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駿
(中共揭陽市委黨校,廣東 揭陽 522031)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是馬克思哲學孕育時期的經典著作,書中所集中闡發的異化勞動理論是馬克思思想體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體現了馬克思哲學不同于以往哲學的嶄新內涵。
在馬克思之前的哲學家中,把異化作為一個哲學意義上概念而加以解釋和闡述的是黑格爾。他認為,異化包含有兩層涵義:其一,向對立面的轉化。他寫道:精神或意識的辯證運動過程,就是把“自己變成他物、變成它自己的對象和揚棄這個他物的運動”。[1]其二,“絕對觀念”外化為“壓迫性的”、“吞食他(指主體)”的力量,即主體自身活動的產物反過來成為制約、壓迫自己的一種力量。費爾巴哈則把異化運用到對宗教的批判上,指出上帝是人的本質的異化。在他看來,人把自己的本質、形象分離出來,投射到上帝身上,創造了宗教,而宗教產生后,又反過來控制、支配人自身,成為統治自己的異己力量。
在批判繼承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異化學說的基礎上,馬克思以異化勞動為中心,深刻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異化形式,以及實現共產主義、消滅異化的必要性和必然性。這一思想集中體現在《手稿》中。異化作為一個哲學概念,是指主體在自己的發展過程中,由于自身的活動而產生出自己的對立面,然后這個對立面又作為一種外在的、異己的力量反過來反對主體自身。馬克思從資本主義社會“勞動者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產品的力量和數量就越大,他就越貧窮”[2]這一經濟事實出發,對異化勞動進行了分析。
馬克思從經濟事實出發,從四個方面對異化勞動進行分析:第一,工人和勞動產品相異化。勞動產品是勞動的結果,本應屬于工人,但在資本主義社會,“對對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現為異化,以致工人生產的對象越多,他能夠占有的對象就越少,而且越受他的產品即資本的統治”[3]。第二,工人和勞動本身相異化。在馬克思看來,受資本支配的勞動是“肉體的強制或其他強制”下的“被迫的強制勞動”,是“滿足勞動需要以外的需要的一種手段”[4]。對工人來說,勞動不是一種需要和幸福,而是成為一種異己的力量。第三,人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馬克思指出,生產勞動即“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的類本質。但是,由于“異化勞動把自我活動、自由活動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5]。異化勞動使人的勞動喪失了“自由自覺”的類本質,于是人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第四,人與人的關系相異化。所謂人同人相異化,也就是“通過異化的、外化的勞動,工人生產出一個跟勞動格格不入的、站在勞動之外的人同這個勞動的關系”[6]。這個人既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恰恰就是工人通過異化的、外化的勞動產生出來的資本家。在此,勞動的異化表現為資本家和工人剝削和被剝削、壓迫和被壓迫的關系。
整個資產階級經濟學都是從私有制這個前提出發的,但是卻在私有制問題上諱莫如深,把私有制看成是一種永恒不變的自然的產物,根本不研究它的起源。而馬克思把異化勞動的研究和私有制的研究結合在一起,揭示了私有制的起源,指出了揚棄和消滅私有制的途徑。在資本主義社會,異化勞動產生于資本主義私有制即資本、地租、勞動三者的分離,反過來,異化勞動又產生資本主義私有制。那么,從歷史運動發展的角度上來考察,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究竟孰先孰后呢?馬克思認為,當然是異化勞動產生了私有制,異化勞動更為根本,而不是相反。馬克思說:“與其說私有財產表現為外化勞動的根據和原因,還不如說它是外化勞動的結果。”[7]可是問題在于,如果把私有財產看成是異化勞動的結果,那么勞動最開始又是如何使自己異化的呢?馬克思在《手稿》中當時沒有具體地回答,但是為回答這個問題指明了方向:“我們把私有財產的異化問題變成異化勞動同人類發展的關系問題,也就為解決這一任務得到了許多東西”[8]。從馬克思后期著作來看,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認為自發分工是勞動異化產生的社會歷史根源。馬克思說:“分工從最初起就包含著勞動條件、勞動工具和材料的分配,因而也包含著積累起來的資本在各個私有者之間的劈分,從而也包含著資本和勞動之間的分裂以及所有制本身的各種不同的形式。分工愈發達,積累愈增加,這種分裂也就愈劇烈。勞動本身只有在這種分裂的條件下才能存在。”[9]所以,“只要分工還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發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動對人來說就成為一種異己的、與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驅使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10]。總之,馬克思認為分工、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這三者的關系如下:自發分工產生了異化勞動,異化勞動產生了私有制,私有制進一步強化了社會分工和勞動的異化。
從經濟制度上講,共產主義的核心問題就是消滅私有制。馬克思正是通過對異化勞動和私有制關系問題的研究,以私有制的歷史暫時性為出發點,深入私有制內部,從私有制運動的規律中得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運動的必然結果的結論。馬克思說:“整個革命運動必然在私有財產運動中,即經濟中,為自己既找到經驗的基礎,也找到理論的基礎。”[11]這是因為,私有財產的運動突出地表現為勞動和資本的對立,而“勞動和資本的這種對立一達到極限,就必然成為全部私有財產關系的頂點、最高階段和滅亡”[12]。馬克思從異化勞動的產生追溯到人的本質的異化,進而從人的本質的自我異化看到了共產主義的歷史必然性,得出共產主義是人的本質自我異化積極揚棄的結論。馬克思認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盵13]在此,馬克思把共產主義定義為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所謂積極的揚棄就是只揚棄和消滅使勞動異化的生產方式,但并不是揚棄和消滅對象化勞動本身。因為在馬克思看來,對象世界是人的勞動本質對象化的結果和產物,重新占有對象世界不過是恢復一度失去的人的本質。對象性的占有不是利己主義私人的占有,而是社會地聯合起來的自由人的并且為了社會的目的的真正占有。所謂人的本質的復歸,并不是讓人回歸到原始的、野蠻的、自然的、不發達的簡單狀態,這種復歸是徹底的、自覺的、保留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豐富成果的復歸。
盡管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有理想化、抽象化的一面,帶有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痕跡,還不是歷史唯物主義,但這一理論對于歷史唯物主義的創立起了重要的先導作用。
[1] 黑格爾.精神現象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23.
[2][3][4][5][6][7][8][11][12][1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90,91,94-96,97,100,100,102,120-121,106,120.
[9][10]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74-7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