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宏源 李志青
2009年奧巴馬上臺執政后,明確表示接受全球變暖的科學事實,并準備在此基礎上實施一系列低碳和環保的綠色新政,①Stephen Collinson,“Obama to World:We will Lead on Climate Change”,http://news.yahoo.com/s/afp/20090126/pl_afp/uspoliticsobamaclimateenvironment.(上網時間:2013年8月9日)在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占據制高點。由于民主黨在2010年國會選舉中失利,預算和立法危機約束了奧巴馬政府在氣候變化領域的作為。隨著持續氣候災害和能源結構的變化,美國各界應對氣候變化的科學和經濟共識都在上升,美國減排的經濟和國內基礎出現積極變化。在此背景下,奧巴馬政府氣候政策有所調整,包括發布《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②Amy Edwards,“President Obama Unveils Climate Action Plan to Reduce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and Adapt to the Impacts of Climate Change”,Mondaq Business Briefing,July 15,2013.以能源利用方式調整為中心,避開國會立法困境,通過行政措施等就減緩氣候變化提出具體方案。美國氣候外交則借助“德班平臺”談判契機,推動以“輻軸”和大國減排為核心的全球氣候治理。這一切為美國參與全球氣候談判注入新的動力,并將對全球氣候治理進程產生影響。
奧巴馬在第二任期就職演說中高調地將應對氣候變化問題提到了執政綱領的高度,并重申美國將致力于構建全面應對氣候變化的系統框架。在2013年國情咨文中,奧巴馬指出,“期望這屆國會可以協商一致,達成一個兩黨都同意的、以市場為基礎的解決全球變暖的方案。但如果國會不及時行動以保護子孫后代,我也將會采取行動。我將讓我的內閣討論一些我們可以采取的行政措施”。③David Usborne,“Climate Change,Consequentialism,and the Road Ahead”,The Independent,January 23,2013.
2013年6月,奧巴馬依靠其行政團隊推出了《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④“A Plan for Cooling down:Barack Obama’s Climate-Change Address”,The Economist,June 25,2013.對氣候政策的大幅度調整開始付諸行動。第一,提升氣候變化議題的地位。奧巴馬第一任期伊始,氣候變化議題升溫,但隨著金融危機的蔓延,氣候議題的熱度在全球和美國都有所降低,奧巴馬在連任競選前的辯論和講話中避談氣候變化。第二任期開始后,奧巴馬在總統就職演說、國情咨文、《總統氣候行動計劃》、各次演講及對外活動中一再提倡和抬升氣候變化議題。奧巴馬在就職演說中強調:“我們應該對氣候變化帶來的威脅做出反應,如果我們不這樣做,將是對子孫的背叛。”他承諾“與科學家、工程師和當選官員進行廣泛的對話”,多次強調全球變暖“不會成為我們留給后代的代價高昂且難以解決的問題”。①Jeff Goodel,l“Obama's Climate Challenge”,Rolling Stone,Volume 1175,January 31,2013,pp.41-45.同時,奧巴馬專門成立一個氣候政策總統顧問團隊,其成員均為氣候議題的長期積極行動者。②Jonathan Crawford,“US and China Pledge more Joint Action to Cut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SNL FERC Power Report,April 17,2013,pp.21-30.在奧巴馬第二任期中,國務卿克里帶領的外交團隊更強調氣候議題,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托馬斯·多尼隆推出美國氣候安全理念,認為氣候變化對國家安全的影響源自其對世界各國環境日益嚴重的影響。③Tom Donilon,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to the President,Remarks at the Launch of Columbia University's Center on Global Energy Policy,White House Press Releases,Fact Sheets and Briefings,April 24,2013.奧巴馬政府還推動提升國內科學共識。2013年美國總統科技咨詢委員會提出美國應對氣候變化戰略,呼吁適應和減緩氣候變化并重、采取更多措施鼓勵低碳發展并推動氣候談判,該委員會所提出的《美國國家氣候評估》草案得到了美國科學界的響應和認可。
第二,確定以可持續的能源體系為核心的“能源型”氣候政策,通過提高能效持續加強能源創新和減排力度,為其后續氣候政策鋪路。奧巴馬第一任期的氣候政策基于經濟危機,側重于把應對經濟危機與氣候變化聯系起來。2010年12月,奧巴馬提出保持全球經濟領導地位是美國面臨的最大挑戰,強調通過綠色能源投資促進就業,實現綠色新政(Green New Deal),利用氣候經濟解決財政和就業壓力。奧巴馬第二任期將實行更為務實和積極的“能源型氣候政策”,在逐漸企穩的經濟和就業背景下,奧巴馬氣候政策的核心轉為借助頁巖氣革命等帶來的能源創新和能效革命,提升美國減排能力和氣候變化議程的國際領導地位。奧巴馬政府重視減少煤炭使用、推動能源結構變革和減排的協同效應,2013年設置新能源標準,減少發電廠的碳排放,對新建以及現存發電廠設置更高碳排放標準;更加重視清潔能源,采取諸如加速發放清潔能源許可證、激活清潔能源創新的長期投資、確立四年一次的能源評估制度、擴大和升級電網等新措施。④“Full Transcript of Obama’s Remarks on Climate Change”,Dow Jones News Service,June 26,2013.同時,奧巴馬政府從量化和立法角度提高可再生能源比例,成立“能源安全基金”推動新能源發展,旨在以清潔能源的增量抵消石化能源的存量,最終實現可再生能源發展目標。奧巴馬政府設定了要在2020年前將可再生能源發電量翻番的目標,并要求2035年80%的電力供應要來源于清潔能源。
第三,實行以全球減排市場和“輻軸”為核心的“氣候主動外交”。奧巴馬政府第一任期氣候外交的重點在于以內促外,通過推動國會立法和減排承諾,促進美國重拾氣候政治的領導地位。基于美國眾議院2009年《清潔能源和安全法》,奧巴馬在哥本哈根大會提出2020年前美國將以2005年的排放量為基期減排17%,⑤American Clean Energy and Security Act of 2009,H.R.2454,http://energycommerce.house.gov/Press_111/20090701/hr2454_house.pdf.(上網時間:2011 年5 月9 日)通過多邊外交推動排放大國協調,促成哥本哈根協議和減排的自愿申報模式。奧巴馬政府第二任期則希望繞開國會立法困境,推進其他溫室氣體減排機制,通過積極的多邊和雙邊外交行動來推動國際社會建立符合美國理念的氣候治理機制。在多邊層面,美國既提倡自愿減排,也推動有約束力的“富有雄心、包容性和靈活性”的“輻軸”氣候體系,⑥Jeff Goodel,l“Obama's Climate Challenge”,Rolling Stone,Volume 1175,January 31,2013,pp.41-45.其核心是構建一個由所有締約方參與的、相對恒定的“軸協議”,進而達成一系列具體并可實施、不一定由所有締約方參與的、動態的“輻決議”,共同構成一攬子協議體系。同時,奧巴馬政府更加重視二氧化碳外的其他溫室氣體減排,如加強黑碳、甲烷以及氫氟碳化合物減排的氣候和清潔空氣聯盟(Climate and Clean Air Coalition),中美首腦會晤促成《中美關于蒙特利爾議定書下逐步淘汰氫氟碳化合物的修正案》共識。最后,奧巴馬政府變過去的“氣候被動外交”為“氣候主動外交”。隨著氣候變化成為外交重點之一,奧巴馬政府改變了行動策略。
奧巴馬政府第一任期受國會立法驅使而被動應付,當前則從雙邊和多邊兩個方面主動出擊,通過積極外交努力提升美國在全球氣候變化政治中的領導地位。在雙邊層面,全球氣候變化已經成為奧巴馬和國務卿克里外訪的重要議題。克里積極推動中美簽署《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設置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中的氣候工作組,共同促成中美關于氫氟碳化合物合作。美國與印度、巴西也建立了相應的氣候變化戰略對話和協調機制。克里在對日本訪問時提出所謂氣候外交“三個支柱”:推動起草2020年之后的氣候協議、鞏固低碳發展以及構建適應氣候變化的社會。①“The Burning Question about Fossil Fuels”,The Irish Times,April 23,2013.目前,奧巴馬政府正在多邊領域積極推動“二十國集團”(G20)取消石油補貼,加強“主要經濟體能源與氣候論壇”(MEF)、清潔能源部長會議(Clean Energy Ministerial)和“氣候與清潔空氣聯盟”(CCAC)等。
奧巴馬政府氣候政策調整的動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國內因素,也有國際因素,源自民意、國情、黨爭和個人四個層面。具體而言,國內因素與美國氣候災害、國內民意和黨派博弈的變化有關系,國際因素主要反映在國際壓力和美國復興環境領導力的意愿等方面。
第一,民意是奧巴馬推動氣候政策的依據。和歐洲不同,美國民眾2010年之前大多數懷疑氣候變化的科學性,2011年只有38%的人認為氣候變化是人為的,這種公眾意識延緩了奧巴馬政府積極應對氣候變化進程。美國遭受了包括颶風“桑迪”等在內的數十次極端氣候災難,損失達10億美元。②Tom Donilon,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to the President,Remarks at the Launch of Columbia University’s Center on Global Energy Policy,White House Press Releases,Fact Sheets and Briefings,April 24,2013.2012年是美國有記錄以來極端氣候現象第二嚴重的一年、有記錄以來第15個最干旱的年份,美國遭受的氣候災害損失驚人。在天災等因素推動下,美國國內輿論逐漸認同全球氣候變化問題。到2012年10月,有45%的美國人認識到氣候變化是人為活動造成的。根據皮尤中心的統計,2009年只有57%的美國人認為地球溫度上升有充分的科學證據,2013年7月,這個比例上升至69%,特別是有40%的美國人認為氣候變化是美國的主要安全威脅,較2011年之前有較大增長。民眾對全球氣候變化的逐漸認同,對奧巴馬政府調整氣候政策起到了推動作用。氣候變化議題在2011年一度在美國民調的安全議程重要性中下降到第20位,但是2013年7月成為僅次于朝鮮和伊朗核問題、極端主義恐怖襲擊、金融危機之后的重要安全議題。③“Most Americans Believe Climate Change is Real”,http://www.pewresearch.org/topics/energy-and-environment/page/3/.(上網時間:2013年9月12日)在經濟界,2013年4月美國最大的33家企業聯合簽署《氣候宣言》,敦促國會對氣候變化采取行動。因此,美國環保協會指出,奧巴馬第二任期是強化氣候行動時代的開端。它標志著從那一刻起,美國政府開始迎頭趕上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的民意。④William Walsh,“The President's Climate Action Plan:What Might It Mean?”Mondaq Business Briefing,August 9,2013.
第二,美國國內能源結構和減排成本出現積極變化,推動奧巴馬政府的氣候政策調整。眾所周知,美國煤炭產量占全球14.1%,煤電消費是溫室氣體的主要來源,美國聯邦50個州中有26個產煤,其中13個州把煤炭作為主要收入來源⑤Tora Skodvin,“An Agenda for Change in U.S.Climate Policies?Presidential Ambitious and Congressional Power?”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al Agreements,Volume 9,2009,pp.263-280.,煤炭等產業利益和“美國燃煤制造業聯盟”等組織影響了氣候政策。然而,受天然氣替代煤炭和清潔能源發展大趨勢的影響,美國國情正在變化。一方面,煤電產業和煤炭產業都因天然氣的替代而逐漸下降,碳排放減少。奧巴馬政府制定電廠排放標準的規制辦法,要求每千瓦時發電量排放低于1000磅(約合453.6千克)二氧化碳,這個標準讓美國沒有新建的煤炭火力發電廠。對比2005年,美國煤炭消費在2012年下降了14%。2013年國際能源署(IEA)報告稱,由于用天然氣代替煤炭發電,美國電力行業中煤炭比例下降,交通行業中天然氣大幅度上升。到2035年,這兩個行業天然氣替代增加接近20%,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2億噸,總排放量將回落至1990年代中期水平。①Carey L.Biron,“Energy:Carbon Dioxide Emissions Hit Record High in 2012”,Inter Press Service English News Wire,June 11,2013.天然氣的消費比重提高有利于減弱煤炭產業對氣候政策的阻力、降低整體碳排放,從而使美國更容易完成減排任務,因而會傾向于積極參與全球氣候談判。另一方面,奧巴馬政府的清潔交通、能效革命政策增加了美國減排優勢。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最新統計數據表明,美國能源燃燒二氧化碳排放量2012年為52.87億噸,比2011年下降了5.97%,是1994年以來的最低值。在過去五年中,美國的能源消費總量降低了5%,單位GDP能源強度降低了9%。美國能源結構優化和機動車能效提升為近期的溫室氣體下降做出了顯著貢獻。②BP,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2,http://www.bp.com/liveassets/bp_internet/china/bpchina_chinese/STAGING/local_assets/downloads_pdfs/.(上網時間:2013年4月12日)氣候談判表面上是全球共同排放控制磋商,實質上是各國對能源消耗控制的協商。美國能源結構優化有利于降低減排成本,增強美國領導全球氣候事務的信心。美國氣候變化特使托德·斯特恩(Todd Stern)在氣候談判中多次強調,與2005年相比,美國石化能源利用的二氧化碳排放2011年下降了7.7%,2011年12月至2012年3月降低了14%,是同一時期二氧化碳排放下降幅度最大的國家。③Todd Stern,“Remarks at Dartmouth College.Hanover”,http://www.state.gov/e/oes/rls/remarks/2012/196004.htm.(上網時間:2013年8月12日)
第三,美國黨派博弈的形勢日益有利于奧巴馬政府的氣候政策。以往全球氣候議題被鎖定在美國政黨政治中,并且表現出日益分化的趨勢,但是如今就連保守的共和黨人也開始肯定全球氣候變化為科學結論。2012年,認為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平均氣溫升高的民主黨人占85%,高于2011年的77%,但與2007、2008年的數據持平;認為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氣溫升高的共和黨人占50%,高于2011年的43%和2009年的35%,相對溫和并有自由主義傾向的共和黨人(占58%)認為有確鑿證據證明全球氣候變暖,這遠高于2011年的數字。④The League of Conservation Voters(LCV):“Scorecard Overview”,http://www.lcv.org/scorecard/environmental-scorecard-2013.html.(上網時間:2013 年10 月12 日)2013年參議院環境和公共工程委員會發布碳稅法案,將為向能效高、碳排放量低的能源提供投資而對碳排放量征收費用。⑤Chris Knight,“Democrats Defend Climate Science to Rebut Attacks on Carbon Fee Bill Inside Epa’s Clean Energy Report”,The Wall Street Journal,February 18,2013.眾議院和參議院的民主黨正推動這項碳排放征稅的議案,不少溫和派共和黨開始支持碳稅。目前,美國75%的風能位于國會共和黨控制的區域,共和黨代表積極支持全國的清潔能源標準,這反映了美國國會部分共和黨開始趨于支持奧巴馬的全球氣候政策。
第四,奧巴馬個人因素直接推動美國氣候政策的調整。奧巴馬總統第一任期主要想的是如何連任,第二任期主要想的是如何構筑政治遺產。奧巴馬2009年上臺伊始就推動以氣候變化為核心的“綠色新政”,后在國會立法。2013年6月,奧巴馬繼續以2009年的“綠色新政”為基礎頒布《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即利用清潔能源,減少發電廠的碳排,發展新能源,刺激新一代石化能源項目的投資;確立四年一次的能源評估制度;停止支持在海外用公共融資去建燃煤電廠;制定2018年后重型交通工具的油耗標準等。
除了奧巴馬,美新任國務卿克里對全球氣候變化也具有濃厚的個人情感⑥“Secretary of State Kerry Comments at Energy Cooperation E-vent”,US Fed News Service,April 16,2013.,比其前任希拉里·克林頓具有較強的綠色價值觀和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政策理念,在其步入政界的早期便曾力促《清潔空氣法案》。克里多次強調,“氣候變化正卷土重來……全球氣候變化是致命的挑戰”。針對2013年9月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IPCC)第五次評估報告,克里認為,“不承認氣候變化風險的人在玩火”。⑦Richard Ingham,“UN Panel’s Climate Report Sparks Concern”,Agence France Presse,September 27,2013.美國氣候大使托德·斯特恩也是全球氣候變化政策的強力推動者。
此外,國際氣候談判帶來的壓力和機遇都有助于奧巴馬政府的全球氣候政策調整。來自歐盟及發展中國家的指責讓奧巴馬政府在全球氣候問題上備受壓力。在2011年德班和2012年多哈氣候大會上,美國由于國內政治原因不愿承擔減排責任而成為國際輿論的批判對象,美國領導的傘形集團在某種程度上也成了“不負責任”的代名詞。歐盟批評奧巴馬政府全球氣候政策,歐盟氣候變化談判代表赫澤高(Connie Hedegaard)指責美國在京都議定書下沒有承擔減排的義務,而美國之前的氣候盟友俄羅斯、日本等也開始和美國氣候政策劃清界限,避免成為氣候變化的罪人。在多哈大會上,不少國家認為,以美國為代表的富國忙于應對國內的預算危機和政治反對勢力,所以在處理人類所面臨的最嚴重的環境危機時,依舊不能擺脫之前的陳詞濫調。①“Doha Disappoints”,Irish Times,December 10,2012.國際非政府組織如“地球之友”(Friends of the Earth)也指責美國使得全球氣候變化談判癱瘓,讓窮國為氣候變化買單。②Frank McDonald,“Doha Climate Conference Yields more Heat than Light”,Irish Times,December 10,2012.
2013年作為氣候談判“科學風向標”的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第五次評估報告(AR5)三個工作組的工作成果將陸續推出,這些報告將會強調1950年以來全球氣候變暖主要是由人類造成,必須通過切實的國際行動才能保護人類生存環境。面對日趨增大的國際壓力,連任的奧巴馬政府積極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明確氣候變化問題在其國家利益中的重要地位,并采取務實措施恢復氣候變化的領導地位。③Ian Bremmer,“Two Key Foreign Policy Openings for Obama”,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February 26,2013.與此同時,“德班平臺”談判進展減少了美國拖延聯合國框架下全球氣候談判的理由,為美國重歸氣候治理帶來了機遇。
美國一直反對氣候談判的兩項原則即“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和“雙軌制”原則。2011年底啟動的“德班平臺”談判成果將適用于所有締約方,沒有明確體現“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2012年多哈會議結束了“巴厘路線圖”及《京都議定書》談判,“雙軌制”合二為一,未來的全球氣候談判將聚焦于“德班平臺”一軌。美國認為,“德班平臺”談判的啟動是國際氣候談判的重大突破,過去按窮國、富國劃分減排責任的方式應逐漸取消;④“Climate-change Summit:A Deal in Durban”,The Economist,December 19,2011.“德班平臺”談判應該將重點放在發展中國家未來承擔減排義務上,最終應達成涵蓋所有主要締約方的全新、單一和有法律約束力的新條約。因此,《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強調努力參加“德班平臺”談判,并要求美在2020年后的全球氣候治理走向上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與氣候政策調整的內外動因相一致,奧巴馬政府在其第二任期實施積極主動及多元化的氣候政策會帶動美國其他各項政策的梯次變化,進而反推美國氣候變化政策的繼續演變。奧巴馬第二任期氣候政策無疑將會更加系統、主動和清晰,但會因美國國家競爭力的需要而朝著抑制其地緣政治競爭對手的方向發展,后者可能是未來美國氣候政策的最大戰略前景。
僅就奧巴馬政府全球氣候政策的直接變化而言,基于奧巴馬政府從“綠色新政”到《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的政策延續性,有理由認為未來的美國氣候政策將呈現更加系統、主動和清晰的特征。其一,美國以《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出臺為標志,確立了全方位、立體的氣候政策,囊括全球氣候變化的干預(碳減排)、氣候變化的適應(碳影響)再到氣候變化的應對(碳領導力),不論是橫向的從內政到外交,還是縱向的從家庭社區到產業部門,美國的氣候政策從分散走向系統。《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統一梳理了先前由各個部門分散執行的全球氣候變化政策,然后建立了從“碳減排”到“碳適應”再到“碳的國際合作”的政策體系。
其二,美國的全球氣候政策從被動轉向主動。自奧巴馬政府設定其氣候政策藍圖之初開始,美國的氣候政策就面對來自國內外的各種反對和消極聲音,尤其是來自國內共和黨以及國會的反對聲音。奧巴馬政府繞開國會、突出行政團隊“單干”,并借助民意和市場的力量倒逼反對意見和消極聲音,依靠行政主導推出《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在外交上試圖扭轉之前被動的“氣候外交”,代之以主動的“氣候外交”。
其三,基于以上特征,美國的氣候政策將從模糊走向清晰。根據《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奧巴馬政府組建了強大且頗具專業性的執行團隊,確定了指向明確、可操作性強的政策思路。2013年11月,奧巴馬政府成立了一個“特別小組”(State,Local,and Tribal Leaders Task Force on Climate Preparedness),其成員包括7個州長和17個地方官員,旨在推動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參與全球氣候變化行動。①“President Obama’s State,Local,and Tribal Leaders Task Force on Climate Preparedness”,http://www.whitehouse.gov/blog/2013/11/01/.(上網時間:2013年11月9日)
奧巴馬政府氣候外交的主動性突出體現在全球氣候治理領域,即既引領以“輻軸”和大國減排為核心的全球氣候外交,又將全球氣候外交納入對主要大國的雙邊和小多邊外交,二十國集團和主要經濟體論壇(MEF)等多邊外交中都可見美國氣候政策的影子。
從更廣的視角看,出于經濟競爭和地緣政治博弈的需要,奧巴馬總統在第二任期逐漸將氣候政策提高到提升美國國家競爭力的高度,將其納入從能源到制造業再到經濟發展的競爭力體系中,其根本宗旨便是服務于遏制新興大國發展和左右地緣格局的終極戰略目標。
首先,氣候政策推動美國形成以能源為核心的經濟競爭力政策。美國在未來將更加重視發展能源競爭力。自克林頓以來的美國歷屆政府盡管具體立場和政策有別,但都力推能源的本土化及自主化,以令美國擺脫對中東等海外能源的高度依賴,并借此加速能源戰略轉變,提升本土社會經濟的“能源競爭力”,即增強能源供應的穩定性,為經濟成長護航。奧巴馬執政以來,美國在氣候變化領域的有關行動及戰略產生聯帶的經濟和能源政策:促進包括能效行業在內的新能源大發展;促進以頁巖氣資源為主的過渡性清潔能源的開發利用;打擊傳統石化資源行業,主要是煤炭行業。這一切將推動美國不斷強化以能源為核心的經濟競爭力政策,有助于美國利用能源革命帶來的機遇,整合能源和氣候政策,并提升美國在世界產業結構和貿易結構調整中的優勢。
其次,奧巴馬政府氣候政策的地緣政治含義增加。從氣候變化的大國互動看,奧巴馬政府《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中隱含新的氣候外交理念,即以相對積極的氣候政策或表態來消解歐盟等國家的批評,并進一步逼迫中、俄、印等新興大國做出讓步,同時換取其他外交領域的利益。隨著美國氣候變化政策的發展,美國與歐洲和其他發達國家的政策協調不斷加強,在“德班平臺”談判中化解歐美矛盾、團結應對新興大國的前景日益明朗。
就全球地緣政治變化而言,奧巴馬政府《總統氣候變化行動計劃》明確在未來通過積極的“雙邊談判”來推動新興大國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奧巴馬強調“我們同樣強化了與主要新興經濟體——印度、巴西和中國在氣候問題上的合作,它們是世界上最大的排放體,”②“Full Transcript of Obama’s Remarks on Climate Change”,Dow Jones News Service,June 26,2013.但是奧巴馬也認為中國、印度等新興大國排放量增長太快,需要盡快予以控制。因此,對于仍然高度依賴煤炭的中國、印度以及依賴石油出口的俄羅斯等國,奧巴馬政府氣候政策的調整意味著這些新興大國產業發展的能源基礎將受到嚴重沖擊,它們的國際競爭優勢由此也將受到削弱,美國的地緣優勢因此將相對加強。
綜上所述,奧巴馬第二任期伊始美國氣候政策的積極變化,主要源于其國內政治、經濟、社會甚至技術上的新發展趨勢。在美國這個典型的市場驅動型社會,由于這些基礎性因素的變化,企業和消費者逐漸卷入全球氣候變化政策的演變進程,奧巴馬政府借此進一步提升白宮對全球氣候變化政策的影響力,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將政府意志與公眾意愿結合在一起。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奧巴馬第二個總統任期的全球氣候政策和戰略延續了其第一個任期“綠色新政”以來的核心理念,即承認全球變暖并承諾積極應對,所不同的只是前者比后者更加系統、主動和清晰。對于中國以及國際社會而言,這意味著美國經濟、社會發展將出現新的動向,其國家競爭力將出現新的變化,并將對全球地緣政治格局帶來影響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