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著歌謠說北京

文/趙 書

作者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北京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北京市文史館館員

北京是多元文化互相穿插、交錯、爭奪的共同發展地帶。不同文化在此交匯，形成錯綜夏雜的旋渦地帶。北京地區四季分明，給各個來自不同溫度的文化均提供了展示各自優勢的機會。

北京是歷史文化名城，不但文物古跡十分豐厚，民間口頭文學也非常發達，民間故事、民間歌謠、民間諺語、歇后語特別豐富。我在編輯《中國歌謠集成（北京卷）》中，接觸到大量北京地名歌謠，我認為這是北京民俗文化的一大特色。于是在和許多北京史地民俗方面的專家接觸過程中，也想試著用歌謠方式概括一下北京。我的想法受到許多同志的支持，毫無保留地提出見解。我把大家結論性的精彩語句收集起來，又參照羅哲文先生《北京歷史文化》和閻崇年先生《北京文化史舉要》一書中的觀點，形成歌謠式的聯語，作為講述北京的題綱，經過多次演講，受到歡迎。現把我關于北京史地民俗文化特點中的三段歌謠介紹給大家。

十大首都史最長，六大階段人共仰，三千變局十字動，十二為都呈吉祥。

北京有七十萬年的人類活動史、三千多年的建城史、八百多年的建都史。1987年在日本東京召開的“世界歷史都市”會議上，40多個國家的代表承認，在世界十大首都華盛頓、倫敦、巴黎、柏林、羅馬、莫斯科、開羅、東京、新德里和北京的轄區內，最早出現人類活動的就是北京。因此，在世界十大首都中，北京的歷史最悠久。

在三千年的建城史中，北京經歷了六大發展階段：一是方國都城、二是北方重鎮、三是割據政權都城、四是北中國政治中心、五是全中國政治中心、六是當代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和國際大都會。北京從一個方國的都城發展到一個國際大城市，文化是其演進的關鍵因素。

綜觀中華民族近三千年的歷史，前一千多年，主要是在商周時期；第二個一千年，主要是從秦到唐時期；第三個千年，主要是從遼到清時期。前兩個千年的政治文化中心是東西方向的移動，于是出現了西周、東周；西漢、東漢；西晉、東晉；后來又出現東魏、西魏。后一千多年是在南北方向進行移動，于是出現了南朝、北朝；北宋、南宋；明代和民國時期的南京、北京。移動就是選擇，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確立北京為全國56個民族的首都，是中國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

北京歷史上曾12次成為方國、地方割據政權、北方中國和全國的首都。他們是公元前415年與韓、趙、魏、齊、楚、秦等并列為七雄的燕，燕國的都城為薊城；公元352至357年，前燕君主暮容雋，曾在幽州稱帝，國號大燕；公元759年史思明自稱皇帝，國號燕，建元順天，改范陽為燕京，諸州改為郡；公元911年，劉守光在幽州稱帝，國號大燕，改元天應（史稱前燕、大燕、中燕）；公元938年遼升幽州為陪都，又稱燕京，號南京；公元1153年金正式遷都，改燕京為中都；元、明、（大順）、清、民國（初期）、當代中國的首都。

五朝帝都四朝少，五大宗教四城繞，五方雜處四季好，五行相生四郊找。

北京歷史上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地區，是中原漢族與北方少數民族交接的地帶。歷史上有遼、金、元、明、清五個封建王朝是我國歷史上極其重要的時期，北京取代長安、洛陽等古都地位，成了全國政治中心。而在北京建都的五個封建王朝，有四代是由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遼代南京的皇帝是契丹人；金代的中都皇帝是女真人；元代大都的皇帝是蒙古族；明代皇帝是漢族，但來京軍隊中很多軍士是回族；清代的皇帝是滿洲人。這五個封建王朝有四個是由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說明北京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北京城的文化是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

北京有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天主教和基督教。前四個宗教的全國性團體組織在北京。北京是一個和諧的多宗教城市。五大宗教的活動場所非常均勻地分布在舊日北京的四個城區。對喇嘛教來說，北京在清代是佛教圣地，全市有三十多家大喇嘛廟，分布在皇家宮殿和園林內，故宮內的雨華閣、北海公園的永安寺、頤和園內的佛香閣、香山公園的昭廟以及妙應寺白塔、黃寺、雍和宮、護國寺等廟宇均是各地藏傳佛教信徒朝拜的宗教活動場所。

北京自古以來就是多文化交融的地帶，考古文化顯示，北京地區雖不是重大文化發展的核心地帶，但北京是多元文化互相穿插、交錯、爭奪的共同發展地帶。北京地區是多種文化的前沿地帶，不同文化在此交匯，形成錯綜夏雜的旋渦地帶。這里有中原農耕文化、西北草原文化、東北森林文化、東南海洋文化、西南高原文化五個地區文化在此交融。北京地區四季分明，給各個來自不同溫度的文化均提供了展示各自優勢的機會。

北京是一座先有設計然后再施工的城市。元代所建大都城各項設施是按照《易經》“取諸乾坤二卦之詞”來安排的。明朝對元大都雖進行了改造，但繼承了元代的設計思想。清代保留了明代北京建筑格局，更強化了五行相生“象天設都”的思想。內城滿洲八旗按五行分布：朝陽門、東直門內駐正白旗、鑲白旗，取“金克木”；安定門、德勝門內駐鑲黃旗、正黃旗，取“土克金”；西直門、阜成門內駐正紅旗、鑲紅旗，取“火克水”；宣武門、崇文門內駐鑲藍旗、正藍旗，取“水克火”之意。北京城外的地名也反映了這一地點：東方屬木，青龍，以“木”和“龍”命名的古地名多；西方屬金，白虎，以“金”和“虎”命名的古地名較多；南方屬火，朱雀，以“火（紅）”和“雀（鳳）”命名的地名較多。這種命名方法既加強城市的方向感，又受到傳統文化的教育。

三山五水一平原，

一河四道南北穿，

內城外城跨長城，

兩線三安套六環。

站在北京的市中心，就能見到美麗的西山。西山內有世界地質公園，這在世界首都中是唯一的。左臨渤海，右擁太行，北京自然形勝既美麗又壯觀。北京三面環山，太行山叫西山，與之環接的一段燕山稱軍都山，東面的山地屬燕山山脈，是為“三山”。“五水”系指房山拒馬河、門頭溝永定河、昌平溫榆河、密云潮白河、平谷河，這五條河所經流域形成各自不同的區域文化。三面環山，中間是平原，向東南開敞直通渤海，宛如一個海灣，北京及其周圍可形象地稱作“北京灣”。

“一河”是指南北大運河。京漢大運河的漕運，在元、明、清是作為全國政治中心的生命線。在今天，由于發源于關溝的溫榆河流入通匯河，使得運河和長城這兩個人類歷史上的巨大人文工程在此“雙龍交匯”。這兩條“龍”，是北京本土文化之源。“四道”，指的是古代通向北京的道路。古代交通不便，主要靠太行山山腳山地交接處、永定河通道、八達嶺通道、古北口通道以及山海關把北京和全國四面八方連接起來。這“四道”，促進了東、西、南、北文化在北京的大交流大融合，為傳承和發展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做出了巨大貢獻。

北京傳統文化的最大亮點是有“城”。2010年四城區合并為新東城、新西城。有人發短信給我：“沒了崇文宣武，只剩不是東西。”意思是說“崇文”、“宣武”兩個名字有文化內涵，而“東城”、“西城”沒有文化內涵。實際上東城、西城之名早在清代就在內、外城中使用，而“城”是北京地域文化的顯著特點，怎么能說“城”沒文化呢？在京、津、滬、渝四大直轄市中，只有北京的“城”和歷史文化連接最緊密。由于歷史原因，號稱中華民族項鏈的北京城墻被拆掉了，難道歷史記憶中的“城”也不能用了嗎？北京的“城”還包括長城和諸多城鎮的城，如宛平城已成知名景點，市區內的北海團城，面積雖小，卻似一粒珍珠散發著特有光芒。

“兩線”是指北京南北向的城市中軸線和朝陽門至阜成門之間的東西向“朝阜”線。這兩條線形成的大“十”字，集中展現了北京城市的文物精華。“三安”系指貫穿北京東西方向的以“安”為名的三條平行的大街：廣安（兩廣）大街、長安大街、平安大街，說明北京是一座向往平安和諧的城市。“六環”系指以北京城“凸”型舊城郭為核心的六條環行公路。北京城這種“兩線三安套六環”的城市平面布局，延續了北京城“辨方正位、左右對稱、突出中心、講究風水”的布局特點。同時，這個布局很像“方天畫戟”，又很像民俗書法中的“圓福”字，造型很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