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朝遠
(廣東商學院華商學院 思政部,廣東 廣州 511300)
改革開放以后,中國許多農民開始進城務工,“農民工”這個詞開始出現。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和現代化進程的不斷加快,農民工的人數也越來越多,并逐步形成了“農民工”群體。根據國務院總理溫家寶2012年3月5日在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上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的數據,2011年“農民工總量 2.53億人,比上年增長 4.4%,其中,外出農民工 1.59 億人,增長 3.4%”[1]。 如今,農民工群體已經成為我國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中的重要力量,為我國的現代化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探討農民工的產生,對推進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城市化,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關于“農民工”一詞,最早出現于1984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通訊》中,是由張玉林教授等社會學者提出的,是對上世紀80年代開始出現的“民工潮”社會現象進行思考、歸納的結果。當人們提到“農民工”時,首先的認識就是“農民”,然后才是工人。也就是說,農民工的身份是“農民”,然而,他們所從事的職業卻又是“非農業”,這就是當今社會人們對“農民工”的普遍認識和定義。
那么,何為“農民工”呢?目前并沒有統一的定義。
有些人認為,所謂農民工,就是農閑時到城市打工的鄉村農民,也就是忙時為農,閑時為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社會上及學術界不少人都持此種觀點。在改革開放之初的幾年中,的確這部分人占了多數,但是,時至今日,許多“農民工”兄弟基本上是長時間在城里打工,而不分農忙或是農閑時了。所以,這個定義顯然是有所偏頗的。
也有些人認為,所謂農民工,就是涌入城市的靠出賣體力勞動為生的農民。這個定義多少反應了當今社會對“農民工”這一群體的印象和認識。也反應出社會上部分人對“農民工”群體的一種歧視。
厲以寧認為,農民工“就是職業為工人、戶口卻是農民的人”。[2]由于城鄉二元體制(20世紀50年代后期建立)的原因,這些人沒有享受到改革開放的成果。
張躍進在《江南論壇》2007年8月發表的《“農民工”的概念及其特點研究初探》一文中,對農民工作了如是定義:“‘農民工’是從農民中分化出來、與農村土地保持一定的經濟聯系、從事非農業生產和經營、以工資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并具有非城鎮居民身份的非農化從業人員。”[3]他認為,從身份來說,農民工的身份是農民,但是,從工作或者說勞動行為來說,農民工又是工人,他們的重點在工不在農。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王春光研究員從四個層面對農民工作以界定。一是職業,農民工從事的是非農職業,或者以非農工作為主要職業,也就是說,他們的絕大部分勞動時間花在非農活動上,他們的主要收入也來自非農活動。二是制度身份,盡管他們是非農從業者,但他們的戶籍身份還是農民,與具有非農戶籍身份的人有著明顯的身份差別。三是勞動關系,也就是說,農民工屬于被雇傭者,雇傭他們的,可以是個體戶、私營企業主或外企老板,也可以是國有單位或集體單位,其他擁有農業戶口身份、從事非農活動、但不被他人雇用的人不屬于農民工,而應是個體工商戶、私營企業主等。四是地域,即他們來自農村,是農村人口。總之,農民工指擁有農業戶口、被人雇用去從事非農活動的農村人口。[4]
盡管目前對農民工的定義不一,但都有共同點,那就是,農民工在制度身份上是農民,也就是農業戶口,他們所從事的職業是非農業,“指的是那些在城市中從事工業活動但保留農民身份的人”。[5]這是所有定義中都共有的。尤其是張躍進和王春光對農民工的界定,應該說是比較全面和確切的對農民工作了定義。本文傾向于張躍進及王春光對農民工的界定。
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界定農民工:
首先,農民工的身份必須是農民。這是他們的戶籍身份。
其次,農民工所從事的職業必須是非農業化的。“農民工”是戶籍身份和他們所從事的職業特征相結合的產物。當農民放棄農業而進城務工時,他是“農民工”,當他回到家鄉從事農活時,他又變回農民。
其三,農民工必須是已經受雇于各類企事業單位,包括受雇于各種個體工商戶的農民。進城無工可做,或是個體工商戶,或是私營企業主不屬于農民工范疇。
中國的農民對他耕種的這片土地是懷著深厚感情的。幾千年來,農民世世代代都在這片土地上耕種,但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時代,土地屬于土地耕種者自己。因此,毫不夸張的說,實現對土地的經營權,是農民的一個千年夢想。既如此,一個用了千年才實現的夢想,怎么就讓農民輕易的放棄了呢?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誰又愿意背井離鄉進城務工呢?
有觀點認為,隨著中國人口的膨脹,農村人均土地擁有量在減少,而這種日趨減少的土地擁有量難以維系農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要。問題是,農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要難以得到滿足是因為人均土地擁有量的減少所致嗎?答案是否定的。筆者所在的老家,已有許多的土地無人耕種了。調查發現,其實有不少地方的土地不是人均耕地在減少,相反,由于外出務工的人數增加,土地耕種的人在減少,人均耕地相對增加。顯然這種觀點與現實是矛盾的。
一個現實的原因是: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農民對物質的需求不再停留在一天三頓能吃飽的層次,而是有了更高的要求,但這些更高的要求卻無法通過這片土地實現;另一方面,隨著農民物質需求的提高,這種自給自足的農業生產遭受到沖擊,最后導致連自給自足也不能做到。換言之,傳統的農業生產技術的落后導致了勞動生產率的低下。而這種低下的勞動生產率使農民單純的從事農業生產無法實現自己預期的生活目標,甚至無法自足。與此相反,城市卻因為經濟的發展而使市民收入不斷提高,把農民遠遠的拋在后面。由于收入的提高,城市人員在生活上也表現的更多姿多彩,物質享受也越來越豐富。這種農村和城市差距不斷擴大的變化,使農村人口再也不能安心于現狀,他們開始向往城市這種相對舒適而豐富的生活。因此,一旦他們在城里所謀得的工作收入比他在農村從事農業生產時的收入高出預期時,他們將毫不猶豫的選擇放棄他們那曾經的“千年夢想”,遠離家鄉,過著那“為了生活而四處漂泊”的日子。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一方面,農民自給自足的經濟不斷遭到沖擊,最終導致他們單純的農業生產不能滿足他們自身的生活需求;另一方面,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農民對生活水平和物質需求也越來越高。這樣的兩種矛盾終于致使農民向農民工轉化。這是農民工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農民向農民工轉化的一個重要條件。
農民工產生的另一個條件是市場經濟體制的引入,這是一個政治條件。我們知道,從新中國成立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改革開放”之前,“農民工”作為一個群體出現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的這十年里。且不說農民難以進城,就是城里的許許多多的知識青年也被動員起來去了農村。在當時的政治背景下,人口流動是被控制的很嚴的。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如果有農民長期的在外流動而不是在家,或生產隊務農,一定會被認為不務正業。如果是想在外面弄點別的活做,也許會被看成是走資派被打倒,當然也有可能被定罪為“投機倒把罪”。總之,在這種環境下,農民不可能向農民工轉化。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在這次會議上,確立了“改革開放”政策,于是,轟轟烈烈的改革開放的浪潮迅速席卷了全國。雖然此時的中國還沒有確立市場經濟體制,但我們開始接受了市場經濟這個概念,而且我們改革開放的目標也正朝著建立市場經濟體制這個方向邁進。在這樣一個背景下,人口流動的控制開始有所放松,農民開始允許進城務工。此時進城的農民不再被說成不務正業,不會再被打成“走資派”,不會再被定為“投機倒把”罪。也是在這種背景下,大量的農民開始涌入城市,民工潮開始出現,農民工這個詞開始被提了出來。
在馬克思主義的著作中,從來就沒有排斥過個人合理的物質利益訴求。然而,在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由于對馬克思主義理解的偏差,人民對合理的個人的物質追求卻被打壓了,甚至被當成了走資派。在這樣的思想禁錮下,農民的許多合理訴求自然地不會被表露出來,慢慢地,也許連他們自己也可能搞不明白他們有什么訴求。那么,農民工群體又怎么可能會產生呢?
因此,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農民工的產生是政治和經濟體制變革的直接結果,市場經濟體制的引入和相對放松的政治環境是農民工產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農民向農民工轉化必不可少的一個政治條件。
前面我們分析了農民轉化為農民工的兩個條件,其一是,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農民對物質生活條件也不斷提高,然而,傳統的農業生產有根本滿足不了他們的要求,甚至由于自給自足的農業生產模式不斷被打破,農民連自給自足都難以滿足,更不用說對物質條件的更進一步的要求了,這是農民轉向農民工的內在要求;其二是,改革開放后,政策上對農民的限制減少,農民有了相對寬松的政治環境,允許自由流動,這是農民向農民工轉化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政治條件。農民有這種愿望,而政策又給了他們這些自由,似乎農民向農民工轉化就有可能了。的確,在農民有意愿,而政策又允許的情況下,是有了轉化的可能,但這只是可能,是必要條件,還不充分。
如果一個農民家庭中,勞動力不足的情況下,農民仍然不會轉向農民工的。比如,在農村中,上有不能動彈的父母,下有需要照顧的子女,家中又有許多畝耕地的情況下,這樣的農民家庭離土離鄉,進城打工的可能性是比較低的。筆者接觸到的不少農民都是屬于這種情況,雖然給他在城里介紹過幾份工作,但都因家里抽不開身而放棄了。也就是說,農民要離家進城打工,還要有個條件——農民有空余時間或家中有剩余勞動力。
改革開放后,在農村實行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現了這一條件。改革開放前,大家的勞動是集體的,以生產隊為單位,一起干活,干多干少一個樣。這無疑大大的降低了農民勞動的積極性。這樣一來,雖然都在地里干活,但是勞動效率非常低,責任心也不大,農民不是為了把活干好,而是為了完成任務。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無論干多干少都是自己的,而且,如果干得快的話,將會比其他人多出更多的空余時間,所以農民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勞動效率極大地提高,農村剩余勞動力開始出現了。
當然,造成我國農村勞動力剩余的因素是很多的,根據劉懷廉《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新論》的闡述,我國農村勞動力剩余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我國的二元經濟結構;第二,我國經濟的發展水平;第三,農村人口增長。[6]本文不在于探討勞動力出現的因素,而旨在說明這么個問題——由于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出現,這些剩余勞動力即面臨著一個轉移的過程。離開家鄉,進城務工則成了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主要渠道之一。
前文我們闡述了農民向農民工轉化的三個條件,即農民有意愿,政策允許,剩余勞動力的出現。也就是說,農民想進城,政策允許他們進城,而他們本身又有多余時間,是不是就等于說,他們就會從農民走向農民工了呢?是的,在允許的情況下,他們剩余的勞動力是可以用來出賣的。然而,仍有個問題,那就是,你要出賣你的勞動力,還得要有人買才行。交易是由買和賣兩方構成的,缺少任何一方都不行。
中國現代化的進程正好為這些勞動力提供了買家。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加快,經濟飛速發展。飛速發展的經濟建設需要大批的建設者,其中包括大量的體力勞動者。比如,公路、橋梁、鐵路、寫字樓、工廠等,以及其它的許多基礎設施的建設,都需要人力。于是農民進城務工就有了市場。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農民工的形成是中國現代化進程的需要。
綜合上述,農民的意愿、政策的允許、剩余勞動力的出現以及中國現代化進程的需要四個方面是構成農民轉向農民工,最終導致農民工群體出現的缺一不可的條件,是一個統一的整體。
如前文所述,當一個農民進城務工,從事非農業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農民了。無論農民還是工人,其實都只是職業。可事實是,中國的農民就算進城務工了,他仍然被看成是農民。為什么呢?問題就出在戶籍制度上面。
1958年1月9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將城鄉居民劃分為“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雖然之后幾經修改,但“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這種二元戶籍制度并未根本改變。也就是說,當一個農民是農村戶口時,盡管他進城了,跟城市戶口的工人一起工作,但是,他仍然不能被當成工人,因為他從他的父輩那里“繼承”了農民的身份。除了世襲的戶籍身份外,在從事的職業上,他并沒有太多的繼承父輩的職業。易言之,他的世襲身份與他從事的職業相分離了。
應當承認,改革以來就戶籍制度和戶籍政策來講總體上是趨于放松的,但迄今為止并未完全取消城鄉分治的二元戶籍制度,農民作為一個戶籍概念依然以農村戶口為基礎。只要農村戶口還存在,農民就依然是一種身份,不管農民走到那里依然是農民。當一部分農民進入鄉鎮企業工作,或者進城打工做了一名工人,由于戶籍在農村,依然保有農民的身份,農民工就形成了。
[1]溫家寶.在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上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R].2012-03-05.
[2]厲以寧.城鄉二元體制改革中的十個問題[A].張維迎.中國改革30年:10位經濟學家的思考[C].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03.
[3]張躍進.“農民工”的概念及其特點研究初探[J].江南論壇,2007-08.
[4]王春光.農民工群體的社會流動[A].陸學藝.當代中國社會流動[C].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5]賀漢魂,皮修平.農民工概念的辯證思考[J].改革與發展,2006-05.
[6]劉懷廉.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新論[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04-01.2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