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中建 ZHAO Zhongjian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南京211106(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211106 Nanjing )
黨的十八大政治報告進一步強調了城鎮化的發展,將其視作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載體以及關乎經濟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手段,勢必引起鄉村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在此背景下,鄉村聚落景觀空間必定大力發展,但這種政府主導的鄉村聚落景觀布局應該建立在庭院景觀單元這一微觀基礎之上。所以,在庭院景觀空間單元衍變下對鄉村聚落景觀空間建構的討論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由下而上的探討研究的視角,而這正是筆者的本意。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對鄉村聚落景觀與庭院景觀的概念認識有時清晰有時模糊。說清晰是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準確地舉出幾個鄉村聚落景觀或庭院景觀的例子,說模糊是因為即使是專家學者試圖對其進行認真界定也是枉然。即使如此,為了方便本文的討論,筆者還是將這兩個概念闡釋如下。
在目前看來,庭院已經成為一個籠統的符號,指向和涵蓋的內容比較復雜。人們在使用時將它與庭、園、院的概念混同,相互換用。筆者認為可以將庭院概括描述如下:一是指傳統造園的具體概念,即歷史遺留下來的眾多私家園林;二是指居住建筑之外、院墻之內的外部空間;三是指特定的校園、公共建筑的中庭、辦公空間附屬的園林等公有性質的空間與形態;四是指從居住人群而言,庭院可以被理解為供特定住戶使用的院落,是人類聚居環境的基本單位[1]。本文采用第4個概念的表述,將庭院景觀看作是人們居住院落的外在形態、整個院落的形態,是庭院視覺形象、居住人的心理和庭院景觀生態相互作用的外在表象。
聚落泛指人類的定居點。在古代,聚落是不包括“城”、“都”、“邑”和“都市”等表示城市的空間的。近現代以來,聚落被用來泛指一切居民點,并劃分為鄉村聚落和城市聚落兩個類型[2]。國外一般將鄉村聚落界定為建構在鄉村地區或非城市地區的居民點或者是以農業為生的人口的居住地。前者從空間進行的劃分概念指向寬泛,除了包括農業生產活動的人口居住地之外還包括了諸如礦區、工業制造區、旅游區等;后者依據職業進行劃分又顯得過于狹窄,與事實不符,難以解釋鄉村居住的農村人口卻從事服務業、制造業等非農行業,其居住地是否是鄉村聚落的現實[3]。這種兩分法為鄉村聚落的研究帶來了模糊和混亂,嘗試運用城鄉結合帶、城市邊緣區、城鄉交叉帶等概念來解釋因城市化飛速發展和城鄉二元結構所帶來的鄉村聚落現狀。而20世紀90年代,張小林提出運用“鄉村性”——即“一定地域內鄉村性質的強弱(從對立面來看,就是城市性的弱強)”來劃分和定義鄉村[4],為城市化浪潮下鄉村概念的界定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路。需要特別指出,人們一般接受聚落景觀是關于界定居民點的一個概念,并和生產景觀、自然景觀一起構成了鄉村景觀的形態[5]。
基于上述論述,筆者認為鄉村聚落景觀應該指的是存在于非城市區域的具有明顯的鄉村性的景觀空間和形態,其構成包括了田園山水、村落形態、建筑等物質元素,以及民俗、民藝、鄉村生活方式等文化因素。也就是說,鄉村性>城市性的景觀是鄉村景觀,城市性>鄉村性的景觀為城市景觀。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列出鄉村的屬性特征與參數,用此種參數變量的比重大小來區分鄉村聚落景觀與城市聚落景觀。
基于國內外近年來對鄉村聚落的研究,范少言、陳宗興將鄉村聚落空間結構歸納為3個層次:總體上反映鄉村聚落特征的區域鄉村聚落空間結構,中心鄉村聚落與吸引范圍村莊相互作用形成的群體鄉村聚落空間結構,以及單個鄉村聚落空間結構[6]。此外,筆者認為還應該包括以單個家庭(住戶)所構成的庭院結構。如果將每個層次看成為一個系統的話,那么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系統應該是這4個層級所構成的一個復雜的大系統。在系統論看來,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性質是由上述4個層級的子系統構成的,并且每個層級又可以劃分成人口、資源、環境和經濟等子系統,并通過這些元素的相互作用和整體作用構成上一層級的系統?!斑@些元素都有自身的目標和價值取向,能夠在與環境的交流和作用中,有目的、有方向地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和結構,達到適應環境的合理狀態,并且具有自組織、自適應和自創新等功能”,從而組成了一個復雜適應的系統[7]。從上述角度來看,庭院景觀空間結構的變化本身就可以看做是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演變;同時,庭院景觀空間結構的變化也都會成為一個偶然因素,干擾原有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系統的穩定性,帶來新的變化。
邏輯上,將不同住戶的庭院景觀空間格局衍變集合起來,便可以構成鄉村聚落景觀空間衍變的形態。這實際上反映了體統與元素之間的關系。那么,庭院景觀空間格局的衍變對鄉村聚落景觀影響的作用機制是什么呢?在此,筆者以特定的住戶A為例。設定住戶A的基本資料如下:人口7人(爺爺、奶奶、夫婦二人、2個兒子、1個女兒)、房屋5間、宅基地半畝。伴隨著兒女的成長,兒子分別組建了兩個家庭,使人口增至9人。原有的房屋不夠居住,加上經濟收入有限,便在原有院落中增造房屋2間;5年后,家庭經濟條件好轉,又另擇地建造住宅2棟,完成了分家的準備。通過這個例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這個家庭的庭院景觀空間發生了兩個突出性的變化,即同一基地不同空間和不同基地不同空間,完成了由單體復加到單體分裂再生的兩個階段。如果這種方式被證明確實有效的話,那么,這種形式便會成為鄰里其他類似住戶的效仿對象。這種效仿或學習行為會帶來兩個結果:一是可以引起村落景觀空間的組織結構變異,使其內部結構更趨于復雜多樣,甚至是無序而混亂;二是該種效仿行為常常能夠營造并形成鄉村景觀空間的一種風氣,并作用于整個村落形態,使其結構和空間發生整體性的衍變。而一個村落的景觀空間衍變,又會傳導給上一層級系統——中心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衍變,依次可以類推。正是這種“蝴蝶效應”誘發的不同系統、層級、元素之間的衍變形態,它們共同組成了鄉村聚落景觀空間衍變的動態全景。其作用機制關系可用圖表示(見圖1)。
從鄉村聚落的動態發展過程來看,有的學者認為鄉村聚落最初的形態是散村,然后是這些“散村單元”慢慢以河流、溪流或道路發展成為帶型聚落,進而拓展成團狀鄉村聚落[5]65-66,[8]。依據上文論述,如果最初的“散村”可以看作是一個系統的話,那么其組成元素的最基本單元則是住戶的棲息地——本文所界定的庭院。以此邏輯推論,鄉村聚落的發展最初始于特定住戶的庭院,所以自然鄉村聚落景觀最初也應該始于特定的庭院景觀。為了更清晰地論證庭院景觀空間衍變對鄉村聚落景觀形態衍變的影響,我們可以將庭院景觀單元抽象地看作成一個點。如此而言,我們只是關注這些抽象的點與點之間的相互關系、組織結構與形態、位置與密度,并排除庭院景觀空間的實體形態與空間構造。然后,我們就會很容易地得到一個結論——庭院景觀空間通過水平維度的空間延展與豎向維度的空間疊加、穿插完成了鄉村聚落景觀的空間衍變。

圖1 庭院景觀空間對鄉村景觀空間系統衍變的作用機制

圖2 庭院景觀水平維度延展示意圖
庭院景觀空間水平維度的空間延展的基本原理可以用圖顯示(見圖2)。當特定的住戶固定在一個區域建構自己的庭院,那么隨著家庭、家族或宗族人口的增加,庭院景觀單元在宗族制度、宗教信仰、風水觀念的影響下就會自發或者自覺地依據特定的空間組織與結構向水平維度的各個方向拓展,再加上經濟發展狀況、不同時期的法律法規以及民俗習慣的約束與調控,最終構成了庭院景觀單元→單個鄉村聚落景觀→群體鄉村聚落→區域鄉村聚落的景觀空間體系。不同層級系統的景觀空間集合反映在平面上便構成了近似圓形、方形或不規則多邊形的團狀平面;沿水道、道路等資源點延展成帶狀平面;隨山、湖、塘四周布局的環狀平面;一個或者幾個庭院景觀單元散落的散點狀平面——可見,庭院景觀空間水平維度的空間延展變化主要影響了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輪廓、邊界以及平面布局的變量。

圖3 庭院景觀單元豎向維度疊加示意圖
人類社會的發展,反映在人居環境的營造就是一個不斷城市化的過程,即由游牧→定居→聚落→城市→城市群的發展過程。而反映在景觀發展上則是鄉村景觀→城市景觀的轉變過程。在這個轉變過程中,人——地之間的矛盾、自然環境的約束以及建造水平的提升為庭院景觀從水平維度的延展發展出豎向維度的疊加(見圖3)。庭院景觀單元的豎向疊加,一方面是集約化住宅的必要手段和途徑,另一方面也改變了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形態。由于這些疊加的庭院景觀單元失去了實際土地這一載體,庭院功能固化為欣賞與儲存,人們習慣將其叫做“陽臺”、“露臺”、“屋頂花園”。這種庭院景觀疊加衍變是鄉村景觀向城市景觀發展的必然結果。起初,這種庭院景觀的疊加多發生在資源豐富的定居點區域,用以解決人口激增和土地減少之間的矛盾,有的則受自然條件的限制不得不采用雙層庭院結構(多發生在南方多雨、潮濕、多蟲的地帶),有的則受巢居模式的影響采用架空式庭院空間布局。此后,伴隨著村落景觀單元的流動、合并、聚集,一些居民點迅速地發展起來,孕育了城市的雛形,庭院景觀單元疊加的程度進一步加強,最終發展成為城市景觀。由此可見,庭院景觀單元疊加程度與城市化程度成正比、與鄉村經濟發展成正比、與鄉村人口數量的增加成正比、與土地資源程度成正比。此外,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鄉村庭院景觀空間衍變在空間向度上同時具備水平或豎向維度,只是在特定時期、特定區域這兩個維度有所側重而已。
在上文論述的基礎上,我們應該贊同這樣一個觀點,即庭院景觀空間作為鄉村聚落景觀空間的基本組成單元,庭院景觀空間在水平或豎向維度的群組化演變最終構成了鄉村景觀空間形態衍變的基本脈絡。那么,不妨讓我們將這個觀點用來解釋新中國建國之后我國鄉村景觀空間衍變的現象。在筆者看來,大體可以劃分成如下3個階段。
根據統計數據與資料,將總人口數量和農村人口比例換算可知,1949年中國農村人口為48 403.63萬人,至1960年,人口增加到53 131.11萬人,增加了4 727.48萬人;至1970年,農村人口增加為68 567.99萬人;而到1980年,農村人口上升至79 566.1萬人,30年間累計增加了31 162.47萬人[9]。如果單純地按照2人組建成一個家庭來計算,將會新增15 581.23萬個家庭單元。而在改革開放之前,這些新增的海量人口絕大部分都將在原有的鄉村聚落空間中成長、生存和生活。需要指出的是,改革開放前,鄉村聚落景觀的變化相對比較緩慢,而且不同的村落景觀的同質性、雷同化明顯。新中國建國后的20年間,鄉村逐步建立了集體經濟體制,宅基地受到強力地管理和控制,鄉村經濟發展滯后,再加上自然災害頻發,鄉村住戶景觀單元分裂現象較少,新增住戶多以同一宅基地上的景觀空間疊加而獲得滿足。而從20世紀60年代后期至聯產承包責任制建立之時,直至20世紀八九十年代,分家成為普遍現象[10]。伴隨著分家現象的普及,庭院景觀單元呈現快速增量態勢,并圍繞著原有鄉村聚落向外拓展。改革開放之后,這些宅基地的增量有兩種滿足途徑:一是集體增加建設用地規劃面積,主要是由原生產隊期間的公共建筑空間或者劣質農田轉變而來,并且圍繞著村落的四周建設。整體雖有拓展,但仍能井然有序;二是住戶之間私自通過所承包的土地(主要是自留地、自留園、村邊農田)的流轉非法擴建庭院景觀。這種無序的庭院景觀結構使得錯落邊界日益趨于無序,鄉村聚落景觀空間形態外延迅速且復雜多樣。
這一時期庭院景觀單元的增量突出受到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是計劃生育政策的貫徹實施,提倡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小孩,雖然在農村執行的并不徹底,但卻大幅度地減少了新生人口的數量。這種累積效應反映到鄉村庭院景觀上,就是相對減少了其增量;另一個則是源于城鄉二元體制的城鄉差距日益擴大,誘發、迫使許多年輕人進城務工,并努力進入城市生活和定居。這種逃逸行為導致庭院景觀建設數量進一步地減少,從而讓這一時段的鄉村聚落景觀空間外延速度降低。同時,由于老齡人的過世、聚落中央部位的房屋破敗,以及年輕人大量的流失,使得村落景觀呈現出“空心”的特征。
在傳統農業為主的區域,鄉村聚落景觀空間失去了生機、景觀品質下降、庭院景觀審美轉弱。在經濟發達地區,庭院景觀空間“類城化”與景觀空間單元豎向疊加明顯,其景觀空間功能日益帶有城市化的特征。鄉村聚落景觀布局被有效地規劃和管理,趨于規整與秩序,升華為新農村景觀。而在經濟欠發達地區,由于勞動力的大量外流,鄉村聚落景觀的空心化、破敗化趨勢更加明顯。庭院聚落疏于管理和調控,處于無序狀態。此外,鄉鎮企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的蓬勃發展,以及進城務工人員帶回來的收益,使得鄉村區域的庭院景觀空間差異化日趨明顯,村落景觀均質化特征被改變,呈現著兩極分化的態勢。
1997年亞洲爆發經濟危機,中國經濟面臨巨大困難,外貿出口大幅度下降,國務院迅速采取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大力投入資金進行基礎性建設,為鄉村區域的經濟發展提供了硬件支持;對“三農”問題的重視以及各項惠農政策的推行與實施,使鄉村經濟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同時,國家出臺一些條例旨在鼓勵和規范農村土地流轉的政策和法規,促使鄉村土地的規模經營和操作,鄉村區域第二第三產業的再次發展,為鄉村勞動力就近工作提供了可能。諸如此類,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鄉村勞動力的部分回流。再加上20世紀80年代末以及90年代初,鄉村區域隱形二胎生育指標的放開,鄉村庭院景觀單元數量增加速度有所回升。這一時期的庭院景觀空間呈現出如下特征:一是鄉村中心部位得到重視,并多建構具有服務性質的庭院或者是改善性庭院景觀;二是一些庭院景觀單元被建立在規模地塊或資源區,這些遠離原來鄉村聚落景觀的庭院景觀單元形成了有趣的“蛙跳”現象;三是庭院景觀空間的差異性進一步拉大,更重視其個性化和審美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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