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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囊旅館

2013-12-02 00:00:00王威廉
山花 2013年1期

這是她在膠囊旅館住下的第三天。睡醒的時候,那種置身外太空的荒誕感依舊強烈。她睜著眼睛,躺在窄如棺材的空間里一動不動。是的,棺材。這個想法讓她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種類似鐵銹的紅色腥味。她打了個噴嚏,然后聽見外邊有人說話,也許是打電話,那聲音越來越激動,繼而歇斯底里了,出現了“生活”“狗屁”之類的詞語。要在以往,她會感到厭倦,可眼下她卻感到了親切,因為那種粗糙的叫罵帶來了真實,一小塊真實的地面,足以讓她這座棺材樣的飛船降落在上面。

她坐起身來,打開小門,像宇航員般小心翼翼。她鉆出來,站在扶梯上左右看了看,打電話的人已經不知所蹤了,仿佛剛才聽到的是幻覺。她慢慢往下爬,踩在地面上的時候,有種難言的踏實。她抬頭看,總共三層艙位,她的在中間,就像夾心餅干的那層奶油。她無法忘記鷗盟吃奶油的樣子,像個孩子。他舔著手指對她說:“你是我的奶油。”想不到,她現在真的變成了奶油樣。

鷗盟是她的男朋友,或說曾經是。三天前,他們分手了。鷗盟是個不吸煙不酗酒的好男人,他有海鷗的輕盈,也有“歐盟”的包容。她知道,他深愛她,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變化,這種變化來自身體的深處,像是某種故障,心中的感情也像油箱受損的汽車一般,終于跑不動了。“我累了。”她給鷗盟留下了一張紙條,提著行李搬進了這家膠囊旅館。倒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孤獨。在這里,盡管蜂巢樣的“艙位”還是彼此隔絕的,但畢竟還是近了。靜夜里,她取下旅館提供的耳塞,便可以聽見隔壁打呼嚕說夢話的聲音。這人間的氣息,反而能讓她安靜下來。

此刻,她已經完全清醒了。清醒的好處是讓她能夠接納荒誕了。她伸著懶腰去衛生間洗漱,由于起得晚了,一個人都沒碰到,只有一只小麻雀落在高處的窗臺上,她第一次覺得麻雀是這么可愛的小生靈。洗漱完后,她來到公共廚房,還好,這里還勉強坐著幾個人。她看到一個扎著馬尾,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的女孩正坐在餐桌前,漫不經心地剝著一只雞蛋。那種漫不經心一瞬間就打動了她,像是神秘的召喚,她徑直走過去坐在女孩身邊。女孩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把另外一只雞蛋遞給她。女孩的手指那么纖細,像是瓷器做的。她毫不遲疑地接過雞蛋,說:“謝謝。”女孩微笑了下,露出兩顆小虎牙,透著頑皮可愛。

兩個人一起剝著雞蛋,聊了起來。

女孩說:“我叫晴天。”

“我喜歡你的名字。”她看了一眼窗外,盡管這幾天戶外都是陽光普照,稱得上是晴天,但她覺得自己的晴天遠沒來到,心頭充滿了惱人的陰霾。

晴天微笑著說:“謝謝,你呢,你叫什么?”

她覺得女孩的笑容很美,突然有點兒自慚形穢起來。她嘆口氣說:“我姓郁,朋友們都叫我郁郁。唉,看來我是注定郁郁寡歡了。”

晴天說:“不會啊,我覺得郁郁是個很可愛的名字,所以大家才這么叫的。”

不管晴天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她對晴天有了更多的好感。隨著聊天的繼續,她發現晴天是個很健談的女孩,盡管說話的速度并不快,語氣也和緩,卻如小溪綿延不絕,那種柔和的氣息不知不覺問就融化了你,讓你順從了她的頻率。

晴天舔了舔嘴唇說:“郁郁,你知道嗎,膠囊旅館是日本著名建筑師黑川紀章設計的,1979年誕生在大阪。”

她從沒想過要去了解膠囊旅館的歷史,不禁很好奇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晴天笑了起來,說:“因為我是學建筑的。”

她點點頭,說:“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那是男人的行當,一個女孩學建筑一定很不容易。不過看晴天的樣子,倒是樂在其中。

晴天接著說:“荷蘭海牙的膠囊旅館最有趣,是漂浮在河面上的,類似圓形的小船。里邊除了網線、電視,還配有衛生間、迷你閱覽室等。”

她看著桌上破碎的蛋殼說:“那比咱們這個強多了。”

晴天說:“是的。咱們這個太實用了。來這里久住的客人并不多,都是以短期過渡的背包客、業務員為主。”

她看著晴天清澈的大眼睛,問:“那你呢?也是‘短期過渡’嗎?”

晴天的神情突然就黯淡下來了,眼窩都更幽深了,過了會兒,才輕輕說:“我還沒想好……也許一直住下去,也許明天就搬走了。”

她低下頭,躲開了晴天反過來打量她的目光。她的嗓子變得干澀了,她不由得咳嗽了一聲,然后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來:

“我也是。”

這次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晴天搬過來了,住在她的隔壁。她覺得晴天的出現,大大化解了自己內心的焦慮。說來也巧,她的房號是520,晴天是521,她們經常笑著對彼此說:“我愛你”,這肉麻的話有時候真能帶來一番心醉的錯覺。晚上睡覺前,她們坐在窄小的門口,輕輕說著話,后來干脆倒著睡,把半個腦袋支在外邊,躺著聊天。

這樣一來,日子好過多了。

她告訴晴天,看著密密麻麻的小隔間,令她想起科幻電影里邊的大飛船,那部電影好像叫《飛向未來》,她覺得自己也是在飛向未來,一個毫無方向的雜亂的未來。那樣的未來毫無意義,完全不值得期待。最后,她用手背輕輕碰碰晴天的肩膀,說:“好在,現在有了你的陪伴。”

晴天告訴她,膠囊旅館有個神奇之處,那就是它會偷竊時間,把別處的時間偷過來,讓這里變成了一大灘積水,一不小心,就會被淹死。晴天總結說:“我們就是彼此的救生圈。”

她被晴天的話逗笑了,覺得這話既形象,又孩子氣。

夜里,她躺在自己的小房間里,聽著換氣扇轉動的隱隱嗡嗡聲,仔細體會著身體內部的變化。這種讓她驚心動魄的變化卻是隱秘的,她無法用語言去描述,就像是有一截慢慢加深的陰影,但究竟是什么東西在靠近卻無法確定。她睡得不好,常常半夜會醒來多次,覺得憋悶。她坐起身來,把臉對著換氣扇的位置,像魚一樣張大了嘴巴,想要叫喊,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隔壁的晴天卻一點聲音也沒有,應該睡得非常好。晴天究竟因為什么才會來這里呢?她從來沒有當面問過,她覺得,這是個讓他人好奇,當事人卻無法回答的問題。比如現在晴天問她這個問題,她只會陷入到張口結舌的尷尬當中。所以說,晴天是個多么體貼人的女孩,那淡淡的平靜與可愛的孩子氣讓她無數次的忘記了憂傷。

想了這許多,她發現只要自己想到晴天,心情都會不自覺地好起來。她突然問自己:我會不會愛上了晴天?這樣的想法差點讓她笑出聲來,她從來都沒想過同性之愛是怎么回事,難道她真的會愛上同性嗎?她不確定。不過,這個想法倒是給她身體的狀態提供了一個思路,自己會不會正朝著中性的方向在變化?

她這樣想全是因為讀了幾本寫中性的小說,當時要讀也是很偶然的,只是看到普利策獎獲獎作品,便買來看了,沒想到是寫中性人的,這種中性不是太監那種無性別的,而是雌雄同體者。她隱約知道,在中國這種人叫做陰陽人,是人們恥于提及的一類人。這種遮遮掩掩的晦暗卻激發了她閱讀的興趣,她想知道為什么西方作家會對這種人感興趣,是因為希臘神話里就有雌雄同體的神嗎?讀完那幾本小說后,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所有雙性人的中性狀態只能保持一小段時間,最終他(她)們都得選擇回歸一種性別。她不由問自己:假如真的面對這種情況,她愿意繼續做個女兒身,還是變成一個男人?一個滿臉胡子拉碴的男人,那是可能的嗎?她有些哭笑不得。她暗自算了算,她已經有一個半月沒有來例假了。會不會是懷孕了呢?不大可能,她已經和鷗盟很久沒做愛了,她不記得他們上次做愛是什么時候,遙遠得仿佛上個世紀了。

她試著和晴天聊這個雙性人的話題,晴天告訴她,在神話傳說里每個人都是自足的雌雄同體者,最后被神分開了,人們不得不在塵世中去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她驚訝了,說:“另一半的說法原來是這樣來的啊!”晴天點點頭,說:“是的,每個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非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她說:“你不也是嘛。”晴天搖搖頭說:“我早已放棄了,因為我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是自足的,我們平時覺得自己缺這個少那個,當死亡來的時候,才發現什么都不缺。”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你說得真殘酷。”晴天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那是她聽晴天說過的最絕望的一句話,這個外表可愛,不乏陽光的女孩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她吃驚不小。盡管當時她很快就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但那句話就像是一根生銹的針,刺進了她的心問。她夜間醒來的時候,想到那句話,生出了無限的悲涼,不過漸漸地,她覺得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也許死亡是最公平的,在死亡面前一切生命都是完整的。完整地來,完整地走,是干干凈凈的。假如她是個雙性人,有陰有陽,那么她豈不是更加完整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日子里,例假突然又蒞臨了,簡直像極了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襲,她白色的裙子后擺被染成了一朵巨大的紅牡丹。那時,她正和晴天在公共廚房吃飯,她感到了腹部的灼熱卻沒有在意,以為是喝了冰鎮飲料的緣故。等她站起來,她聽到了身后哧哧的笑聲,她回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趕緊低頭吃飯了。她轉身,晴天驚叫了起來。她意識到不妙,趕緊往房間跑去,晴天緊緊跟在她身后,試圖遮擋那些覬覦的視線。

她感到羞恥,晴天卻淡淡地笑著說:“沒事,哪個女人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啊。”

“謝謝你,晴天。”她不敢說:這是兩個月才到來的例假,不是每個女人都會碰上這種情況。

這次例假很詭異,來勢洶洶,可等她做足了準備之時,卻又偃旗息鼓了。她靜靜坐在床上,背靠隔板,閉上眼睛,看上去像是在練瑜伽。實際上,她是在感覺自己幽暗的內部,那個流血的位置,那個使她成為女人的地方,究竟發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發生叛亂了?就在剛剛,她吃了一粒膠囊,是晴天給她的,說是能夠調理氣血。她能感到那粒膠囊還沒有融化,硬生生地沉在腸胃的底部,像一艘不懷好意的潛艇。而相反的是,她的卵巢,她的子宮,卻像是膠囊一般,開始緩慢地融化著。細究起來,那是一種痛,可那痛是如此微弱,以至于都有些酥癢了。

她并不害怕,身體卻開始了戰栗,她睜開眼睛,端起面前的那杯溫水全部喝了下去。也許膠囊開始融化了,但她無法再忍受自己,她必須馬上找到晴天,聽晴天對她說那陽光一樣的話。她弓起身子,鉆出了隔間。她和晴天之間已經非常熟了,經常不打招呼就揭開對方的門簾,所以她毫不遲疑地掀開門簾。她看到晴天正在吃藥,那是一種紅色的膠囊,放在晴天的手心里格外誘人。只在一眨眼問,那些藥就被晴天送進了嘴巴里。這時,晴天看到了她的臉,眼睛驟然睜大,雙手捂住嘴巴。

“嚇死我了!”晴天用力吞下那口水,用手掌摩挲著胸口。

“你病了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紅色膠囊吸引了。晴天給她的是綠色的,現在還呆在體內。紅色與綠色有什么不同?紅色的膠囊好像更漂亮,她忘不了那紅色膠囊躺在晴天手掌里的樣子。

“沒有,也是保健的。”晴天擠出一個微笑給她,她覺得一下子就溫暖了。她說:“我能進來嗎?”晴天遲疑了下,說:“當然可以,不過你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下,太亂了。”

空間太狹小了,一覽無遺,她看不出有什么亂的。晴天把桌面上的幾本書,還有藥瓶等雜物放進枕邊的一個小包里。“進來吧。”晴天回頭說,“郁郁,你的心情又不好了?”她點點頭,鉆了進去。兩個人并排坐在一起,有些擁擠不堪的意味。可她就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親密讓她感動得想哭。但她忍住了,她不想過于脆弱,那樣會嚇到晴天的。

晴天笑著說:“分手后,你就真的沒想過他嗎?”

她和晴天說過鷗盟,就連奶油的比喻都說過了。她把頭靠在隔板上,說:“我又不是木頭人,當然想過,但已經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什么感覺?”

“恍如隔世。”

“隔世,你說會有來世嗎?”晴天突然這么問,很奇怪。

她看了一眼晴天,晴天的表情很嚴肅,看來是非回答不可了。她認真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們的命雖然只有一次,但經常會發生斷裂,比如你我跑來這里,就和過去發生了一次斷裂,每斷裂一次,我們就經歷了一次來世。”說完,她感到自己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目前的處境。

晴天緩緩點頭說:“你說得真好。這是帶著記憶的來世。”

“嗯,如果沒有了記憶,來世便沒有任何意義,和死亡沒有區別。”

晴天的身體挪了過來,緊緊靠著她,而后,干脆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內心一陣悸動,那是說不清的感受,朦朦朧朧的,像是早年不諳世事時遇到的愛情。那么,這是愛情嗎?如果不是,又是什么?這些問題總是有點兒滑稽,像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她的嘴角不免微微上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想父母嗎?”晴天又問。

“想。”

“那你沒想過去看看他們?”

“沒有。他們離異了,各自都有新的家庭,我去不方便,盡管他們都很愛我。”她干脆一口氣把原因說了出來,省得晴天再追問。

“你的情況真復雜。我媽媽過世得早,我很想我爸爸。”晴天的聲音就從耳邊傳來,她甚至能聞到她嘴巴里的氣息了。像青草,是紅色膠囊的味道嗎?

“你去看看他啊。”她鼓勵道。

“不去。”

“干嗎不去?”

“會去的,到時候會去的。”晴天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小。

她不知道晴天所說的“時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圣經》里說的萬物都各有其時嗎?她的母親是個基督徒,每當她的希望落空的時候,她的母親就會對她說:“還沒到時候。”她真的想問問上帝,究竟有沒有一個屬于她的“時候”呢?那時,她將不再焦慮,不再憂傷。她會搬出膠囊公寓,開始新的生活。會有那樣的“時候”嗎?她都想直接問晴天了。可她知道,晴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時候”。

“早點去看爸爸,別拖太久了。”她喃喃說道。

“嗯,郁郁,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咱們都是獨生女。”晴天說著笑了。

她也笑了,滿心的情愫變成了一句話:“你就是我的妹妹。”

“姐姐。”晴天叫,把頭埋進了她的懷里。她感到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抱住晴天的肩膀,頭挨著晴天的頭,說:“好妹妹。”

也許她早有預感,也許只是事后諸葛亮,無論如何,事情還是發生了:晴天失蹤了。那天下午,晴天說里面信號不好,要出去打電話。她還對晴天笑著說:“等你回來。”當時晴天嘴巴囁嚅了一下,她沒有聽清,還以為是著急的緣故。現在想來,原來是晴天無言以對的尷尬。她等到深夜,晴天也沒回來。她緊張得要命,想給晴天打電話,卻無計可施。她無法忘記,晴天記下她的手機號碼之后卻不肯告訴自己的,她很迷惑,還和晴天大聲嚷嚷起來,晴天哈哈大笑起來,很得意地說:“這樣我就掌握主動權啦!”

晴天現在的確掌握主動權了。

深更半夜,她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了。她爬出隔間,去找了住在二樓的旅館老板。這個深更半夜坐在室內也要戴墨鏡的男人對她說:“她不過才出去幾個小時,再等等吧。”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男人的語調是那么沉穩,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是啊,才幾個小時。也許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的吧,只是自己少見多怪罷了。她這么想著回到了自己的隔間。可她無法說服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幾乎整夜睜著,望向窗外的微光,希望能看到晃動的人影。她的身子緊緊挨著隔板,希望能感受到那邊的微弱動靜。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清晨,她帶著最后一絲幻想,爬出隔間,猛地掀開了晴天的門簾——里邊依然空空如也。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她鉆進了晴天的小隔間里,坐在床邊,手掌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床單,仿佛在試探那里還有沒有殘留的體溫。床邊的小桌板上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有。她想起了那天的紅色膠囊,被晴天裝進了枕頭邊的一個小包里。她覺得自己的手像一條敏捷的草蛇,從床單滑行到了枕邊,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碰到。她心里一涼,卻并不甘心,干脆將整個枕頭拿了起來,哈,有發現,那個小包居然還在,只不過跑到枕頭的另一側了。她拉開拉鏈,里邊全是些小瓶子,她拿起來看,和自己的小包里一樣,都是化妝品,護膚霜,唇膏,口紅,防曬霜,面膜,眼霜,等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小瓶,卻沒有藥瓶。看來晴天的出走是早有準備的,她隨身帶走了那瓶藥。想到這里,她突然變得幽怨起來,她無法理解晴天為何不光明正大地搬走?為何要對她有所隱瞞?她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完全對晴天敞開了,假如晴天需要什么幫助,她一定會傾盡所有。

難道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嗎?自己真的毫無保留嗎?她逐漸意識到,自己對晴天也有所保留,那就是她隱秘未知的身體內部。可她不是故意的,她甚至都無法告訴自己,那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在小包的下面,放著一本粉紅封面的書,她拿起來一看,居然是波伏娃的《第二性》。她大學上的是中文系,對這本女權經典自然不會陌生。她隨意翻了翻,停在了其中的某一頁,晴天在一行字下面劃了紅色的橫線:“她的雙翼已被剪掉,人們卻在嘆息她不會飛翔。讓未來向她開放吧,那樣她將不會再被迫徘徊于現在。”這句話讓她久久回味著,腦子里全是晴天孩子氣的微笑。一個看上去那么單純可愛的女孩子,內心深處原來也是這么憂傷,究竟是什么在困擾著晴天?困擾晴天的那些東西與困擾她的具有相同的性質嗎?

她在狹小的空間里繼續翻檢,發現晴天的行李大部分都在,尤其是她發現了晴天最愛的那塊白玉還在首飾盒里,這大大堅定了她的信念。晴天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可是,萬一晴天出事了呢?比如被車撞了,或是被綁架了……她的腦子突然開始陷入驚恐的慌亂當中。

“親愛的晴天,幸好你有我的號碼,有事的話你一定要打給我啊!”她在心中默默叫喊著,又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看,信號格很飽滿,可是沒有新的信息,一切都很安靜。

她忍耐著揪心的慌張,堅持到了下午,又爬上二樓去找老板,希望他那里會有消息。男人正在看電視,依然戴著墨鏡,對她平靜地說:“還沒消息。”這種平靜昨天安慰了她,今天卻激怒了她,她喊了起來:“她是你的客人,難道你沒有她的手機號嗎?!”男人還是平靜地說:“我這里只有她的身份證號碼。”她說:“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了,報警吧!”男人說:“你不覺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嗎?難道你希望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她連忙搖頭:“當然不希望。”男人繼續說:“那就好。聽著,我不想惹什么麻煩,她交夠了錢,足以撐到月底。你放心,她的房間我會一直留著的,直到她回來。”這話像鎮靜劑注射進了她的心臟,她逐漸平復下來了。可是,她一抬頭,從墻上的一面鏡子里看到了丑丑的自己:臉漲得通紅,嘴巴半張著,手足無措。

就在她愣怔之際,男人說:“喂,你覺得我設立一些VIP房怎么樣?房間里可以放上超薄電視,躺在里面看太空船對接一定很有意思吧?”男人指著電視畫面,她快速瞅了一眼,新聞正在直播飛船和空間站對接的情況。

她覺得這一切簡直像一場匪夷所思的夢,她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別擔心,再等等。”她聽見男人在身后說,“你要先學會處理好自己的生活。”

沒有晴天的日子里,時間的積水越來越深,這種壓迫是怪異的,明明來自淤積的內心,卻呈現為外在的力量。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不止一次地計劃,如果等到月底晴天還不出現,那她就搬走。轉眼就到月底了,晴天依然沒有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勇氣離開這里,她自己的積蓄也不算很豐裕,但她拿出了一筆錢給老板,希望他能繼續保留晴天的房間。

“有你這份心,她一定會回來的。”老板在墨鏡后朝她笑了笑。她覺得他像是街頭的算命先生。看他那鎮定自若的樣子,也許他真的會未卜先知呢。她已經開始了自欺欺人。

她回到晴天的房間里,緩緩躺在床上,感到時間正像排氣扇那樣旋轉著離開自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住進晴天的房間有多久了,但她明白,她續交房租是有著私心的成分。晴天離開后,她便開始了失眠,有一晚她仿佛聽到隔壁有動靜,趕快興奮地去打量,卻什么也沒有。她不甘心,又進去翻找著,好像晴天是一枚硬幣,丟在哪個看不到的縫隙里了。后來她感到自己疲倦極了,就倒頭躺在了晴天的床上。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感到內心有了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從那以后,她就每晚都去晴天那里睡覺,發展到后來,就連白天她也呆在晴天的房間里看書,只在必要的時候,比如要取用什么生活用品了,才會去自己的房間。她比誰都要清楚和明白——她把自己變成晴天,只是為了逃避那個真實的自己。

可是,那個真實的自己一刻都沒有放過她,像個復讀機一般在她的耳邊重復著:應該去體檢嗎?

身體像是活的棺材,儲存滿了死亡。不適的感覺越來越突兀,可她還一直在猶豫,也不知道究竟在猶豫什么。也許是“時候”還沒到?她真的需要某個意想不到的“啟示”嗎?她倒了一杯茶,看著茶葉旋轉的方向,這是“啟示”開口的方式嗎?這段日子里,她經常會想起男人說的那句話:“你要先學會處理好自己的生活。”越想越有深意,這個不論白天黑夜都戴著墨鏡的男人,他的眼光怎么會這么毒辣?居然很輕松地就看穿了自己。她望向桌面上的鏡子,那里面映照出的臉令她顫栗。是這樣的嗎?一個孤獨的女人,一個憂心忡忡的女人,一個被生活打碎的女人。是這樣的嗎?

茶葉的旋轉方向終于從逆時針變成順時針了,她必須欺騙自己:這是“時候”到了。她決定去體檢。她必須掙脫晴天的籠罩,重新變成自己。她掙扎著,甚至想給鷗盟打電話,讓他陪自己去。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拒絕她的,即使他現在恨著她。但幾分鐘后,她緊握手機的手放下來了,她覺得過去的世界好遙遠,鷗盟就像是那個遙遠世界的一顆星星,閃爍著幾億年前的光芒。

最終,她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自己提著一個小包就走了。她居然沒有意識到,這和那天離去的晴天一模一樣。不過,她沒有像晴天那樣失蹤很久,夜色剛剛升起她就回來了,好像只是去和朋友吃了一餐飯。她走進膠囊旅館的時候,感到了悲涼,因為沒有一個人守候她,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她。

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檢查結果,應該感到絕望,不是嗎?她想起以前上文學批評課的時候,那個瘦瘦高高的歐陽教授喜歡用憂郁地眼神看著大家,然后緩緩說:“我們不要因為有絕望而絕望,也不要因為不絕望而絕望。”這個繞口令似的話令大家聽得一頭霧水。過了一會兒,歐陽教授補充道:“這不是我說的,是卡夫卡說的。”歐陽教授患了甲亢,眼球蠻橫無理地突了出來,因此他的憂郁有種兇巴巴的成分,恰如其分地符合絕望的神態。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回憶起這個細節,她覺得自己終于越過歐陽教授兇巴巴的絕望,看到了他心底的憂傷,明白了他所說的話。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她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對陌生的號碼抱有天然的警惕,但這個電話執拗地響了很久,她突然意識到會不會是晴天的呢?哦,天吶!她趕緊接了,喊道:“是晴天嗎?”

對方的喘息聲很大,過會兒才說:“是的,郁郁,我是晴天。”

那語氣盡管顯得很平淡,但是卻暗含著一種悲涼。她幾乎哭喊了起來:“晴天,你跑去哪里了啊?急死我了!”

“對不起。”

她平靜下來了,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希望晴天能多說說。她問:“晴天,你在哪里?”

“我回家了,我看我爸爸了。”晴天的聲音很虛弱,似乎滿是歉意。

她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溫和地問道:“原來如此,這是好事啊,你為什么不和我打聲招呼呢?”

“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回去……”

“發生什么事情了,告訴我。”

電話那邊沉默了。

“晴天,你房間里的一切都是老樣子,我每天都會進去幫你打掃,我希望你能回來,我知道你會回來。”她感到自己開始哽咽了。

“謝謝……你不知道我鼓了多大的勇氣才給你打電話,因為,我想告訴你一切。”晴天的聲音令她想起一只受傷的蝴蝶,翅膀連小風都無法掀起。

“我會認真聽的。”

“我病了,非常嚴重。”

“我知道。”

“你知道?哦,是的,你當然知道,你看到我吃藥了。”

“是的。紅色的膠囊。”

“我的肝臟有問題,但醫生一直不敢確定。和你住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我在等待確診的通知。一個人最無助的時候,首先肯定會想到親人,我也是,我一早就想告訴我爸爸,可我想,還是等到確診再說,不想讓他為我提早擔心。”

“現在確診的結果是……”她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郁郁,你不要明知故問了。”晴天嘆了口氣,忍受著生命最殘酷的折磨,繼續說:“可現在確診結果出來了,我還是不敢告訴我爸爸,他現在過得不錯,他有了新的家庭,我剛有了小弟弟。我覺得我說不出口,我不忍毀掉他現在的生活。”

“那你回來吧。”

“我就是這樣想的。”

“放心,晴天,我會照顧你的。相信我,你還有好多的時間。”

“嗯,我信你。郁郁,我想你,我很慶幸能遇到你這個好姐姐。”

“晴天妹妹,我對你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隱瞞了,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你說。”

“我懷孕了。”她覺得自己不是在說話,而是在開槍射擊,在驚恐中一槍射向斑駁陸離的荒原。

“怎么可能!”晴天尖叫了起來,“你不是分手很久了嗎?”

“我仔細算了時間,也許那種很久只是一種心理上的錯覺。”

“那你會回去找他嗎?”

她沉默了。

“你不想,是嗎?”

她輕嘆一聲,說:“是的。”

“那就不要找了。我們一起照顧孩子,好嗎?我是說我和你。放心,你都說了,我還有好多的時間。我回去后,我們可以另外再找個大點兒的房子,一起合租。”

晴天這樣說的時候,她又想到了讀過的雙性人小說,有一個雙性人由于兩套生殖系統的內部連接在一起,因此他/她一到青春期就懷孕了。她突然覺得,那樣挺不錯的,那樣就有一個真正完全屬于自己的孩子。

她希望腹中的孩子也是如此,是真正完全屬于自己的。——因此,她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晴天說的話充滿了孩子的天真與瘋子的譫妄,她反而被深深吸引了。她甚至感到晴天的話像是深海里的氧氣瓶,讓她得以茍延殘喘下去。

她說:“那我等你。”

電話掛斷后,她靜靜坐在那里,像是雕塑。四周的空氣靜謐卻堅定。她想到自己竟然會從這個棺材一樣的膠囊旅館里,醞釀出新的生命來,真是不可思議。當然,更不可思議的是,晴天那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生命卻正在走向毀滅。誕生與毀滅,就像她和晴天一樣友好,住在彼此的隔壁。

晴天到來的前一天晚上,她早已沒有了期待的欣喜,而是懷著深深的不安。她老會想起晴天吃下去的紅色膠囊,那鮮紅色比紅燈還要刺目。作為對應,她拿出藥瓶,又吃了一粒晴天給她的綠色膠囊。膠囊沿著她的食道壁緩緩滑行,她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便是由膠囊組成的,無數的大空間套著小空間,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世界,而等到膠囊的那層膜融化后,一個又一個的小世界就重新變成了大世界。這簡直像魔術師手中的絲帶一樣纏繞與迷人。這些世界之間究竟有什么不同?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固執地相信,它們之間是不同的,盡管只是隔著一層可以融化的薄膜。在迷迷糊糊中,她終于睡去,夢見自己變成了一粒膠囊,卡在黑色的洞口動彈不得,她明白那是野獸的嗓子眼,她要竭盡全力堅持住,推遲那個被吞噬的“時候”的到來。

“晴天,快來吧,我等你。”

驚醒后,她躺在晴天的床上低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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