只不過是二萬五千里長征的一個熱身——

在沅江，我看到碧天如洗

大雁飛過，偌大的翅膀

在天空留下了一個巨大的“人”字

從此，無論狂風暴雨還是春和景明

這一個越來越偉大的漢字

總是讓后世的人們仰望

仿佛閑庭信步，仿佛鷹擊長空

——胡茹英，這個小旅館的老板娘留宿的“乞丐”

在她的預言里

以雄鷹的姿勢，飛翔在驚世的夢中

在夢中，巧合是一種無法預知的幽默

益陽的衙署，本應該是向百姓敞開大門

而衛兵的言語，比鐵鎖還緊

破衣爛衫的“乞丐”，只能在一張告示上識得

縣長張康峰——這個曾經的化學老師

他的化學，在他看到毛澤東和蕭瑜兩個弟子的名字之后

一下子就化開了勢利小人板結的心

師生相遇，搖身一變成貴賓

在社會大學，師生的身份在這個時候也悄然改變

弟子不必不如師，毛澤東以他的“化學”

化開濃霧，化開思想，化開精神

化開舊世界板結的土地

讓主義的嫩芽，在益陽這塊沃土

拱破橫亙在路途的石板，郁郁蔥蔥

郁郁蔥蔥，芙蓉山上的風光，向來與眾不同——

自衡岳九千仞而來，推開一朵芙蓉，仿佛花中藏世界

望洞庭八百里之外，踏破幾重云霧，依稀海上現蓬萊

花中世界，那是孫中山的夢想

海上蓬萊，只不過是意念里的幻影

毛澤東的遙望，向著浩瀚的洞庭湖，向著北方廣袤的土地

揮斥方遒，江山萬里，仿佛冰封雪凍的季節

紅艷如火的梅花，要點燃激情

驅散所有不寒而栗的冷酷與黑暗

用新的制度，支撐即將傾頹的天宇

高歌。振臂。一雙手伸向天空，擺出“V”字形的姿勢

像蚩尤，像共工，像他們走過之后，火焰燭天的梅城

梅城。梅花是靈魂的火焰，只有骨骼清奇的人

才能在梅花的魂魄里浸潤，點燃骨頭里的燈盞

飽學之士夏默安，這個勸學所的所長，有意要試一試

登門求教的游學之人——

“綠楊樹上鳥聲聲，春到也，春去也？”

一幅上聯，當然攔不住毛澤東的幽默——

“青草池中蛙句句，為公乎，為私乎？”

對仗工穩的下聯，讓他也幽默了一世

和王明幽，和博古幽，和李立三幽，和老蔣幽

和共產國際幽，他似乎從來不用和他們扳手勁

只會心地一幽一默，就幽出了私，默許了公

幽默出來的江山和地位，至今無人撼動

無人撼動。就像在寧鄉，即使身無分文

何叔衡、陳紹休可不會把你們當成“乞丐”

同學之間的友誼，就像農田一樣肥沃，可以栽種

水稻，小麥，紅薯，包谷，各式各樣的蔬菜

那些樸實的植物，能滋養饑餓的肚子

更能滋養意氣相投的理想。土地之子，也是

天地之子，注定要在神州大地上掀起風暴

世界主義的發明者，理當主宰世界

這是一生的教義，就像走過密印寺或者昭山寺之所見

和尚信佛，無神論者只相信自己的腿和腳

一步步丈量的路程，再遠也在腳下

一寸寸開掘的江山，高低都在掌中

在掌中，掌握之中，掌自己的命，掌世界的命

天當蚊帳地當床，河灘上的一宿，月亮是高懸的燈盞

即使老虎就在身邊，也要挪到命運的另一面

看清楚，其實那只不過是一塊石頭，就像后來你說過的名言

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毒蛇也同樣無需畏懼

那些軟體的動物，本來就是軟骨頭，只要提起它們的尾巴

輕輕一甩，它們就沒有了骨氣，服服帖帖

你堅硬的身子骨和這些降龍伏虎的本領

是早年在麓山之下滔滔的湘江水里來來去去練就的

有船，你就借船過渡；無船，你就擊水中流

橘子洲也是一艘小小的水陸舟，即使開到南湖

也還是在中國的江湖之上，這一個象征物

使你成為了中國最偉大的船長，乘風破浪

乘風破浪，我在將近一個世紀之后，看到了

中國這艘巨大的航母，在暗流涌動的大海高速起航

站在湘江之濱，我忍不住學你揮動大手，送別與追尋

眼里和心里，依舊是你傲立潮頭的偉岸形象——

毛澤東啊，我向著時間相反的方向回游你走過的山路

我看到了你的足跡愈加清晰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愈加響亮

你的名字是照耀世界的太陽，我的名字也要借你一縷光芒

矗立于天地之間的大丈夫啊

你不是神，你是我前世今生無法不敬佩的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