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語的曖昧表達看日本的凹型文化①

孟玲秀

（佳木斯大學 外國語學院，黑龍江佳木斯154007）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并對文化起著重要作用；從另一個方面看，語言又受文化的影響，反映著文化。日語具備了很多與其他語言截然不同的特質，這些特質，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日本文化的特質。日語的曖昧表達可以說是日語獨特的語言現象，在世界眾多語言中并不多見。

一、先行研究

目前，國內對日語曖昧表達的研究大多都只局限于對日語曖昧表達的形式及其特征進行研究，而從文化的角度入手，特別是從日本凹形文化的視點出發，將曖昧表達與日本特定的凹形文化聯系起來進行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關于此項研究的論文也是寥寥無幾。

日本著名語言學家芳賀綏于2004 年在《日本人的構造》一書中把日本人的語言行動和對人意識歸結為“凹型文化”，提出了凹型文化這一概念，并對日本文化的全貌做了如下描述：“日本民族的整體印象是溫和的，內斂的。與其說外向，不如說內向；與其說具有攻擊性，不如說具有忍耐性；與其說充滿原則，不如說比較重視現實意義，總括起來，就是凹形文化的民族。”更進一步說，中國和歐洲屬于執著、堅韌不拔的“發展型”的凸型文化，相比之下，日本則屬于“接受型”的凹型文化。

國內有關曖昧表達方面的研究及論文比較多，也有從文化層面談及其形成的背景或原因，只是在形式的分類上和原因的分析上存在著一些差異。如：黃麗媛在《淺談日語的曖昧表達及交際對策》一文中，把日語中常用的曖昧表達方式分成隨聲附和、委婉拒絕、省略語的運用、推量語氣表達這四個方面來進行敘述；而戴瑩在《淺談日語的曖昧表達》一文中，指出典型曖昧表達方式有「遠慮」、多義詞「どうも」、句型「かもしれない」這三個方面。而且兩人也都從文化層面簡析了日語曖昧表達形成的背景或原因，如：黃麗媛指出蘊含其中的深層社會文化根源是島國環境造就了“以心傳心”的表達方式、集團意識的影響、漢文化的影響；而戴瑩基本是從地理環境、集團意識、重視“和”的價值觀這幾個方面簡析了其原因。兩人均未涉及凹形文化的概念，都未從凹形文化的視點解析日語曖昧表達所形成的原因。本文擬從凹形文化的視角來探討日語曖昧表達方式產生的原因，相信會對日語學習者更好地理解和運用日語的曖昧表達方式有很大幫助。

二、日語中常用的曖昧表達方式

1.省略的表達方式

日本文言語法學家松尾舍治郎把“省略”多列為日語的三大特色之一。省略表達是曖昧表達的主要形式之一，省略表達的詞語有很多，其中比較典型的要數副詞“ どうも” 。

遼寧人民出版社的《新日漢辭典》把“どうも”的基本用法歸納為4 種，即：副詞（1）（下接否定語）怎么也，總是。例如：どうもうまく行かない/總是不順利。（2）實在，真，太。どうも困った/真不好辦。（3）（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どうもすみません、どうも失禮しました等的縮略）表示實在感謝或對不起。この間はどうも/上一次，太感謝您了。（4）有點兒，總覺得有點兒。體の調子はどうもだ/身體總覺得不舒服。

正如上面所述，“ どうも”這個詞，既可以表示感謝，又可以表示道歉，還可以用來表示問好，可以說“ どうも”是日語中的萬能詞匯。但是，日本人在什么時候，作為哪種意思來使用，是日語學習者比較困惑的一個問題，有時很難靈活將其翻譯成漢語，需要根據語境具體分析。

另外，人稱代詞的省略，在日語會話中也是非常常見的。日本人習慣上盡量避免使用人稱代詞，只要意思不產生誤解，“我” 、“你”、“他”這樣的人稱代詞都經常被省略。特別是“你”這個人稱代詞，與漢語不同，使用頻率非常低，尤其是不能對長輩和上級使用，日語初學者使用時需要特別留意。

對于日本人為什么喜歡使用省略的曖昧表達方式的原因，魏進在《日語曖昧表達之探析》中指出是因為“日本自古以來長期的封閉政策、單一的民族性、強烈的集體觀念，使得身體語言的重要性遠遠大于口頭表達?！?/p>

2.委婉斷定的句末表達方式

日本人在日常會話或在文章表達中，句末很少用表示斷定的“です”的形式，更多地使用“ ～のようです” 、“～ように思われます”、“ ～ではないだろうか”等，用這種委婉、不確定的表達方式來表達說話人相當有把握的意見、觀點。例如：“ あの人は道子さんのようですね。”/那個人好像道子?！碍h境染は進む一方のように思われます?！?感覺環境污染在不斷嚴重。像這樣，通過句尾使用委婉的表達方式，使句子變得溫和婉轉，能夠起到緩和語氣的作用。

另外，日本的天氣預報也習慣使用委婉斷定的表達方式。日本在預告天氣時句尾喜歡加上表示推測的“ でしょう”這樣的詞，而中國預報天氣時一般不會加上“大概”“可能”這樣的字眼?？梢?，如果日語學習者不了解日本的文化，就無法掌握標準地道的日語，對日語的運用及交流都會產生障礙。

日本人用這種委婉斷定的句末表達方式，達到給自己留有余地，給對方留有面子的目的。即使在發表個人意見時，也會盡量用委婉的、避免斷定的句式來表達，不是說話人對所講的內容沒有自信，而是盡可能地對自己的判斷進行回避，不將個人意志強加于人。

3.模糊詞語的使用

日語的曖昧表達還表現在經常采用模糊的詞語上。日語里表達程度的副助詞，如“ ほど” 、“ ぐらい” 、“ばかり” 、“ごろ”等，接在數量詞后，使數量概念模糊不確定。例如：“每朝6 時ごろ起きます?！?每天早上6 點左右起床，“この料理を作るには1 時間ぐらいかかります?！?做這道菜需要大約1 個小時。

另外，日語中表示非限定意義的副詞，如“ちょっと”“後ほど”“少し”等，日本人在會話中也經常使用。例如：“今日は少し寒いです?！?今天有點冷，“後ほどお電話をおかけいたします?！?過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

日本人通過這種模糊詞語的使用，使表達更加委婉，更有利于彼此間的交流。日本人之間長期以來彼此已形成了默契，能夠心領神會，但在外國人看來有時卻難以理解，不易適應，也給日語學習者學習日語增加了困難。

三、日語曖昧表達產生的原因

芳賀綏認為日本的凹形文化，在日本人的對人意識、人際關系上體現得尤其明顯。下面本人就凹形文化的表現形式來淺析日語曖昧表達產生的原因。

1.日本人把“和”作為最高美德

早在公元604 年，圣德太子就明確了“以和為貴”的政治理念，中國儒家的“以和為貴” 、“禮儀謙讓”的精神成為日本人的處事原則之一。日本人自古以來對待自然的態度不是要征服、改變自然，而是與其和諧生存，這種思想與中國古代的老子、莊子的思想基本一致。不想與自然對立的日本人，在對待人際關系上，也不喜歡和別人產生尖銳的對立，想突出自己的意向比較弱。日本人認為“和”是最高美德，在表達自己意見時，為了不傷害對方的感情，日本人會盡量使用委婉、客氣的曖昧表達方式，不會將個人意志強加于人，以保持和睦的人際關系。

2.日本人的“以他人為中心”的對人意識

芳賀綏認為“以他人為中心”的對人意識就是珍惜他人、抑制自己、猜測他人內心的一種意識，而這就是日本式的體貼。“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問題”的心理在很大程度上支配著日本人的意識，時刻想著對方的感受、考慮對方的心情和立場后再決定自己的言行，這種“以他人為中心”的對人意識可以說是日本民族的一大特點。芳賀綏還談到日本人在為他人著想的同時，實際上也有保護自己的意識在起作用。日本人喜歡使用委婉的表達方式，避免使用斷定，其心理是非常復雜微妙的，既為照顧他人情緒，實際上也為避免和對方產生對立意見，預防事態變得緊張化。

3.日本的體察文化

黃麗媛在《淺談日語的曖昧表達及交際對策》一文中指出：“比起用語言交流，日本人更喜歡用心來交流?！耙孕膫餍摹笔侨毡救朔浅Ｍ瞥绲囊环N交流方式，是交流的最高境界，在配合默契的語言交往中相互揣摩對方的想法。所以，無論是在日語的交談中，還是文章中，最理想的境界是不去和盤托出，而是一切盡在不言中。”芳賀綏在《日本人的構造》一書中也談到了“以心傳心”。日本人認為聞一知十的快速理解對方是最高級的交流方式，并把完全不需要借助語言的交流認為是“以心傳心”的最高境界。由于日本的這種體察文化，使日本人長期以來形成了非常豐富、細膩的感覺，彼此間即使不借助語言，完全可以通過微小的眼神、語氣的變化，甚至是肢體上的細微動作來傳神達意。

綜上所述，我們能了解到日語的曖昧表達深受日本凹形文化的影響，它既是一種語言現象，又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而且中日的文化特征有很大差異，對中國的日語學習者來說，不僅要了解日語曖昧表達方式的分類，還要了解語言背后的文化內涵。對于日語中的曖昧表達方式不能只局限于簡單的模仿，而是需要在實際語言交際中理解說話者的真正意圖，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對于日語教師而言，也需要結合日本特有的凹形文化特征來教授日語的曖昧表達方式，使學生做到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從而達到提高日語學習者語言交際能力的目的。

[2] 黃麗媛.淺談日語的曖昧表達及交際對策[ J] .黑龍江生態工程職業學院學報，2011，（11）.

[3] 戴瑩.淺談日語的曖昧表達[ J] .科技信息， 2008，（2）.

[4] 魏進，張婭萍.日語曖昧表達之探析[J] .語文學刊?外語教育教學，2009，（6）.

[5] 謝彩虹.日語中的“ どうも”和“ すみません”[ J] .長春理工大學學報，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