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艷杰
(大連民族學院 外國語言文化學院,遼寧 大連116605)
在多元文化廣泛受到關注的背景下,中國文化典籍的英譯近年來愈加受到國內外翻譯工作者的關注。然而由于受到種種因素的制約,文化典籍的英譯及研究多集中于漢文化典籍英譯及研究的領域,這無疑忽略并折損了少數民族文化典籍在中國文化典籍寶庫中應有的價值和地位,也阻礙了少數民族傳統(tǒng)文化傳承和對外傳播的進程。少數民族文化典籍英譯及研究的開展理應成為中國民族文化典籍翻譯的組成部分,而對其翻譯目的、翻譯標準、翻譯策略及翻譯方法的定位研究將對少數民族文化典籍的英譯實踐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
人的行為皆有目的,翻譯行為也不例外。翻譯行為始于翻譯目的,并在翻譯目的的指導下循序展開。德國功能派翻譯學家漢斯·弗米爾(Hans Vermeer)從翻譯行為的目的性出發(fā)提出了著名的翻譯目的論,確定翻譯應遵循三個法則——目的法則、連貫法則和忠實法則。其中“目的法則”是首要法則,并把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概括為三種:“譯者的目的(如賺錢)、譯文的交際目的(如傳遞信息),以及某種翻譯方法或策略所要達到的目的。通常情況下,‘目的’是指譯文的交際目的?!保?]譯者在翻譯目的的指引下,考慮一切與翻譯有關的因素,從而選擇相應的翻譯標準、翻譯策略及方法,使譯文達到預期翻譯目的。如:廣告翻譯自然不同于產品說明書翻譯的目的。通常,成功的廣告翻譯通過巧妙處理廣告所要傳達的信息及不同國家間的語言文化差異使目的語國家的消費者接受認可該產品,從而達到宣傳產品促進銷售的目的。產品說明書的翻譯目的則是實現源語言說明書的寫作目的,即使目的語國家的消費者閱讀后迅速掌握產品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
根據目的論的觀點,少數民族文化典籍英譯理應有明確的翻譯目的,總體來說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讓目的語讀者輕松愉快地閱讀一本有趣的書籍,了解體味其中的情節(jié)。此類以研究漢語文化的西方人為代表,如賽珍珠(Buck)在英譯《水滸傳》的譯序中闡述了她翻譯《水滸傳》的初衷(目的):“這本中國最著名的小說《水滸傳》的譯本并不試圖從學術上作什么探討,也不在解釋和考證方面過多下功夫。翻譯這部小說時,我根本沒有任何學術上的興趣,只是因為它生動講述了美妙的民間傳說。”另一類則希望實現源文本文化對外界文化的干預,即對外大力弘揚構建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全體風貌,以研究中國民族文化典籍且精通英語的中國翻譯工作者為代表。如潘文國教授曾說過:“文化的傳播不是完全無序的,如果說‘譯入’體現了一種文化對外來文化的選擇,則‘譯出’更體現了一種文化希望實現的對外界文化的干預?!保?]中國翻譯工作者應該承擔起中華各民族文化“守夜人”的職責。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典籍的真正價值在于它所折射出的深厚歷史文化蘊含,包括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社會狀況、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等。如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講述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生動形象的創(chuàng)世神話故事,我們從中可以領略滿族先民的原始生活環(huán)境、認知水平及社會發(fā)展程度等文化信息。如果《天宮大戰(zhàn)》英譯本未能如實完整地傳遞這些文化信息,那么它也只是一個僅供讀者消遣娛樂的故事書,完全失去了應有的研究價值。筆者在英譯《天宮大戰(zhàn)》之初就確定了明確的翻譯目的,即向世界人們展示一部具有滿族文化特質的創(chuàng)世神話。當然,在保持原有滿族文化信息的前提下,也盡量使譯本容易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從而達到更加有效傳播弘揚中國文化整體風貌的目的。
翻譯標準是指導翻譯實踐的準繩,雖然因目的不同會有所差異,但通常歸結為兩點:忠實和通順。所謂忠實包含兩個方面:原文的內容和風格。原文內容包括事實、事物、思想、觀點、立場和情感等。原文的風格指民族風格、時代風格、語體風格、作者個人的語言風格等。通順,顧名思義,即譯文通暢、順達。忠實與通順相輔相成。忠而不順,讀者讀之障礙重重、無法理解,失去了翻譯的意義;順而不忠,脫離了原文的內容和風格,如掛羊頭賣狗肉。理想的譯文自然是忠、順兩全,但由于不同語言文化之間的差異,在翻譯實踐中很難達到忠實和通順兩全。在中國翻譯界,在“忠實”和“通順”孰重孰輕的問題上一直討論不絕。郭沫若的“創(chuàng)作論”、傅雷的“神似說”、錢鐘書的“化境說”以及許淵沖所提出“美化之藝術,創(chuàng)優(yōu)似競賽”的翻譯論都在強調發(fā)揮目的語語言優(yōu)勢,使譯文通順的重要性。尤其許淵沖的譯詩“三美說”提出,在“三美(意美、音美、形美)”之中,意美最重要,音美次之,形美更次之;要努力做到三美齊備。關于意美與意似(意似、音似、形似)的關系,意美指深層內容,意似指表層內容。為了傳達詩歌的三美,三似的幅度可以變化。與之相對的觀點是魯迅的“寧忠而不順”翻譯標準,認為如果忠實和通順不能兩全,就“寧忠而不順”。近年來出現的生態(tài)翻譯學可以說與魯迅的翻譯思想一脈相承。
在英譯少數民族文化典籍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時,譯者反對不忠不順或順而不忠,力求既忠又順,但這的確很難實現。如果非要在二者之間分出孰重孰輕的話,筆者以為,滿族說部英譯的目的決定了“忠實”原則的首要性。理由有三:其一,從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源文本角度來看,詞語言簡義豐,內容鮮明生動,體式為薩滿口口相傳的詩歌形式,反映了滿族早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社會狀況、宗教信仰和價值觀,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含義。要讓這樣優(yōu)秀的少數民族文化典籍完整地呈現在世界文學的殿堂之中,閃耀特有的文化光芒,自然要在英譯時以“忠實”為準繩。其二,前文說到,作為中國翻譯工作者,我們有責任將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真實一面呈現給世人,那么,就不能妥協(xié)于目的語(英語)語言文化強勢的操控中,因此我們在“忠實”與“通順”之間傾向于前者。其三,從譯文讀者的角度出發(fā),他們應該不只是簡單地想閱讀一個神話故事罷了,而是要從閱讀中領略滿族說部創(chuàng)世神話所折射出的滿族文化內涵,從而獲得更有益有味的閱讀體驗,那么譯文為此而“重忠實輕通順”又何妨呢?
20 世紀80 年代末,很多翻譯家將視角更多地傾向于文化因素。當文化因素被納入翻譯研究之中,歸化和異化之爭也隨之發(fā)生。正式提出“異化”和“歸化”概念的是美籍意大利學者勞倫斯·溫努提(Laurence Venuti),他將處理文化差異的翻譯策略概括為“歸化”和“異化”。歸化即是以目的語文化為導向的翻譯策略。這種譯文更多呈現出目的語文化特征,使目的語國家的讀者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形象地說,歸化是“以民族主義為中心,把外國的文化和價值觀歸化到目標語文化中,把原著作者請回家來”[3]。“異化”即以源語言為中心的翻譯。這種譯文能盡量保持源語言文本的原汁原味,體現源語言文化的不同。為此,目的語文本故意打破目的語的語言慣例以保持源語言文本的特色。隨著歸化和異化的深入研究,首先挑戰(zhàn)中國翻譯界過于歸化傾向的是劉英凱,他在《歸化——翻譯的歧路》中指出歸化抹去了民族特色,歪曲了原著,甚至將翻譯實踐引入了歧途[4]。稍后,他又發(fā)表題為《試論奈達“讀者反應”論在中國的負面作用》的文章,駁斥奈達的“讀者反應論”,認為它阻礙了翻譯實踐的發(fā)展,而只有異化翻譯才能向讀者呈上一頓原汁原味的異國美味大餐,既尊重原著作者,也尊重譯文讀者,從而引導翻譯事業(yè)健康發(fā)展[5]。歸化派則堅持“歸化”翻譯策略不但不會阻礙翻譯實踐的發(fā)展,相反還能促進其發(fā)展。他們認為歸化策略的正確使用并不違背“忠實”原則,從某種角度說,而是對這一原則的一種更廣泛、更靈活的應用。還有一些學者提出采取折中態(tài)度來看待“歸化”和“異化”的問題,認為歸化與異化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應依據翻譯的目的、文本類型、作者意圖及目標讀者不同而選擇適宜的翻譯策略。
筆者認同第三種觀點??傮w上講,采用歸化策略的譯文對目的語讀者來說更顯順暢且易于理解,因此比較適合諸如通知、廣告這樣的應用文。異化的譯文對目的語讀者來說難免不夠自然通順,甚至稍顯怪異和笨拙,但卻能真實彰顯源文本語言文化特征,因此更適用于有關政治、文化和宗教等方面的書籍,從而使目的語讀者真切接觸到異國的文化和風俗。所以譯者在翻譯作品時一定要把握好歸化和異化之間的“最佳度”。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是一部具有鮮明少數民族文化特色的珍貴典籍,在譯成英文時既要考慮譯本的可讀性,更要考慮譯本的文化價值。對源文本中諸多帶有滿族文化標識的詞語在英譯時可以采取“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翻譯策略。具體地說,在因英漢語言文化差異而導致詞語缺失的情況下,可以采取異化策略向譯文讀者輸入異域原生態(tài)文化,讓他們經歷與以往不同的閱讀體驗。當然,如果目的語中恰好存在與源語言一樣或相似的文化概念,那我們也不必為了標新立異而異化譯文,可以采用歸化策略直接拿來或適當修改后用之。世界各民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英譯本比比皆是,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英譯本只有拿捏好異化和歸化翻譯策略結合使用的最佳度,才能體現其特色和價值,這既是“忠實”翻譯標準的要求,也是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典籍的特殊性決定的。
在以上談到的“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少數民族文化典籍英譯策略的指導下,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英譯主要使用了直譯、音譯、音譯加解釋和意譯四種翻譯方法:
《天宮大戰(zhàn)》中日月星辰、草木鳥獸等事物名稱比比皆是,反映滿族神話創(chuàng)始之初萬物生成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多數在目的語(英語)中有意義相同的對等詞,因此這些名詞可以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如天與地(heaven and earth)、氣(air)、光(light)、水鴨(teal)、柳樹(willow)等。
在英譯中,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采用音譯已成為慣例。這也同樣適用于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英譯,如阿布卡赫赫(Abukahehe)、耶魯里(Yeluli)等。此外,少數民族文化典籍必然含有一些文化專有名詞,在英文中沒有恰當的對等詞語,翻譯時又不能簡單釋意或意譯,這時就需要音譯。而為使讀者明白其含義,可通過文章內容或注釋補充。例如滿族說部《天宮大戰(zhàn)》中有一句:
索活、它卡、佛庫它拉、省哲、山茶為人所食……
可英譯為:
Suohuo,Taka,Fokutala,Shengzhe,and Shancha①are fed to people…
Notes:①Manchu language,separately refers to vegetable preserved in sweet paste,wild mustards,bracken,mushroom and agaric.
音譯加解釋是翻譯少數民族典籍中的文化詞語最常見的翻譯方法,它既可以保留少數民族特有的文化信息,也可以減少譯文讀者的閱讀難度。如:“突姆火神”英譯為“Tumu,the god of fire”,“昆哲勒神鳥”英譯為“magic bird Kunzhele”,“九彩神羽戰(zhàn)裙”英譯為“Qiucaishenyu,the nine-color feather skirt armor”。
有些帶有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專有名詞在英譯時如果硬按形式直譯反而會產生歧義,那么不妨采用意譯的翻譯方法來解決。如《天宮大戰(zhàn)》中常見的百鳥、百獸和百蟲,自然不是確指一百種鳥、一百頭野獸和一百只蟲子,而是泛指所有的飛禽走獸和蟲子,所以就可以按其意思意譯為“all birds”“all beasts”和“all insects”。
總之,少數民族文化典籍的英譯與研究是一項復雜但意義深遠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精心的規(guī)劃和實施。在英譯過程中,不但需要扎實的英語語言功底和對滿族文化的深刻了解,更需要明確的翻譯目的、恰當的翻譯標準、正確的翻譯策略和有效的翻譯方法。
[1]郭嫻.從目的論角度分析廣告翻譯[J]. 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10):175 -176.
[2]潘文國.譯入與譯出——談中國譯者從事漢籍英譯的意義[J].中國翻譯,2004(3):40 -43.
[3]卞建華. 略論解決詞語翻譯中文化差異問題的策略[G].譯學詞典與譯學理論文集,2004:363 -369.
[4]劉英凱.歸化——翻譯的歧途[M]. 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
[5]劉英凱.試論奈達“讀者反應”論在中國的負面作用[J].上??萍挤g,1997(1):1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