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之秋

■王會亮

故鄉(xiāng)的秋，最像秋天了。蘋果剛壓彎了枝頭，柿子就映紅了山坡，早上還泛著綠光的棗兒一晌之間就被紅暈沁紅了半邊臉，不知不覺就讓人的心里多了份沉甸甸的感覺。畢竟，這已是深秋了。

我就是在這個季節(jié)，回到了秋韻十足的家鄉(xiāng)。只是，我的心情較差，仿佛淹入暮秋的青山，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機。秋天，對于農(nóng)民意味著收獲，就像我成長中的每一個成績，它是最易讓父母喜悅的誘惑。但我這次遇到挫折而放棄工作，對父母而言，又意味著什么?一定是氣憤和無奈吧!因為，一向令他們驕傲的兒子被挫折“撞了一下腰”，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生活。我想，這足以凍僵父母滿臉的滄桑?？沙思?，我又能流浪到何方?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那易碎的心為何如此不堪一擊，就因為學歷低被取消提升待遇的資格，淚水就渲染了整個夜晚。第二天，帶著前途渺茫的失落和自卑，我沒有給領導和同事留下只言片語，便和單位不辭而別了。

心情的沮喪，讓步履變得格外沉重。我走到家門口，大門緊鎖著。已是午飯時刻，父母還沒有回來。老人家一定還在地里勞作，他們多年習慣性的農(nóng)耕生活在我心中是一條清晰的印痕。順著熟悉的田間小徑，我走進了自家的果園。我的猜測是對的，父母正在忙活著，熟悉的說笑響徹耳畔。我輕輕地喊了聲爸和媽，二老蒼老的臉上同時洋溢出驚喜的笑容?！敖裉煊植皇嵌Y拜天，你咋回來了?”父親問我。“辭職了。”我的聲音壓得很低?！稗o職了?”母親感到驚詫，“你咋能說辭職就辭職了?我們一天忙死忙活，還不是想讓你安心工作，你怎能……”不難看出，她的眼中也流溢著一種被稱作失望的神情。這時，父親開口了：“娃，生活中難免有這樣那樣的挫折。你一定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吧!但你是個男人，就要有面對現(xiàn)實、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父親的話如大書無字、大愛無形，總是那么親切慈愛、震懾人心，讓我受益終生。

我家世代貧民，家徒四壁，父母總想讓我出人頭地。小時候，父親常常對母親說：“好好教育娃，這娃還是塊料哩!”父親說這話不是沒有根據(jù)的。聽母親說，我一周歲的那天，父親按家鄉(xiāng)習俗，在我面前放置了一堆東西任我挑選，以觀其后路。沒想到，我居然抓住一支筆死活不放，緣此而受父親器重。父親一直認為，兒子不是種莊稼的料，因為兒子的手是握筆桿的手。踏入社會后，我因在報刊雜志上發(fā)表多篇文章，也的確讓父母驕傲了幾回。后來，為了提高我的寫作水平，父母省吃儉用、任勞任怨，含辛茹苦供我讀書深造。正是基于父母的培養(yǎng)和教誨，我才能從一個鄉(xiāng)鎮(zhèn)通訊員“沿”到縣報編輯部，繼而進入國稅部門。如今，我又給父母帶來了什么?是自豪還是失望?我不能自已，內疚和自責一起涌上心頭……

秋高氣爽，碩果飄香，家鄉(xiāng)的秋是豐碩的秋，但我的秋天又在哪里?面對日暮蒼年的父母，我決定面對現(xiàn)實，重返單位。臨走那天，我一手握著父親歲月留痕的手，一手握著母親粗糙皸裂的手，心痛不止。父親說：“咱家窮，但不能志短。有空多學習，多寫些好作品，千萬別讓自己的腳絆倒了自己的身體。”我望著年邁的父母，使勁地點點頭，邁出了自己堅定的一步。我敢說，那是我人生以來最鏗鏘有力的一步……

我走了，懷揣親人的情，背負故鄉(xiāng)的秋，我又踏上了坎坷之路?？删驮谖一仡^的一瞬間，我又看到了村口那兩個站在我心頭的親人——一個是爸，一個是媽。我的心一顫，淚水潮涌而至，但我——絕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