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貞,李麥娣
(山西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山西 太原 030012)
2012 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在“偵查”一章中增設了“技術偵查措施”一節,共五個條文,規定了技術偵查、隱匿身份偵查和控制下交付三類特殊的偵查措施,明確了技術偵查措施實施的實體條件和程序條件,解決了技術偵查措施收集的材料作為證據使用的難題,反映了刑事訴訟法日益走向科技時代。
在我國,有關“技術偵查”的法律規定最早出現在1993年的《國家安全法》中,當時甚至采納半軍事化的稱謂,即“技術偵察措施”。該法第十條規定:“國家安全機關因偵察危害國家安全行為的需要,根據國家有關規定,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察措施。”1995 年的《人民警察法》第十六條對此作了擴大規定:“公安機關因偵查犯罪的需要,根據國家有關規定,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察措施。”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一條規定:“為了查明案情,在必要時,經公安機關負責人決定,可以由有關人員隱匿其身份實施偵查。但是,不得誘使他人犯罪,不得采用可能危害公共安全或者發生重大人身危險的方法”。“對涉及給付毒品等違禁品或者財物的犯罪活動,公安機關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可以依照規定實施控制下交付。”從該條規定可以看出端倪,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把臥底偵查、喬裝偵查等隱瞞身份的偵查措施和控制下交付是列入第八節技術偵查措施范圍之內的。此規定實質是將技術偵查措施基本上等同于秘密偵查措施。
技術偵查措施是偵查機關為對付技術化、高隱秘性的犯罪而發展起來的,其特點在于不經當事人知曉而運用技術裝備秘密調查、秘密取證,是典型的秘密偵查措施。但秘密偵查措施的概念在外延上廣于技術偵查措施。因而在法律上應將技術偵查界定為:技術偵查是指偵查機關運用技術裝備調查作案人和案件證據的一種秘密偵查措施。并且,未來出臺的司法解釋對哪些措施屬于技術偵查應采用列舉加概括的方式作出規定,以便指導偵查機關在實踐中的具體運用。
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八條規定:“公安機關在立案后,對于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重大毒品犯罪或者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人民檢察院在立案后,對于重大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按照規定交有關機關執行。追捕被通緝或者批準、決定逮捕的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經過批準,可以采取追捕所必需的技術偵查措施。”由此可以看出,技術偵查措施的適用對象有三種情況:一是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偵查的“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重大毒品犯罪或者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二是檢察院負責偵查的“重大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三是追捕被通緝或者批準、決定逮捕的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前兩種情況均受到重罪原則的限制,而第三種情況則不受重罪原則的限制。但三種情況均要求在必要時候適用,體現了必要性原則。因為技術偵查措施與一般偵查措施相比,對公民的人身、財產、隱私、乃至尊嚴的侵害更大,只有在采用一般偵查措施無法達到偵查目的的情況下,偵查機關迫不得已才能采用技術偵查措施。
但是《刑事訴訟法》沒有對“嚴重犯罪案件”、“重大案件”進行詳細規定,導致罪名限制存在很大的裁量空間,在實踐中容易被曲解,從而使使用極易流于形式。在國外,許多國家以犯罪嫌疑人可能判處的刑罰為標準來評價案件是否屬于重大案件,如《法國刑事訴訟法典》第一百條規定:“在重罪或輕罪案件中,如果可能判處的刑罰為2 年或2 年以上監禁,預審法官為了偵查的必需,可以決定截留、登記和抄錄郵電通訊。”《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第二百六十六條規定了在與下列犯罪有關的刑事訴訟中,允許對談話、電話和其他形式的電訊進行竊聽:依法應處無期徒刑或5 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非過失犯罪和妨害公共管理的犯罪……。筆者建議,技術偵查措施的適用對象,應通過犯罪類型和法定刑兩個方面加以限制。《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八條僅對犯罪類型作了明確規定,而對法定刑的標準未具體限定。未來出臺的司法解釋應細化“嚴重犯罪案件”、“重大案件”的標準,如將“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具體化為法定刑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的其他犯罪案件;將“重大犯罪案件”界定為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或者造成嚴重后果的案件,以防止技術偵查措施在實踐中被濫用。
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八條規定,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經過嚴格的批準程序,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但對批準程序和批準機關,法律并未作出規定,這將不利于技術偵查法治化。筆者認為,技術偵查是在當事人不知曉的情況下,通過科技設備直接攝錄、固定犯罪過程(包括策劃、實施、潛逃、分贓和串供等各個環節),或通過秘密偵查人員直接介入犯罪過程,所以,技術偵查對案件事實的揭露和證實是同步的,具有秘密性和及時性。如對于取得證據而言,針對一起正在進行毒品交易的犯罪案件,其批準程序不能迅速及時,將無法取得犯罪證據。因而批準需要結合技術偵查的特征,需要及時、保密。技術偵查事實上只有偵查單位的負責人批準才符合偵查規律、才符合設立這一措施的初衷,筆者建議將“嚴格的批準手續”具體化為:“經過偵查機關負責人的批準”。對其批準的合理性控制,可以通過事后監督與追責、程序性法律后果等辦法來解決。
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九條、第一百五十條對技術偵查措施的審批、使用期限、使用中的限制作了規定,這是從執法者角度出發為保證技術偵查措施正確有效實施進行的規定。有權利必須有救濟,在非法適用技術偵查措施侵害公民權利的情況下,應當對違法使用技術偵查措施的行為人予以制裁并賦予公民獲得及時救濟的權利。
1.明確技術偵查人員違法使用技術偵查措施應承擔的法律責任,設立相應的責任追究機制。隱私權是法治社會公民所享有的一項重要的基本權利,公民的隱私權應當受到保護,只是由于國家的刑事追訴活動的需要,出于公共利益優先性的權衡,對公民的隱私權可以限制。執法人員一旦違反刑事訴訟法的限制規定而執行技術偵查行為,應該把違法收集的技術偵查證據作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并且由于是違法辦案,對該偵查人員應當處以紀律處分;而且其行為侵犯了公民的隱私權,還是一種侵權行為,該偵查人員還要承擔相應的民事侵權責任;構成犯罪的則要承擔刑事責任。
2.保障被適用者的知情權。為了保障被采取特殊偵查措施者采取有效防御和救濟的權利,在采用技術偵查措施進行偵查后,應該將采取措施的有關情況告知被適用者。《德國刑事訴訟法典》第一百零一條第一款規定:一旦對偵查目的、公共安全、他人人身或者生命以及派遣的偵查員的繼續使用不會構成危險的時候,應當將采取的措施通知當事人。《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第二百六十八條也規定:對竊聽的執行情況應立即通知當事人的辯護人,辯護人可以得到有關材料的副本,并且要求轉錄磁帶上的錄音。之所以作出這樣的規定,一是因為當事人的知情權,即當事人有權知道其應該知道的信息資料,包括其權利被國家侵害的消息;二是因為若采用技術偵查措施所獲之資料將用作為證據在法庭上指控當事人,讓當事人(包括其辯護人)知曉有關情況也有利于其充分行使辯護職能。
3.保障被適用者因非法使用技術偵查措施受到傷害時的賠償請求權。我國臺灣地區的《通訊保障及監察法》第十九條規定:違反本法或其他法律之規定監察他人通訊或泄露、提供、使用監察通訊所得之資料者,負損害賠償責任。被害人雖非財產上之損害,亦得請求賠償相當之金額。美國《綜合犯罪控制和街道安全法》第三編規定:任何人,其電話、口頭或電子通訊被竊聽、公開或者使用時故意違反本章規定,他可以提起一個民事訴訟,從進行違法行為的人或實體那里獲得適當救濟。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二條規定:“侵害民事權益,應當依照本法承擔侵權責任”。據此,在非法采取特殊偵查措施的情況下,權益受到侵害的主體有權請求民事賠償。但是,對非法特殊偵查措施的訴訟救濟如果僅以民事賠償為主,將不足以威懾并制約偵查機關。我國已經制定了國家賠償法,偵查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技術偵查過程中因違法而導致他人有損害的,應當屬于國家賠償的范圍。
[1]曾 德.試論如何構建檢察機關技術偵查制度[EB/OL].http://js.jcrb.com/llyj/201205/t20120528_872104.shtml,2012-05-28.
[2]陳衛東.理性審視技術偵查立法[N].法制日報,2011-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