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環境污染民事責任中存在的問題

■趙 磊 四川大學法學院

我國近年來發生了多起環境污染事故，并且媒體針對這些環境污染事故的后續處理問題給予了廣泛的關注。隨著工業發展的加速進步，新型的環境污染事故也相伴而生，其中以石油泄漏引起的海域污染和核泄漏引起的放射性污染為代表。這些新型的環境污染事故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例如：產生的損害無法準確計量，損害范圍廣且持續時間長，消除污染的財力和時間成本高，潛在危險的不確定性等。因為新型環境污染事故與生俱來的這些特征，導致這類污染事故的民事賠償糾紛的解決成為了一個難題。其中反映出的較為突出的問題，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環境污染責任的無過錯責任原則

根據我國《侵權責任法》第六十六條、《水污染防治法》第八十七條等規定可知，我國對于環境污染責任的認定采用了無過錯責任原則，即不以侵權人是否具有過錯作為承擔責任的必要條件。可以說，環境侵權中的無過錯責任原則是對保護受害人合法權益的傾斜。并且這一原則已經被許多國家所采納，只是在舉證責任的分配上會有所不同。一般傾向于讓侵權人對自己的侵權行為與環境引起的損害之間沒有因果關系或不可抗力等免責事由承擔舉證責任，也就是所謂的舉證責任倒置，這與環境污染作為特殊侵權行為，其中的雙方當事人舉證能力存在較大懸殊不無關系。

但是也有國家仍舊采用過錯責任原則，只是對于受害人需要證明的事項進行合理調整，以平衡雙方舉證能力的天生差異。這方面的典型主要是美國。美國也主要是在司法實踐中對過錯責任原則實現了靈活的變通適用。“在解決環境侵權民事責任的司法實踐方面，為了減輕受害者的舉證責任，美國法院較好的運用了‘事實本身說明問題’原則（The Doctrine of Res Lpsa Loquiter）。這條原則并沒有免除受害者證明加害者有過失的責任，但是受害者只要證明以下兩點就可以了：1、引起損害的媒介或工具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加害者的控制之下；2、加害者對其控制的媒介或工具若給予適當的注意，按照事物的常理，損害是不會發生的。”①這種原則中的第1點實質上就是在證明存在侵權行為，以及侵權人是適格的被告。無疑，這與我國的無過錯責任原則并無沖突。關鍵是第2點，正是這一點將“事實本身說明問題”原則與無過錯責任原則區分開來，并使其回歸到過錯責任原則。這點看似完全合情合理，但在解決水污染的司法實踐中會存在很突出的問題。例如：D是一條流經C村莊的呈“Y”字形的河流，C的村民用D的水灌溉農田，A造紙廠和B化工廠是分別位于該河流上游的兩端支流附近的企業。A按照國家規定的排污標準向D排放污水，B也按照國家規定的排污標準排放污水，且A和B排放的污水都不會單獨對D造成污染，但是二者的污水在下游交匯時會合成一種有毒物質，導致C的農田里的農作物全部被毒死，顆粒無收。A和B確實盡到了“事實本身說明問題”原則所要求的適當的注意義務，但是最終還是導致了損害的發生。那么A和B是否應當承擔對C的環境污染責任呢？如果是根據“事實本身說明問題”原則，則無法認定A和B構成侵權；但如果根據我國的無過錯責任原則，則完全可以認定A和B應當承擔環境污染責任。這時，我國的無過錯責任原則就顯示出了其廣泛的適用性。

二、環境污染公益訴訟中的問題

關于環境污染的公益訴訟問題，首先應當注重原告資格的限定，即可以提起環境污染訴訟的原告資格應當限定在與環境污染有利害關系的個人、單位和其他組織的范圍內。這種限定與公益訴訟的目的并不沖突。公益訴訟的目的理所當然的被認為是為了社會公共利益，而非私人利益。但是應當看到，純粹為公益而啟動耗時耗力的訴訟無疑對起訴主體會造成一定的消極作用，在現在講求公平與效率的社會，這種“慷慨”的原告可謂少之又少。同時，為了防止出現以公益訴訟為自己謀名利的社會病態現象，對原告資格的限制可以說是必要的和必需的。

其次，應當注意的是環境公益訴訟的受案范圍。“環境公益訴訟受案范圍呈現不斷擴大的趨勢，國外公益訴訟的進展注重將更多類型案件納入司法審查范圍而不局限于傳統的受案范圍”②。當然，這種對環境案件的司法審查無疑可以從源頭上防治此后發生相同的環境案件，也間接加強了對環境行政主管部門的監督，可以使其制定的環境規章規范化。雖然這種制度對我國來說有很大的借鑒意義，但是能否在我國建立這種司法審查的監督制度一直是一個巨大的懸念。

三、環境行政主管部門是否應當承擔環境污染的補充責任

無論是從法理的角度來說，還是從行政法的角度來看，環境行政主管部門對于企業生產中產生的環境污染事故負有監管職責。對于企業生產的環境污染事故，如果環境行政主管部門沒有盡到監管職責，那么環境行政主管部門是否或者說應否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呢？這種責任有些類似于《侵權責任法》第三十七條規定的未盡安保義務時承擔的民事賠償責任。

根據《水污染防治法》第八十一條的規定，地方政府環境保護主管部門應當負有監管職責。當該部門未履行該監管職責。同時該企業瀕臨破產，無力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受害人的合法權益要如何得到救濟呢？通常的做法是：將受害人的賠償請求權作為破產債權，并且追究企業的行政或是刑事責任；對于環境行政主管部門，則是給予其部門領導人行政紀律處分或是追究其刑事責任。從法律效果來看，這種處理方式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從社會效果來看，受害人會被定格在受害人的位置，其權益的保護只是一個空洞的口號，而無實質意義。這與我國提倡的社會主義法治理念也是不相符的。

面對這種困境，筆者認為，可以建立相應的各個領域的行政主管部門未盡監管職責的補充責任，并將這種責任的承擔納入國家財政體系。這種責任實質上是將民事責任嵌入國家賠償體系。當然，這種國家賠償體系是一種廣泛意義上的國家賠償體系，即任何國家機關（除權力機關以外）及其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無論是作為或是不作為，只要是給公民（包括法人和非法人組織）造成了物質損害，就應當進行賠償。在構建起這種國家賠償體系后，實現行政主管部門未盡監管職責的補充責任則會成為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這種體系的構建仍是一個問號。

四、是否建立環境污染方面的強制責任保險

如果確定了企業要承擔環境污染責任，那么該責任的最終實現則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企業自身的資產狀況。如果企業（例如核電站）早已預見到環境污染的存在和這種污染的潛伏期，而在潛伏期將至前有抽逃資金、無償轉讓資產、以不合理的低價賣出資產或者以不合理的高價購進財產等行為。筆者認為此時應該賦予受害人類似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規定的撤銷權，受害人可以通過行使撤銷權來增加企業的責任財產，以保障自己的權益。

但是，如果環境污染的受害人主張權利時，應負賠償責任的企業面臨破產，受害人的權益又成為了空白。鑒于企業生產排污對環境危害的廣泛性，尤其是類似于核電站這種高度危險的生產企業可能產生的核泄漏、核爆炸等潛在巨大危險，并且其造成的損害的不可估量性，建立環境污染方面的強制責任保險制度，至少先建立起核污染方面的強制責任保險制度尤為必要。這種強制責任保險類似于執業責任保險。目前，我國核污染方面的責任保險主要是針對雇員的。例如，雇主責任險，是針對核設備運作對雇員造成傷害而設立的險種。我國還沒有以不特定的第三人（非雇員）因為核設備運作產生的核輻射而受到傷害作為保險事故的責任保險。而且正如有些學者所主張的，我國的確還缺少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核安全法》。

注釋：

①《中外環境侵權民事責任體制比較研究》，閆向榮、黃慶明，載于《福建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3年4月第2期，第77頁。

②《國外環境公益訴訟及其述評》，周立坤、張芬霞，載于《法制與社會》2009.8（上）城鄉建設欄目，第28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