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瓊閣
(北京市大興區(qū)人民檢察院,北京 102600)
案例一:2012 年5 月12 日晚,犯罪嫌疑人劉某酒后駕駛機動車行駛至北京市某收費站時,遇交通民警檢查酒駕。劉某拒不服從檢查,弄碎眼鏡后用碎片劃傷自己,反誣警察打人,又摔壞執(zhí)勤民警的執(zhí)法記錄儀、扯壞民警的警用反光背心,經鑒定以上物品價值人民幣2516 元,并追打民警牛某,致民警牛某腿部受傷。經法醫(yī)鑒定,牛某傷情為輕微傷。案件移送起訴后,受傷民警表示自己是公務員,是在執(zhí)行公務中受傷,所花醫(yī)療費國家已經給予報銷,所以不再要求劉某及其家屬對自己進行賠償。
案例二:2012 年2 月5 日20 時50 分許,犯罪嫌疑人劉某在北京市大興區(qū)青云店鎮(zhèn),酒后因瑣事與高某發(fā)生爭執(zhí),后高某報警。北京市公安局大興分局民警王某與同事接報警后趕至現(xiàn)場,在現(xiàn)場依法處置時,劉某對民警糾纏辱罵,并企圖駕車沖撞民警,民警在對其實施控制過程中,劉某將民警王某左臉抓傷,經法醫(yī)鑒定為輕微傷。在偵查階段,受傷民警與犯罪嫌疑人劉某達成和解協(xié)議,犯罪嫌疑人賠償受傷民警醫(yī)療費等共計2 萬元,后法院對該犯罪嫌疑人劉某進行了從輕處理。
案例三:2012 年5 月1 日13 時許,犯罪嫌疑人王某酒后在北京市大興區(qū)瀛海鎮(zhèn)公交車站,因嫌騎電動三輪車的楊某開車路過時嚇著自己,與楊某發(fā)生口角并互相撕扯,后楊某報警。民警張某與同事接警后前去處理,犯罪嫌疑人王某辱罵并毆打執(zhí)行公務的民警張某,造成張某受傷,經法醫(yī)鑒為輕微傷。被帶上警車后又將警車玻璃踹壞。案件移送起訴后,該民警表示將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要求王某對自己受傷后所花費的費用進行賠償。
案例四:2012 年3 月30 日晚,犯罪嫌疑人孫某、王某等人在北京市大興區(qū)舊宮鎮(zhèn)某飯店吃飯,因瑣事與飯店工作人員發(fā)生矛盾后報警。大興分局民警田某與同事接警后趕到現(xiàn)場詢問情況,孫某、王某不配合民警工作,辱罵并毆打民警田某,致田某頸部及下頜部皮膚被抓傷,經法醫(yī)鑒定為輕微傷。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該民警表示犯罪嫌疑人家屬已經帶嫌疑人向其道歉,而且自己傷情較輕已經恢復,不再要求二人賠償。
從以上四個案例可以看出,在妨害公務案中人身權利受到傷害(僅限于輕傷以下的傷情,下文同)的民警是否要求嫌疑人對自己進行賠償觀念和做法各異,有的民警認為自己是公務員,不應當要求賠償(案例一),大部分認為自己是受害人應該得到賠償(案例二和案列三),但有小部分民警認為自己雖然是被害人,但是傷情較輕,所以主動放棄要求賠償(案例四)。
筆者認為,在妨害公務案中,與被害人有關的問題主要包括以下幾個:一是妨害公務案中有沒有被害人?二是妨害公務案中人身受到傷害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是不是被害人?能否要求犯罪嫌疑人進行賠償?三是可否對妨害公務案的犯罪嫌疑人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要求其賠償損失?如果可以,則求償權歸屬于誰?以下分別對這些問題逐一論述。
在刑事訴訟中,被害人是指人身權利、財產權利或其他合法權益受到犯罪行為直接侵害的人。在妨害公務罪中有沒有被害人,應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我國《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條規(guī)定: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zhí)行職務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依法執(zhí)行代表職務的,依照前款的規(guī)定處罰。故意阻礙國家安全機關、公安機關依法執(zhí)行國家安全工作任務,未使用暴力、威脅方法,造成嚴重后果的,依照第一款的規(guī)定處罰。《刑法》第二百四十二條規(guī)定: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解救被收買的婦女、兒童的,依照本法第二百七十七條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在自然災害和突發(fā)事件中,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紅十字會工作人員依法履行職責的,依照第一款的規(guī)定處罰。
從以上兩個條文可以看出,妨害公務罪侵犯的客體是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秩序。但是其侵害的具體對象卻是依法正在執(zhí)行公務的人員。執(zhí)行公務人員如果其人身權利直接受到犯罪行為的侵害,就符合刑事訴訟法對被害人的相關規(guī)定,但是這種被害人只是形式上的被害人,因為他們是代表國家進行公權力管理活動的,犯罪行為實質上是通過對執(zhí)法人員個體的侵害,造成對國家執(zhí)法權、管理秩序的侵害,最終受到侵害的應該是國家利益,國家才是實質意義上的被害人。再者,公務人員執(zhí)行其職務,類似于民法上的受委托人從事的代理行為,其行為的后果歸屬于相應的國家機關、人民代表大會、紅十字會等機關主體。如果其行為侵害了相對人的合法權益,則由相應的國家機關、人民代表大會、紅十字會等機關負責賠償相對人,如果其在執(zhí)行公務的過程中受到了傷害,其損失也由相應的機關主體賠償。相應地,如果相對人傷害了執(zhí)行公務的人員,則國家機關等主體可以要求相對人進行賠償。
正如本文案例二那樣,在辦理妨害公務案件中,確有犯罪嫌疑人與人身權利受到侵害的執(zhí)法民警在訴訟過程中達成刑事和解的案例,案件到審判階段后,也都因達成刑事和解對被告人處以較輕處罰。筆者認為,妨害公務案件不宜適用刑事和解。因為刑事和解只能用于侵犯或者主要侵犯私法益的犯罪,即人身權利、財產權利受到侵害的犯罪,對于單純侵犯公法益的犯罪是不能適用刑事和解的。就妨害公務罪而言,犯罪嫌疑人主要侵犯的客體是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秩序,承擔的是公法上的責任。從犯罪行為造成的危害后果看,真正遭受損失的是國家利益,不能以嫌疑人對被具體侵害者的經濟賠償來消弭其侵犯公權力帶來的社會危害性,同樣,被侵害的執(zhí)法民警也無權代表公權力與嫌疑人達成不予追究其刑事責任的刑事和解協(xié)議。同時,個別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家屬為了獲得較輕處理往往向其支付幾萬甚至十幾萬的賠償款,大大超過了受害人的傷情治療費用,嚴重損害了執(zhí)法機關的形象,導致執(zhí)法公信力下降。
本文案例三中,人身受到損害的民警準備提起附帶民事訴訟,但是筆者認為,其沒有權利提出附帶民事訴訟。理由如下: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七十七條規(guī)定,被害人由于被告人的犯罪行為而遭受物質損失的,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從實質來看,附帶民事訴訟解決的問題是物質損失賠償問題。具體是指司法機關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在解決被告人刑事責任的同時,附帶解決因被告人的犯罪行為所造成的物質損失的賠償問題。眾所周知,無論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還是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其在執(zhí)行公務中受傷,都將無條件的享受公費醫(yī)療(如本文案例一)。所以,按照法律規(guī)定,雖然受傷的民警是被害人,但因為其并沒有直接的物質損失,所以沒有權利提起附帶民事訴訟。
要求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對其犯罪行為造成的物質損害進行賠償,有利于正確判斷被告人是否悔罪及悔罪的態(tài)度,進而判斷其人身危險性,這對定罪量刑時正確實行我國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刑事政策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司法實踐的妨害公務案中,除對執(zhí)法人員的人身損害可能構成犯罪外,也包括一些對執(zhí)法物品造成損害而構成犯罪的情況。所以從大的方面講,在妨害公務案中,無論是國家支付給受傷民警的醫(yī)療費,還是國家對被犯罪損害的物品進行維修、重新購買所花費的費用,都是國家因犯罪行為遭受的財產損失?!缎淌略V訟法》第七十七條第二款規(guī)定,如果是國家、集體財產遭受損失的,人民檢察院在提起公訴的時候,可以提起附帶民事訴訟。所以妨害公務案的附帶民事訴訟求償權應該由檢察院統(tǒng)一行使。鑒于有的執(zhí)法民警的人身權利直接遭到侵害,所以作為形式上的被害人,他可以向檢察院提出申請,要求檢察院對犯罪行為給國家造成的損失提出附帶民事訴訟。同時,對于檢察院同意或者是自行決定提出附帶民事訴訟的,也有義務提供相關的證據(jù)材料予以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