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黎健
戲曲表演藝術中,演員行當的分工既是塑造各類人物形象的需要,也是劇種成熟與否的標志之一。如國粹京劇藝術,以它的生、旦、凈、丑四大行當來表達角色中的男女老少、俊丑正邪,以及人物的不同身份和性格特征。由此演繹出千年歷史長河中多少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英雄豪杰、尋常百姓身上發生的悲壯激越、生離死別的動人故事。角色行當的分工,也讓觀眾對舞臺人物形象有了更加深刻的記憶。
錫劇在她近兩百年的發展史中,行當的分工也是由“灘簧”初期的一生一旦(或一丑)逐步發展到“小同場”時期形成的“四庭柱(小生、老生、滑稽、老旦)一正梁”(花旦)的格局,直至如今更為細化的分工。然而錫劇無論是從發展過程或目前的現狀而言,雖在行當上有了較細的分工,但還是以花旦、小生挑大梁的戲作為主要演出劇目。老生、老旦、丑角等行當往往只是配角,起到陪襯的作用。不像京劇那樣,無論什么行當,花旦、小生、老旦、老生、武生、花臉、甚至小丑,只要確有高水準的藝術造詣,都能挑梁擔綱主演,這得益于京劇藝術各個行當都有各自不同的唱腔藝術和表演手段,及擁有各類行當獨挑大梁的演出劇目。相比之下,錫劇和其它一些地方戲曲劇種在這方面確實有所缺失,因而不少演員,特別是青年演員,不太愿意從事老生、老旦、丑角等這類行當。我從1996年進入江蘇省戲曲學校(宜興班)起,命運決定了我工青衣、老旦。當初處在啟蒙階段的我,僅是懵懂地認為“老旦在舞臺上沒有花旦那樣漂亮。”隨著學戲的深入和年歲的增長,慢慢知道了在錫劇藝術中,老旦行當只是一個“大配角”,永遠是在“襯”別人,因而產生了動搖、彷徨,一度甚至不愿再學。就在這時,老師諄諄開導,并說:“都不肯演老旦的話,舞臺上就沒有了這類角色,那么來源于生活的舞臺藝術符合生活的常理嗎?”又說“衡量一個演員的水平,不在于從事的是什么行當,而是要看他(她)的藝術含金量。”還講了當年總政話劇團演出的《萬水千山》中,只有一句臺詞的炊事班老班長贏得滿場喝彩聲的真實事例。這些簡樸、實在的道理,催化出讓我突破原有理念的力量,從此我心慕手追地專工老旦行當的表演藝術。
做任何一件事,一旦有了決心和信心,就會產生強大的動力,在我學、演老旦行當的過程中,對此深有體會。我是96屆畢業生,2002年正式進入宜興市錫劇團,我清楚地記得,進團后我飾演的第一個角色是《酒葫蘆》中的朱翠珍(屬青衣行當),作為縣令夫人的她,對其兒子溺愛無度,最終釀成悲劇。由于自己全身心的投入,這一“配角”得到了各方好評,這更增強了我努力學好、演好青衣、老旦這類行當的信心。
隨著演出任務的加重,使我感到光有心理底線的突破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有藝術上的突破。錫劇沒有老旦的成套唱腔和表演程式,這一方面增加了飾演這類角色的難度,但也給予了藝術拓展的空間。我十分崇拜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趙葆秀老師,她在舞臺上的一招一式,一字一句是那樣的大氣,那樣的完美,因而我倍加用心地觀看、琢磨,領悟她在老旦行當中體現出來的藝術素質和舞臺之美。雖然劇種不同,但藝術的內在規律總是息息相通的。在我們錫劇藝苑中,許多前輩老師在青衣、老旦這類行當的唱腔、表演方面也有著豐富的積累。為此,我認真地觀看,學習了著名錫劇表演藝術家姚澄老師、王蘭英老師、張玲娣老師分別在《天要落雨娘要嫁》中吳氏一角,《吹燈試筆》中羅氏一角,《玲瓏女》中國太一角等老旦、青衣類角色在塑造人物性格特征方面運用的藝術手段。同時向我師父袁菊芬老師專門認真學習《尋兒記》中孫淑林這一角色的唱腔和表演。我想,無論是學習趙葆秀老師或是姚澄等老師的表演藝術,這都是一種積累,再用這種積累運用到同一行當不同身份的角色上,從共性中塑造出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從她們身上,讓我領悟到了老旦、青衣這類行當的角色所必須具備的沉穩、大氣的表演和蒼勁有力的唱腔。當然,這種積累絕非單純的模仿,而是通過積累,為我所用,由此得以厚積而薄發。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先生曾說過“像我者亡,用我者生。”十分經典地闡明了藝術上的“學”“用”之道。運用這些道理,我在《尋兒記·八珍湯》這場戲中飾演的孫淑林一角,在風雨交加,饑寒交迫中,抖擻著身子,以【大陸調】散板啟腔,接著以寬厚、蒼涼的音色,用大段【大陸調】慢板的唱腔,較多地運用中低音音區,唱出了此時此刻特定情景中孫淑林的悲慘遭遇。在表演方面,既注重老旦行當的那種沉穩,又結合特定的情景,突破常規,運用了長袖,用抖袖、拋袖、水袖花加上移步、退步、跪步、抖手和幾次不同姿態的蹲式造型,結合臉部表情,以唱腔,表演,情感三者的合理結合,充分揭示了孫淑林此時的心態與處境。這出戲在參加2002年無錫市青年演員大獎賽中榮獲了表演二等獎,2007年參加全國(江蘇地區)“紅梅杯”比賽獲表演獎。
多年來,我先后飾演了《金娥冤》中的曹母,《玲瓏女》中的國太,《攀弓帶》中的王夫人,《蓮花庵》的于母,《醉斷雙命案》中的朱翠珍,《紅絲錯》中的張母,《王老虎搶親》中的王夫人,《五女拜壽》中的楊夫人等眾多老旦、青衣行當角色,均受到了各方的好評。
作為一名演員,能得到觀眾的肯定和認可是最大的獎賞,好幾次散場后,觀眾都到后臺來看我,卸妝后他們都說從臺上沉穩、老練、端莊、威嚴的表演而言,總認為我是40多歲的人了,不相信我是一個剛20出頭的青年演員。
多年的舞臺實踐也讓我悟出了一個道理,相對來說,藝術上不存在“對”與“錯”的問題,要強調的是藝術手段運用的合理與否,和是否體現了舞臺表演藝術應有的那種美。通過你的表演,能讓觀眾看到一個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并從中享受到了藝術之美,這樣,觀眾就會認可你。作為演員,創造角色的過程是一種艱辛的勞動付出,但我深深感到這也是一次快樂的享受過程。
近期有朋友問我,在文化藝術大發展大繁榮的今天,我最大的夢想是什么。我真的別無奢望,最大的心愿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各方的支持,能擔綱主演一出以老旦行當領銜、并為廣大觀眾所喜愛的好戲!
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