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

“整整一個下午夢見老虎……”，雨中詩

下午的雨下得急切，有別于往常陰沉，

可能淋漓至極，雙倍清澈，讓人漫無邊際感到久別。

沒有什麼比雨中更寬廣的粗礪

比之安寧或踩著萬人中的自由，更適于下午的突如

其來。

如同混淆，一切流逝或完好如初，

被粗心的人隨口說出，我確信這短短的一幕，

深入了幸存的記憶裂痕。

少有的高傲，在我身上也許帶來另一個臃腫，

像是等待，除了面對空蕩蕩的街景，

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還需要我找出懷舊的理由？

結論為時尚早，如果這樣，

我不反對下午的頹廢，更多的沉默

意味著聽力強大的安慰，更多的習慣

意味著寫作的無可指責。

類似破敗的事實不容回避，“整整一個下午

夢見老虎……”，在密集的雨中，

使用很多贊美詩，

是為了等待這一句最好的降臨。

任何衡量抵不過一次夢見，仿佛我只是被老虎

夢見自己冒雨行走，消失在寬松的下午。

黑膠片里的慢時光……，短篇詩

早晨的慢時光被虛掉。

你不懂得病狀與曲折的關系，一定是

唱針讀取了剩余的記憶，公眾身份退避到暗處，

留聲機好比與現實的對應，讓你慢下來，

慢到你意識不到另一些人的快速，

音節成就后面的天空，隔著擴建的未來。

凡凌駕于辭典之上，覺悟是難免的事，

命運中的黑膠片，也不是隨便

能撥弄的，運用天賦原理，正適于四壁旋轉，

就像經典從未遠去。假若你

栽下植物，早晨就會醞釀緩慢的孤獨，

那是發黑的部分，不須你留意，關于身體的綠林史，

興許還會碰到許多異性。

領先一步還可綽綽有余，事實上越是深入，

繳械就越難度大，而后退是必要的例外。

世事沒有任何破綻，從病狀到曲折，

慢時光隱藏無數次復活的可能，

所有的飛行，這確乎是

赤裸感的現場，

并且對你只字不提。

三點鐘的記性，匿名詩

說起來，有些事尚未隱喻完，在三點鐘

就變得一文不值。記性像漏了底，最多只能見到底，

這讓我顯得啞口無言，

壞天氣放低身段，帶來高峰時段的暴雨，

建筑物熱衷于涂脂抹粉，看上去還不夠形容三點鐘

的空空蕩蕩。

需要一塊黑布蒙住我的臉，以避開

很多的熟人。睡眠難以塞滿整個房間，反過來，

如果匿名的暫住證能輕松

應付檢查，那麼三點鐘在一首詩

還會連續下去，不至于失語。

這樣做，肯定不是為了甩掉祖國的禽流感。

很多時候，站起來不意味著練習憋氣，

可能是伸肢擴胸有點傻，也可能音量太大，

更可能是我經常樂于被蒙蔽，

并遺棄多疑的尾巴。有時我感到自己

在炫耀迷戀癥，以此類推，或許把工業化的凹凸感

比作歷史喻體，記性再隨便些，

可以在這麼長的時間讓自己舒服得多，

我根本不用想那些事，或者假裝不知道。

樓梯上的臺階數不過來，這也許出于

匿名性的需要，爬上還是爬下？不輕信俗不可耐的技能，

很顯然，這首詩過于漫長了，

還是變得一文不值。

江山美人……，另一版本詩

我的閱讀不合適俯身拾穗，本來不具有

同等意義。間或自沉于色情的標題，由

讖語說出“宿命如水銀，緩慢地流過傳

記”，很自然地，這個嗜好顯得我不能

左右逢源，處處碰壁；相比之下，遇到

早年的一段情感史，是有缺陷的，就像

在懷舊課里沒有留意一首詩的版本，而

我早脫身而出，即使還拖泥帶水，這就

有什麼關系，只熱衷于隱身的秩序，所

以世事無從說起，近似的神思恍惚，釋

放出流亡中的江山，哦，這就說明眼見

不一定事實，仍然算不上另一版本。我

認定的教育原則意味著淪為笑話，書簡

卸下組織生活，江山卸下節日高消費的

美人，光這一點還不夠，我還得放棄波

蘭以及波蘭里的米沃什，使巨大的回音

成為我身上的秘密，新真實也許不可理

喻，或是周末在地鐵里示威，似乎少了

點銳角，正如我從命運的沿途中揪出爛

醉如泥的幻術師，這并非有違方言協議

必定與我無關。盡管如此，室內足不出

戶，最常見的剩余價值，補充進發育不

全的閱讀。“江山美人”，多麼美如斯

的句子啊，使這首詩擁有了高傲的亡靈

晚安，親愛的地下青春詩

此刻風伴隨著變異的口音追逐

類似冷颼颼的微光

我指的是燈全都黑了，她的近代史無法企及

孤立如我插不上話

我得感謝青春，加上在閣樓上做夢的尸體

在最后有效期的這一年

她還得蠕動著做夢

逼迫我困惑于天黑之后很多秘密

消逝的豈是喧囂的人形，地下黯淡的超現實

單獨與國家記憶隔開

我看見她遭遇的變體羽毛，仍然

算不上接受悲傷和緩解

在熟悉的醫院里她不停地喘息

醫生教育她“這不是達到極限”，那臨時

冒充死亡的聲響

試圖對我交代清楚

這惡劣的典型構成古老論爭

帶著標語的集市生活，這麼多尸體

邁不開腳步，早孕的戀愛蒙蔽了夏日

似乎在想象中宣布：“赤裸如殘忍”。這還不夠

我正視一切，也許早該忘了

她冥想另一些陳述，很可能出于

陌生的旅程

晚安，一封我尚未發出的短札，去死吧

晚安，親愛的地下青春，去死吧

一只耳朵追逐另一只耳朵，街頭詩

“這麼多年過去，街頭依然是我的遺產。”

——臧棣《唯有燕子為我們援引憲法叢書》

在暗夜中呼吸的不是耳朵，而是庸醫

不安穩的覺，自扇嘴巴是重口味，千萬不要去打賭

一賭便輸掉遺產，仿佛孤獨的士兵失去秩序

街頭除了影像和很多裝飾，還有無數雨滴

或者換個說法，一只耳朵比敘事更懂得

另一只耳朵習慣了妥協，這絕不是

最后問題。姑且清醒著，黑乎乎的風聲

不絕于窗外，也許祈禱還不夠具體，但我繼承了火焰

比傾聽更上升到危險的夢。以至于低飛的

耳朵，向舊派女性敞開：一首詩可以

援引漫游，援引緩緩涌動的棺材，看上去

連插腳的余地都沒有，似乎是

在疑惑如何避開漩渦中心。是啊，這不是

我一個人能左右得了，哪怕街頭的慢車

一輛一輛空蕩蕩地經過，也不能證明

眾多的墮落消逝于冷空氣。那自然，遺產

暫時影響不了她，需要另一個地理

和堅硬的血肉之軀，直到天花板被盯出

一個洞來。多麼熟悉的面目啊，接下來或許

一只耳朵通過聲音追逐另一只耳朵，猶如

看不見的細線，牽扯著我那巨大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