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姆斯基普遍語法芻議

馬依努爾·艾則孜

自從喬姆斯基在上世紀50年代創立轉換生成語法理論以來，對語言學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雖然該理論在創立之日起就在語言學界存在各種爭議，但是喬姆斯基在隨后的研究過程中，對該理論不斷進行發展與完善。雖然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內容一直在發展，但是該理論的核心思想“普遍語法”以及該理論的心理、哲學依據都沒有發生過變化（陳懷秋：2011）。“普遍語法”理論是喬姆斯基將自然科學理論在語言學領域的應用與嘗試，他不僅改變了語言學領域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同時，對語言學中“語言是如何產生的”這一語言哲學基本問題做出了全新的解釋，對語言學研究界產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即使普遍語法理論在語言學界依然存在爭議，但是毫無疑問，喬姆斯基的理論是當前語言學研究領域最有影響力學派之一。

一、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的基本含義

早在上世紀50年代，喬姆斯基在他的著作LogicalStructureofLinguisticTheory中界定了“普遍語法”的基本含義。他認為普遍語法是人類語言學習最基本的、具有共性的東西（于全有，2011:52）；是人類共有的，先于經驗而存在于個人之中的原則系統（喬姆斯基 1986：24）。喬姆斯基所說的普遍語法與日常人們所說的語法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后者是對一種或多種語言的使用規則，屬于語言學中對語言進行描述的范疇。而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是對人類語言系統的各個語言表達層次的功能、語言組合和重建的原則，以及條件和規則組成的系統，屬于人類語言習得能力范疇。日常人們所說的語法的研究對象是各種語言，而普遍語法的研究對象是使用語言的人類。段佳音（2009:58）指出，從語言習得的角度來說，普遍語法是構成語言習得者的“初始狀態”的一組特性，是一種人類天生擁有的語言天賦。普遍語法在人出生時就存在于人的大腦之中，而并非來自外部環境。王黎（2006:32）認為 “從客觀世界到言辭的表達過程，一共分為五個層次。”正是由于普遍語法的作用，人類才得以根據這些語言層次，根據需要自行搜索學習內容，在語言輸出過程中，語言學習者在普遍語法的指導下，將頭腦中的概念用語言表達出來。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理論，將研究者的研究對象由語言本身，轉移到了語言使用者的語言習得能力上。

二、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的產生背景

任何一個語言理論的創立都有其產生背景，都是建立在一定的語言觀基礎之上的。因此，了解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理論，就必須從喬姆斯基轉換生成語法語言學派所產生的背景入手。喬姆斯基的理論是建立在唯理主義基礎之上的，在核心理念上，與該理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該理論在17世紀，由法國哲學家笛卡爾創立，其后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與德國的萊布尼茨對他的理論進行了發展 （覃修桂，2002:141）。 在這一哲學體系中，“天賦觀念”是唯理主義哲學的核心內容，該理論主張“先天論”，認為來自外界的感覺觀念紛亂復雜，是不可靠的，只有人類內在的“天賦觀念”是相對可靠的。因此，該理論認為對人類思維的研究，應當把重點放在人類的思維器官而非外部事物上。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語言觀秉承了哲學唯理主義的觀點，同樣把研究的重心放在了人類的思維器官上，他認為，普遍語法來源于人腦內部，而非外部世界，因此語言學的研究重點應當放在人類的自身思維器官上，即發現存在于人類大腦中的普遍語法。

在語言產生的外因與內因的關系上，唯理主義與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觀點也基本一致，兩者都認為人類的思維是外因對內因共同作用的結果，并且都把關鍵因素放在了內部因素上。笛卡爾在其哲學中，堅持一元論，認為人類天賦的機能，是對人類思維起決定作用的。雖然喬姆斯基也認為對人類語言能力的研究，應當把重點放在人類的思維機體上，但是他并非一元論者，即人類天賦的普遍語法并不是對人類語言起決定性作用的唯一因素，而是人類天賦與后天的語言接觸共同作用的結果。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的觀點雖然來源于笛卡爾的唯理主義，但是與笛卡爾認知理論的一元論并不相同，他并不認為單一理論能夠完全解釋所有的語言現象。從這點來看，喬姆斯基的理論不能被視為對唯理主義的簡單繼承，而是在該理論基礎上的更新與發展。

三、喬姆斯基普遍語法理論的發展歷程

喬姆斯基用“語法”來指代普遍語法這一定義。他認為語法有兩層含義，一是語言能力，即存在于大腦中的內化語言系統本身；二是語言學家對說話人或者聽話人語言能力的描述。在早期的研究中，他并未明確提出普遍語法這一概念。

喬姆斯基在1965年首次將語言研究的對象區分為“語言能力”和“語言運用”，并且認為，“語言能力”是語言研究的主要內容。這是對語言內在天賦觀點的發展，進一步明確了語言研究的主要對象，并對“語言”這一語言學名詞的定義進行了發展。

在上世紀80年代，喬姆斯基（1986）在《語言知識》中提出了“內化語言”和“外化語言”的概念，將研究重點轉移到了“語法研究”，研究的對象由外化的語言客體轉變為內化語言研究的人類思維狀態，并且指出，轉換生成語法的研究目標就是通過正常的語言活動尋找語言得以使用的機能，即普遍語法。喬姆斯基區分了普遍語法與個別語法、內化語言與外化語言等幾組重要范疇（呂長竑：2012）。所謂內化語言，指的是語言使用者大腦中的某個要素，該要素為學習者所獲得，并且被語言使用者所使用。普遍語法是指語言能力發展過程中的初始階段，包括語言使用者既有天賦的語法知識，也包括日常語言中無法表達的語言內在概念。喬姆斯基第一次提出了“普遍語法”這一概念，并且進一步明確了“普遍語法”的內涵與外延。將普遍語法理論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普遍語法理論并非開始就被明確提出，而是喬姆斯基在隨后的研究中的產物，是對其以往理論的深化和發展。

四、普遍語法是研究的核心內容

在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言學理論之前，語言學界最有影響力的是布龍菲爾德（Bloomfield）所創立的結構主義描寫語言學。該理論傾向于研究外在語言，把語言視為人類行為、話語或者語言形式的總和，在該語言觀中，語法是一種語言的描寫或理論，但并未把人類心智或者大腦特性的研究納入研究領域。與該理論相比，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理論為語言學界帶來的最大變革就是將語言研究由表層機械性描寫轉為心理層面描寫，即對內部語言的描寫，他的理論首次將思維與語言的關系納入了語言學研究領域。

喬姆斯基認為，普遍語法是實在客體，是物理世界的一部分（王和玉，2012:28）。根據喬姆斯基的理論，由于人類的語言機能是人類心智的組成部分，對語言的研究應當從心理學和人類的種屬特性角度入手，研究不同人類的語言能力特征，語言習得和語言能力發展等方面的問題，從而達到對人類普遍語法的研究。

所謂外化語言，指的是“行為，話語，或者與意義配對的語言形式（詞、句）的集合或者語言形式與事件的系統。”喬姆斯基認為，外化語言不應當成為語言研究的對象，因為外化語言與語言的使用和獲得有關的心理和生理機制并沒有緊密的聯系。因為外化的語言不是客觀真實的，而是人造的，它是內化語言與物質聯系后衍生出的產物。因此，外化語言無法體現普遍語法；而內化語言，能夠描述人在使用和獲得語言時心理和生理機制產生的變換，語言學應當以隱性的、內在的結構解釋原則為基礎，對語言的內在屬性做理論上的探討。普遍語法的規則是對內部語言的解釋，因為只有普遍語法才能充分解釋內化的語言，因此，普遍語法才是初始狀態的真實理論，是人類天生固有的“語言習得機制”，當人類學習語言時，經驗和語言輸入人腦，在人腦普遍語法的作用下，輸出內在的表現心智或大腦中的語言。

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是上世紀中葉哲學變革思想在語言學界的延伸，他將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引入到語言研究進行了有益嘗試。在他的研究過程中，普遍語法這一概念始終占據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核心地位，對語言學的基本哲學問題提供了全新的解釋。在他隨后的研究中，普遍語法理論為語言學界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為語言學研究開創了新的思路。雖然喬姆斯基的一些觀點引發了語言學界的質疑，一些理論觀點缺乏案例支撐，這也絲毫不影響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理論成為目前眾多影響深遠的語言學理論之一。

[1]陳懷秋.喬姆斯基語言觀的哲學思想解讀[J].外語教育教學，2011，1：93-94

[2]段佳音.喬姆斯基語言觀的“內在論”立場[J].外語教育教學，2009，7：57-59

[3]呂長竑.語言研究的可能進路——索緒爾和喬姆斯基所帶來的方法論啟示 [J].國外社會科學，2012，3：65-72

[4]于全有.20世紀以來人類有關語言本質問題的探索歷程[J].遼東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6：42-55

[5]王和玉.維特根斯坦與喬姆斯基的語言思想辨析[J].外語學刊，2012，3：27-31

[6]覃修桂.喬姆斯基的語言觀及其唯理主義認識論基礎[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2，3：14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