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磊
(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20)
梁啟超一生的學術活動經歷了多次轉變。其晚年將大量的心力投入到治史方面,尤其是在清代學術思想史的研究上,并最終在該領域成績斐然,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具體通論性的《清代學術概論》(1920)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1924),另一方面則是具體在個案性的、于1923—1924年間完成的有關戴震的研究上。”[1]由此可知,研治清代學術思想史是梁氏晚年學術生涯的用力之所在。
《清代學術概論》是梁啟超研治清學史的代表作之一。梁氏寫作此書的直接動因是受蔣方震之邀為《歐洲文藝復興時代史》作序。結果“下筆不能自休,遂成數萬言,篇幅幾與原書埒”[2],遂單獨成書。該書寫作于1920年,包括33節,共6萬余字,敘述了有清一代近三百年的學術進程,成為“清學史入門必讀的經典性名著”[3]30,同時“寓論于史”[3]29,因此學界將《清代學術概論》看成是以學術史命名的思想史[4]。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清代學術概論》研究不斷深入,學者們因時制宜,各取所需,對該書的品評,多散見于梁啟超傳記、思想學術研究等著作。此外還存在著以專題的形式對《清代學術概論》進行研究和探討。本文主要就學術界關于《清代學術概論》研究的大體狀況做一綜述。
學界關于《清代學術概論》的成書背景進行過一些探討,如李喜所的《梁啟超傳》和陳鵬鳴的《梁啟超學術思想評傳》二書將成書背景歸結為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梁啟超注重學術史的研究,曾抱寫《中國學術史》之志;第二,蔣方震索序,蔣方震邀梁啟超為《歐洲文藝復興時代史》作序,梁啟超認為請代學術思潮與歐洲文藝復興相似,無法止筆,遂成書。這兩個原因其實通過讀《清代學術概論》的《自序》即一目了然了。朱維錚《<清代學術概論>導讀》注意到胡適對作《清代學術概論》的影響。這其實在《清代學術概論》的《第二自序》也說的很清楚的。
目前學界對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的寫作背景進行深入的分析文章,筆者所看到的有兩篇文章:一是吳巖的《序言何以成專著——考釋五四語境下<清代學術概論>的寫作緣由》;二是李文楠的《并非實錄的“實錄”——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及其寫作背景再探索》。吳巖主張:“走近梁啟超創作的當下環境,考釋五四語境下《清代學術概論》的寫作緣由及其與五四新文化遙相呼應的關系。”[5]吳巖認為梁啟超作《清代學術概論》一書緣由有兩個:第一,蔣方震的“滿紙疑問”,“道出的正是梁啟超寫作背后的焦慮”。他認為梁啟超是在“五四新文化的喧囂”之下,對這些問題的反思做出的解答。第二,梁啟超“想了解新文化陣營里的人如何看待他這部舊貌換新顏的作品”尤其是胡適的看法,所以“以胡適為代表的五四新文化成為《清代學術概論》速成的催化劑”。[5]李文楠主張梁啟超是一位“政論家、社會活動家”,梁啟超寫《清代學術概論》的時候,“正是他社會活動的又一高峰期,因此他很可能受到學者之外的其他身份的干擾”,尤其“是《清代學術概論》中論晚清思想界的內容,與當時的思想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若僅從史學史的角度來分析《清代學術概論》顯然是不夠的,對此書寫作背景的歷史分析也應列入考察范圍”。[6]李文楠認為《清代學術概論》寫作是“為蔣方震的《歐洲文藝復興史》寫序固然是梁啟超由來已久的念頭,但對其成文真正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助產士”卻是與胡適關于晚清“今文學運動”的一席淡。”同時該文指出《清代學術概論》“夸大了他在晚清思想界所起的作用,貶低或改變了康有為、章炳麟、胡適等人應有的歷史地位,由此,梁啟超急于撰成此文的用意便也呼之欲出了:他希望借助此書重構其在晚清以及當時學術界的形象和地位。”[6]李文的分析,給我們提供了一種對《清代學術概論》寫作背景的全新的理解角度。
《清代學術概論》是一本“寓論于史”的著作,字里行間散發著梁啟超的思想觀念,因此它可以看成是研治梁啟超思想的重要材料。研究《清代學術概論》的學者往往標舉“‘以復古為解放’作為此書的中心”[6]。所以大部分學者都注意到了《清代學術概論》的“以復古為解放”思想。如吳巖的《<論清代學術概論>的以復古為解放》,李錦全的《評“以復古味解放”說——讀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張瑜的《“以復古為解放”的現實意義——讀<清代學術概論>》,陸信禮的《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理論創造探析》,孟暉的《梁啟超學術文化研究視野淺析——以<清代學術概論>為例》,靳路遙的《“解放思想”與“經世致用”——<清代學術概論>淺析》等文章。
吳巖認為,“梁啟超寫作此書正值五四新文化方興未艾之際,思想解放是當時鮮明的時代特色。《清代學術概論》的“以復古為解放”的思想論述框架,不僅是梁啟超對清代學術的重新論列,更是其對五四新文化的呼應與引導。”[7]將“以復古為解放”放在時代背景中去思考,這種理解的角度是比較合理的。李錦全認為梁啟超“提出‘以復古為解放’,雖不能說全是“夫子自道”,但他本人確有點進入角色,故筆鋒常帶感情”。梁氏早年追隨康有為,“是今文經學的健將,又共同搞變法維新。他可能認為沿著“以復古為解放”的道路,可以將中國引導走向資本主義。”[8]所以李錦全主要強調梁啟超的個人因素對“以復古為解放”思想形成的影響。張瑜對“以復古為解放”的涵義、產生背景、現實意義進行了論述。最后得出“‘以復古為解放’就叫以看作是作者還原中國傳統文化的個途徑、聯系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種手段,通過它來使中國文化向更高的學術境界發展,并且讓世人了解它,最終實現為現實服務的目的。”[9]強調了“以復古為解放”的現實意義。陸信禮主張“以復古為解放”思想是梁啟超在“清代學術史研究方面的理論創造”。認為“以復古為解放”思想“加深了梁氏著作的理論內涵,而且增進了人們對清代學術的理解,還對后人的思想史研究產生廣泛深遠的影響。”[10]當然陸信禮是從《清代學術概論》的理論創構出發的,除了“以復古為解放”外,還有“時代思潮”論和“反動”說。孟暉認為,梁啟超“以復古為解放”的提出,反映了“他自由的理念和進步的哲學思想”。[11]靳路遙一文注意到“以復古為解放”應“結合梁啟超生逢的亂世”,“可以看出他對‘思想解放’和‘經世致用’的呼喚”。[12]這種分析確實有其合理性,認識是比較深刻的。
學界對梁啟超的“治學精神”也進行了一些探討,主要有王云云的《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讀后》,袁向東的《梁啟超的“科學精神”和文德——論<清代學術概論>》,董立的《善疑、求真、創獲——淺談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學術史觀》,楊柏嶺的《梁啟超學術價值觀中的“善疑”思想》,何珊的《<清代學術概論>之管窺》。
王云云主張“梁啟超對清代學者‘科學精神’的高倡,對學者和他本人客觀如實的評價,是他治學精神的反映,并使《清代學術概論》的學術價值有了可靠保障”。[13]袁向東的《梁啟超的“科學精神”和文德——論<清代學術概論>》具體對梁啟超的“科學精神”進行了分析。袁向東認為,“善疑、求真和創獲是梁啟超所倡導的科學精神的內核”。[14]當然袁向東并未對原書中的“研究精神”進行具體分析,而直接將“研究精神”等同于“科學精神”,這是不可取的。董立認為《清代學術概論》一書中,梁啟超提到“學問之價值,在善疑,在求真,在創獲。所謂研究精神者,歸著于此。”并認為其“治學精神”也體現在這三個方面。并對善疑求真創獲三者關系進行了具體分析,認為“對待學問首先應該以善疑為出發點,善意的結果是為了求真,善疑、求真的最終目的與結果是要歸結到創獲上來”。[15]楊柏嶺也認為梁啟超的“治學精神”“主要集中在善疑求真創獲這六個字”[16]。但楊柏嶺主要對“善疑”進行了分析,并認為“善疑”思想“既有著近代主流學問價值觀的一些共同特點”,又有著梁啟超“自己個性、治學的體驗的和認知的融人”。同時在理解梁啟超的“善疑”時,“也不能不顧諸如求真、創獲等學問價值觀,作孤立的分析”。[16]何珊的《<清代學術概論>之管窺》一文認為“梁啟超是肯定并高倡善疑、求真的‘科學精神’的。而且他自己在研究清代學術時,也確實運用了近代科學精神和歸納、演繹的邏輯方法。”[17]所以不難看出梁啟超所主張的“治學精神”其實體現的是其所提倡“科學精神”。
學界關于《清代學術概論》的價值和影響做過一些研究,主要有陳其泰的《梁啟超代<清學術概論>的出色成就》;孟暉的《梁啟超學術文化研究視野淺探析——以<清代學術概論>為例》;楊海文的《<清學術概論>的人文解讀》;陳振江的《為學海泛舟者導航——重讀<清代學術概論>》;許紀霖的《讓學術擺脫狹隘的實用藩籬——讀<清代學術概論>有感》;許吉敏的《淺析<清代學術概論>中梁啟超的自我評價》,陸信禮的《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理論創造探析》等。
陳其泰對《清代學術概論》的價值進行了通論性的概括,他認為《清代學術概論》對“清代學術思潮演變進行了宏觀概括,剖析了學術史上的關鍵問題,總結了樸學家的精神和方法,體現了‘實事求是’的學術旨趣”。[18]孟暉總結《清代學術概論》的價值為四條,包括“揭示了學術發展的一般規律,評價了具體學科、學派、學者的特點,闡釋了學術文化發展史與政治社會的關系,注重從中西文化比較研究中發現規律。”[1]孟暉注意到了學術與政治社會的關系,并提供了一個較好的理解角度。楊海文認為《清代學術概論》“勾勒清代學術史的基本輪廓,提煉清代學術史的時代精神,發掘清代學術史的現代意義”。[19]并總結出了發掘清代學術是的現代意義主要包括“學術本位”、“思想獨立”、“科學研究”三個方面。[19]陳振江一文對《清代學術概論》的主要價值進行了概括,認為主要有四點,一、在盡量吸收外來新文化時,萬不可妄自菲薄而拋棄中國傳統文化的遺產;二、要有“學者的人格”,即忠實于學問,而不把學問當作十其它事業的“敲門磚”;三、學問的價值“在善疑,在求真,在創獲”,“所謂研究精神者,歸著于此點”;四、要取鑒前輩學風,找出自己的種種缺點;取鑒前代得失以自策厲。[20]這應該是最為全面客觀的概括。而許紀霖強調了《清代學術概論》的價值體現在“為學問而學問是一個學者的人格”,并主張“讓學術擺脫狹隘的實用藩籬”。[21]這與陳振江所總結的第二點不約而同。許吉敏一文認為梁啟超對自己客觀地評價也是《清代學術概論》一書的重要價值所在。陸信禮一文認為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的理論創造,“加深了梁氏著作的理論內涵,而且增進了人們對清代學術的理解,還對后人的思想史研究產生廣泛深遠的影響”。[10]強調了理論創新對后世思想史研究的影響。
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作為經典之作,學界對其研究已取得一定的成果,這是值得肯定的,但還存在對其進行深入研究的可能。筆者以為目前研究主要是從史學史的角度出發的,但是我們更應該聯系當時的時代背景,梁啟超的各種社會身份以及其梁啟超的寫作目的。也可從與其他學科的比較的角度去探討,如陳偉華《學術史和文學史比較略論——以<清代學術概論>與<中國小說史略>為例》[22]。有人主張《清代學術概論》是一部采用客觀態度寫作的成果,這一點也是值得商榷的。同時還有很多值得深入挖掘的地方,比如在對戴震與惠棟的評價這一塊,研究者或許可以從“研究精神”這一塊去深入分析。還也可以對《清代學術概論》一書的版本流傳、傳播等角度進行分析。更可以探究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一書中主張的“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與胡適的異同,也可將梁啟超兩部半清學史著作結合起來看,如其對“科學精神”的論述前后就存在一定的差別。梁啟超關于“學術本位”觀念也可以和當時顧頡剛、王國維、胡適等人的觀點聯系起來看。總之,《清代學術概論》是清學乃至國學的入門書,也是“研究梁任公治學思想,體會其人格、興味的必讀書”。[14]所以對其進行更為全面和深入的研究是很有意義的。
[1]丘為君.戴震學的形成——知識論述在近代中國的誕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73.
[2]梁啟超原著、朱維錚導讀.《清代學術概論》自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
[3]梁啟超原著、朱維錚導讀.《清代學術概論》朱維錚導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吳巖.思想與學術之間——讀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J].黑龍江科技信息.2007(3).
[5]吳巖.序言何以成專著——考釋五四語境下《清代學術概論》的寫作緣由[J].歷史教學.2010(18).
[6]李文楠.并非實錄的“實錄”——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及其寫作背景再探索[N].光明日報.2010-6-9.等有關文獻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