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f]首輔音詞發音部位象似性的研究①

信傳華

(佳木斯大學 公共外語部,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7)

一、英漢[f]音的發音部位及其起源

從發音部位看,英漢語中的[f]音都是唇齒音,發音牽涉到上齒和下唇。除[b]、[p]、[m]三個牽涉到雙唇的音外,相對于其他輔音和聲母,其發音更靠近口腔外側。英漢[f]音的差別在于,漢語[f]音,后面有類似[?]的尾音。為闡釋發音部位與語義的映照,把[b]、[p]、[m]、[f]這四音列為“外圍音”。

英語中“F”源自腓尼基語的第六個象形字母,該字母形似今日之英語字母Y,代表木栓或木釘。中世紀,重罪犯(felon)的左頰常被打上“F”的印記,以示懲戒。[1](P255)在漢語語音發展史中,從先秦到中唐,漢語語音[f]都隸屬于塞音。晚唐之后,它從[b]、[p]中分化出來,成為擦音。有趣的是漢語中,表示人有罪的“罰”字也是以[f]為聲母,且從堯舜時代開始,也有在罪犯臉上刻字的刑罰。

二、[f]首輔音英語單詞與[f]聲母漢字對比的可行性

根據《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四版),英語中以[f]為首輔音的單詞包括f開頭的960個單詞,以ph開頭的82個單詞(16世紀,受拉丁語拼寫方法的影響,有些以“f”為首的單詞轉變為“ph”,但讀音仍為[f],也應被涵蓋在此研究中)。首先,要排除35個縮寫詞,因其不具備音義象似性研究的意義。此外,為科學地縮小研究范圍,把由同一個詞展開的屈折詞和派生詞合并為一詞,這樣“f”開頭的單詞縮減為427個,“ph”開頭的單詞縮減為30個。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縮減到457個。根據《新華字典》(第十版),漢字中以[f]為聲母的漢字共249個,排除表化學物質名稱的字(不具備音義象似性研究的意義),以[f]為聲母的漢字縮減到241個。

同族詞指的是那些具有共同的詞根,而詞根又是詞的詞匯意義體現者的詞,這些詞匯意義必定有共同之處。[2](P152)馬秉義在《果裸轉語與R語族比較》中論證漢語果裸語族與英語R語族的對應情況時指出:“英語詞根也是單音節,包括自由詞根和黏著詞根,所以英語詞根大體與漢字的音節相似,英語詞根的第一個輔音,大體與漢語的聲母相同,英語詞根后邊的元音和其他輔音相當于漢語的韻母。”[3](P196)據此,英語[f]音開頭的詞,就是聲母相同的詞,所以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以[f]為聲母的漢字進行系統的比對是可行的。

三、發音部位與語義之間的象似性映照

索緒爾在論及語言符號性質時,指出語言符號的能指(語音)和所指(語義)間的關系不可論證,能指和所指間沒有一點自然聯系的根基。[4](P103-104)語言符號的任意性一直是語言學的主流。但對于語言符號象征性的研究從未止步。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認知語言學,從語音、詞匯、句法不同層面研究了語言符號的象似性。1980年蘇聯語言學家Stanislav Voronin提出音義學概念,并展開音義象似性的研究。[5](P22)語言符號的象似性原則指出語義與發音方式、發音部位,音質特征間存在著象似性。對于任意性與象似性之爭不應主觀武斷,結論只有在對語言數據的系統比對分析后才能得出。

四、[f]首輔音英語單詞與[f]聲母漢字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對應語義詞群

基于發音部位,已將[f]音列為“外圍音”之一。要論證發音部位與語義間的象似性關系,必須找出[f]首輔音英語單詞與[f]聲母漢字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對應語義詞群。對于詞義的考察,為避免詞義轉變,詞義縮小,詞義擴大等情況,溯本窮源,只考察詞源義,或盡可能地按擬定詞源義來分類。英語詞源的追溯,采用在線詞源查詢系統,漢語語源義參照百度詞典,以保證研究的科學性、準確性。通過對457個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以[f]為聲母的241漢字的詳盡比對,得出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對應語義詞群。

1.外圍義

(1)從表示“圍欄”義的詞匯串聯出由“圍欄”圍出的“封地”,再繼續串聯出“田地”。

英語:fence,fold(羊欄),fender,forum,fee,field,fief-dom,fund

漢語 :藩 、樊 、封(疆界)、畈

(2)從表示“門”義的詞匯串聯出一系列與“門”相關的詞群。

英語:fascia(門框),foreign(門外的)

(3)從表示“房屋”義的詞匯串聯出“府庫”,再串聯出“錢財”。

英語:fanatic(神廟),pharaoh(大房子),fabric,fiscal(國庫),fee,farm(賦稅),finance(贖金),fine,florin(金幣),forfeit,fellow(投資合伙人)

漢語:房、府(古時國家收藏文書或財物的地方)、俸 、蚨(錢幣)、費 、賦(財物)

(4)以“模具、容器”為中心義串聯出的詞群。

英語:form,flagon(酒瓶),flask(酒桶),phial

漢語:凡(模子)、范、匪、篚(竹器)、 、筋、鈁(酒壺)、缶 、釜

(5)以“城防”為中心義串聯出的詞群。

英語:fastness,fortification,fortalice,fort,forefend

漢語:防、郛(城外大城)

(6)以“外皮、外套”為中心義串聯出的詞群。

英語:fur,film(薄膜),flag(草皮),frock(外套)

漢語 :膚 、麩 、稃 、莩 、附(樹皮)、幞(頭巾)、袱 、夫(外子)

(7)以“飾邊、外邊”為中心義串聯出的詞群。

英語:fringe,frill,furbelow,flounce,frieze(雕帶),flange(凸緣),festoon,far,frame,figure(外形),formula

漢語:縫(連綴兩邊)、黻(縫處縱橫交錯之形)、黼(古禮服上半黑半白的花紋)

2.外圍義的擴展

由“外圍義”擴展出在……前面、在 ……上面、在……下面、在……兩邊等意義群組,而這些意義群組又可分別串聯、引申出以各自為核心義的詞群。

(1)在……前面

英語:face,facade,first,front,fore,for,former,forth,forward,fro

漢語:(古代祭祀時戴的蔽膝,遮在膝前)、乏(古代射禮唱靶者避箭的器具)

(2)在……上面→漂浮→輕浮

英語:fornicate,firmament,father,flatter,float,flotsam,felucca,floe,fleet(漂浮),facile,frivol,frippet,fribble,floozie,flashy,flibbertigibbet,flighty,flippant(輕浮的),frivolous,fool(浮夸的人),fop(過分注重外表的人)

漢語:孵、豐(植物遍布田野)、趺(足背)、跗、峰、烽、鋒、背部隆起的野牛)、逢(兩隊伍山頂會合)、蜂(在花草頂部停留采蜜的蟲)、僨(沖鋒倒地)、父(手里舉著棍棒教子女守規矩的人)、奉(奉承)、泛(漂浮)、浮、筏、舫

(3)在……下面→足→走→離開

英語:floor(地面),found(基礎),foot,farrier(馬蹄鐵),foil(踩踏),forge(慢慢前行),footle(閑逛),fare,ferry,flee(逃離),flinch,fly(逃跑),fugitive,fleet(腳步輕而跑得快),fling(猛沖),flounce(急走)

漢語:豐(盛酒器的托盤)、蹯(獸足)、番(動物足跡)、木付(鐘鼓架的足)、復(與腳有關)、返、放(驅逐)、赴、帆(馬疾步)、馮(馬跑得快)、發(放箭)

(4)在……兩邊→幫助

英語:fibula(小腿外側骨),forceps(鉗子),fathom(雙臂展開的寬度)漢語:駙(旁邊的馬)、輔(車旁橫木)、服(舟旁夾木)、馬非(兩旁的馬)、幅(布帛寬度)、房(正室左右的住室)、桴(房屋的二梁)、妃、腓(小腿外側骨)、飯(夫妻對食)、販(買賣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方(并行兩船)(輔助)、傅(輔佐)、(助人辦喪事的財物)、賻(資助)、扶(伸手攙著身體外側的人)

五、綜述

從發音部位來看,英語中[f]音是除[p],[b],[m]這三個雙唇音之外,發音最靠口腔外側。漢語中的[f]音更是從[b],[p]中分化出來。位置只有在對比中,才更具意義。與英漢其他輔音、聲母相比,[p],[b],[m],[f]的發音部位要更靠近口腔的外側。而英漢F族詞涉及到的大量表示“外圍義”的詞。這些詞又經過語義的擴展,引申出“在 ……前面”、“在 ……上面”、”在 ……下面”、“在……兩邊”等義,形成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語義場。通過詳盡的語義詞群比對,發現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有96個,相對于所有的F族詞英文單詞來說,約占21.0%。而以“外圍義”為核心義的[f]聲母的漢字共84個,相對于所有的F族漢字來說,約占34.9%。

這些語義對應詞群,從不同層面體現著音義間的象似性關系。表明了人類語言認知上的共性,即在發明使用語言的過程中,人們不可避免地,以發音器官形象地摹擬語義。如錢冠連提出的“語音的樂音化傾向”。[6](P42)在他的語言全息理論框架下,這種傾向被解釋為人對宇宙萬象的摹仿、感應。這些語義詞群的對應并非偶然,它們有著生理基礎與心理基礎。語言符號的任意性程度減小了,而語音的生理、心理理據性增加了。

英漢[f]音所體現的發音部位與語義的象似性關系,支持了陳澧所說:“蓋天下事物之象,人目見之,則心有意,意欲達之,則口有聲。意者,象乎事物而構之者也;聲者,象乎意而宣之者也。文字者,所以為意與聲之跡也。”[7](P27)盧梭所說:“絕大多數的根詞的發音或是對激情之語調的摹仿,或是對可感知對象之感受的摹仿”[8](P23)等音義關系的說法。發音部位與語義的象似性映照,只是考察音義的一個維度。繼續展開發音方式與語義關系的考察,厘清其余79.0%[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65.1%[f]聲母漢字的音義關系,必將給我們更多的啟示。

[1]莊和誠.英語詞源趣談[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

[2]劉伶,黃智顯,陳秀珠.語言學概要[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4.

[3]馬秉義.果裸轉語與R語族比較[C]//王寅.中國語言象似性研究論文精選.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

[4][瑞士]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上海:商務印書館,1980.

[5]賀川生.音義學:研究音義關系的一門學科[J].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2002,(2).

[6]錢冠連.美學語言學[M].深圳:海天出版社,1993.

[7]李梵.漢字的故事[M].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01.

[8][法]盧梭.論語言的起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