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志剛
(湖南商學院數學與統計學院,湖南長沙410205)
自從金融領域指出大國與小國匯率決定存在差異開始,不同經濟規模總量的國家:大國與小國,開始得到重視并有相應的研究。中國學者從大國經濟的角度對中國問題進行分析起步比較晚。如林毅夫、蔡昉、李周(1999)指出,大國能夠充分利用自己的資源優勢進行計劃經濟,而小國如日本、新加坡和韓國等無法充分集中足夠的資源進行計劃經濟;王永欽等(2007)從分權式改革的角度對中國的大國經濟發展進行了分析;蔡昉等(2009)從產業結構變遷的角度對中國經濟增長進行了分析。近年來歐陽峣等(2011,2012) 對大國特有的經濟特征(產業結構、工農業結構等)進行了一系列開創性的研究。但大國消費方面的特征卻少有研究,本文從政府消費的角度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進行分析。
另一方面,消費需求在經濟增長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問題比較突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歷了持續快速的經濟增長。國內生產總值以不變價格計算年均增長9.91%(1978~2010年),大大超過國際的平均水平。然而,在快速增長過程中,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中消費需求與其他一般國家消費需求相比較而言,處于嚴重偏低的狀態。具體而言,從水平上看,代表性的發達國家消費率都在70%以上,發展中國家消費率一般在65%以上,欠發達國家消費率大多數在80%以上;而中國1978~2011年的平均消費率僅為59.6%,遠遠低于一般國家的水平。
消費需求分為政府消費和居民消費,其中在中國居民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方面有較深入的研究,而在中國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方面缺乏深入的研究;且現有研究中,基于模型和數據的不同,其結論存在較大的差異。
基于此,本文就中國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進行分析。余下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文獻綜述,對政府消費需求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梳理;第三部分基于經濟增長的分析框架,利用面板數據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指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第四部分對中國政府消費的結構進行分析,指出政府消費的構成;最后部分是結論與展望。
從理論上而言,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可能是促進,也可能是阻礙,具體表現如下:一是促進作用,表現為政府部門通過對私人部門正的外溢效應,從而促進經濟增長。因為政府能夠提供類似于國防、社會保障和社會凝聚力這樣的純公共物品和服務,這些公共物品有助于促進私人部門生產率的提高;同時政府也能提供類似于物質基礎(如公路、通訊網絡等)和人力資本基礎設施(如教育和培訓)這樣的服務,而這些服務能夠作為私人部門生產過程的額外投入。二是阻礙作用,表現為維持政府部門支出,需要對社會進行稅收,而稅收將扭曲市場信號,從而引導資源配置偏離最具生產效率的狀態,因而有可能產生負的外溢效應 (Baily,1980;Feldstein,1980)。
對于理論上的不同作用機制,國外學者做了大量的實證研究,其經驗研究的結果存在較大差異,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很多學者認為政府消費促進經濟增長(如 Barro,1991;Devarajan et al,1996;Bose et.al,2007; Ramey,2011等)。Bose et.al(2007) 利用 30多個發展中國家的面板數據,結果認為政府資本支出對經濟增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即時支出的作用不顯著;Ramey(2011)利用向量自回歸模型對美國的數據進行分析,結論認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乘數作用在 0.6至 1.2。Casiles和 Dowriek(1990) 對OECD國家研究得到的結論是:“我們拒絕政府規模減少經濟增長的假設,并且政府在社會某些領域的支出有提高經濟增長的趨勢”。Ran(1986)利用115個國家在1960-1980年的數據研究發現政府規模對經濟增長有正的影響且政府規模對經濟的其他部門有正的外在影響。
其二,與上述觀點相反,很多學者認為政府消費對政府增長有阻礙作用(Landau,1983,1986;Aschauer, 1989)。 如 Aschauer(1989) 利 用 美 國1949~1985年度數據,結論指出政府消費中非軍備公共資本存量對產出起決定性作用,軍備資本與產出無關;基礎設施的資本對產出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總體而言,凈公共資本對產出起阻礙作用。Landau(1983)利用104個國家1960~1977年的數據,發現政府規模降低了經濟增長,并且在Landau(1986)對65個欠發達國家1960-1980年的數據進行回歸,其研究結果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即“不包含軍事和教育支出的政府消費支出顯著地降低了經濟增長”。
最后,也有少數學者認為兩者不相關或弱相關(如 Kormendi&Meguir, 1985; Levine&Renelt,1992;Engen&Skinner,1992等)。
基于中國的經驗研究起步比較晚,文獻較少(李景睿、岳鵠,2010;王萍萍,2011;楊華、陳迅,2011),得出的結論不一致,且在分析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作用時,沒有考慮居民消費的作用,導致估計的結果可能存在偏差。具體而言,王萍萍(2011)基于1978~2009年全國數據,利用VAR模型研究政府消費的變化對經濟增長的沖擊,結論指出并不能明確得出政府消費性支出對GDP的促進作用并不顯著;李景睿、岳鵠(2010)根據珠江三角洲城市數據,利用面板數據模型進行分析,指出地方政府消費與經濟增長兩者之間呈倒U形關系。楊華、陳迅(2011)根據1998~2008年各省數據,選擇面板門限模型進行分析,結果表明政府消費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單一門限的非線性關系,先是阻礙后是促進經濟增長。
居民消費與政府消費的關系,Barro(1980) 指出,政府支出通過三個渠道影響私人消費(即居民消費)需求。①預算平衡條件下,政府購買支出的增加,會提高稅率,從而導致居民永久可支配收入下降,從而政府消費擠出了居民消費,兩者具有替代效應;②直接替代效應:政府提供公共產品和服務,替代居民消費;③通過當期和預期稅率的改變導致替代效應。
從上可以看出,對中國問題的分析中,都忽略了居民消費的影響因素,忽略這個變量可能會導致模型估計誤差。本文在考慮居民消費的因素后,基于經典的經濟增長框架對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進行分析。
1.模型建立
根據經典的經濟增長理論,經濟增長主要有三個構成要素:勞動力、資本和全要素生產率,其中全要素生產率在模型中表現為殘差項。對于面板模型而言,其關系式如下:

其中,yit為省際經濟規模總量,Kit為省際資本存量水平,Lit為省際勞動力總量,uit為隨機干擾項,β0,β1,β2為未知參數。
本文基于以上經典模型的擴展,分析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同時考慮居民消費的影響,具體需要估計的關系式如下:

其中govit為核心變量,即政府消費水平,consit為主要控制變量,即居民消費總量。
2.變量、數據選擇及模型估計
被解釋變量為經濟規模總量。一般而言,衡量國民經濟整體產出的指標應該是按可比價格計算的國內生產總值或國民生產總值(看是否計算國外資本和勞務)。這兩項指標都可以直接從有關統計資料中獲得。本文采用國內生產總值作為衡量經濟增長的基本指標,基礎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9》及《新中國55年統計匯編1949~2004》,并且按1978年不變價格進行換算。
核心解釋變量為政府消費水平。政府消費水平為支出法GDP核算結構中的政府消費支出。具體數據來源于中經網數據庫,時間區間為1978~2010年。
關鍵控制變量為居民消費水平。居民消費水平為支出法GDP核算結構中的居民消費支出。數據來源于中經網數據庫,時間區間為1978~2010年。由于價格指數的難以獲取性,政府消費水平和居民消費水平都用現價進行分析,在穩健性分析中考慮用不變價。
其他控制變量為資本和勞動力水平,具體分析如下:
勞動力水平指標。在經濟增長因素分析中,如果嚴格按照理論的要求,應當是一定時期內要素提供的“服務流量”,它不僅僅取決于要素投入量,而且還與要素的利用效率、要素的質量等因素有關。就勞動投入指標而言,是指生產過程中實際投入的勞動量,用標準勞動強度的勞動時間來衡量。在市場經濟國家,勞動的質量、時間、強度一般是與收入水平相聯系的,勞動報酬能夠比較合理地反映勞動投入量的變化。而在中國,由于正處于由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過渡時期,收入分配體制不盡合理和市場調節機制不夠完善,而且我國目前尚缺乏必要的統計資料。根據數據的可獲取性,本文采用歷年社會勞動者人數作為勞動投入量指標。數據資料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9》及《新中國55年統計匯編1949~2004》。
資本指標。國內外有很多學者對中國資本存量(capital stock)進行了估算。其測算資本存量的基本方法是由Goldsmith于1951年開創的永續盤存法,現在被OECD國家所廣泛采用。鄒至莊(Chow,1993)、賀菊煌(1992)、王小魯和樊綱(2000)、黃勇峰等(2002)等都對中國的資本存量進行過估算。本文根據一般論文的做法,并不對資本存量進行估計,而是采用中國經濟增長與宏觀穩定課題組(2010)的資本存量數據進行分析。
以上數據中,考慮到1990年代中期重慶從四川分離并設立直轄市,新疆數據難以獲取,因此排除四川,重慶和新疆的數據,這種小部分的排除并不會對結果造成根本性的影響。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本文利用Stata12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在處理的過程中,考慮到隨機干擾項可能與解釋變量是否存在相關性,解釋變量是否為內生性,分別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和GMM方法進行估計。具體結果見表2。
首先利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見列(1),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系數為4.510,控制居民消費的影響結果見列(3),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仍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減弱為2.250。
其次,固定效應模型對系數具有很大的約束性,因此考慮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見列(2)與列(4),可以看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仍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進一步,考慮到經濟增長會反過來促進政府消費,即政府消費可能存在內生性因素,則采用GMM方法進行估計,結果見列(5)和列(6),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大大減弱,但仍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表2 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回歸結果分析
總體而言,比較表中的列(1)、(3)、(5)可以看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有顯著的正效應,其中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模型在5%的水平上顯著,考慮到內生性其系數也在10%的水平上顯著。
進一步,考慮居民消費的影響因素后,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作用的回歸系數呈現不一致的變化。具體而言,考慮居民消費因素后,對于固定效應模型,政府作用的回歸系數從4.510下降到2.250;對于隨機效應模型,政府消費作用的回歸系數從5.633下降到2.304;而GMM估計中,政府消費作用的回歸系數從0.037上升到0.148。考慮列(6) 中居民消費的回歸系數不顯著,并不能利用此模型來分析政府消費的作用,因此總體可以認為,考慮居民消費的影響因素后,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顯著降低。政府消費與居民消費存在一定程度的替代作用。
3.穩健性分析
以上分析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但其缺陷是居民消費和政府消費用的是現價衡量,這在價格指數影響不大的前提下是成立的,實際中價格指數可能會造成根本性的影響。因此,本文進一步對剔除價格指數后的不變價政府消費和居民消費進行研究。
就理想狀態而言,分別構建政府消費價格指數和居民消費價格指數,然而,中國統計核算體系正處于調整和完善的過程中,要獲取以上數據難度非常大。實際處理中,一般選擇選取兩種價格指數即消費者價格指數和GDP折算指數進行處理。
具體而言,對于消費者價格指數,數據來源于中經網數據庫,數據區間為1978~2010年,其中少數省份個別年限的數據缺失,此處利用全國的數據代替,得到省際居民消費者價格指數;對于GDP折算指數,GDP折算指數的計算方式為現價GDP除以不變價GDP而得到,其中不變價GDP的計算方式同上。
不變價政府消費和居民消費分別利用現價除以居民消費者價格指數與GDP折算指數。根據上述數據對模型(1) 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見表3,分別為不變價一和不變價二。
從表3的結果可以看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回歸系數總體上仍呈現顯著為正。具體而言,對于不變價一和不變價二的結果,利用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考慮內生性,利用GMM方法進行估計,不變價一與不變價二的結果產生差異,其中不變價一結果顯示顯著的促進作用(如列6回歸系數為0.791),而不變價二結果顯示顯著的阻礙作用(如列6的回歸系數為-0.614)。考慮到所有結果中只有不變價二GMM的估計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呈現顯著的副作用,其他都顯示顯著的促進作用,因此總體認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呈現促進作用。
進一步,考慮居民消費因素后,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的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回歸系數顯著降低;不變價一GMM估計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回歸系數顯著降低,而不變價二GMM估計的結果顯著提高。總體可以認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表3 基于兩種不變價的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回歸結果
本文基于經濟增長的框架,分析了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主要有以下結論:
其一,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分析中,居民消費與政府消費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忽略其影響對模型的估計會產生有偏性。
其二,控制居民消費的因素,利用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和GMM的估計結果顯示,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考慮居民消費前后的結果顯示,居民消費的加入降低了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
其三,利用兩種不同的價格指數(居民消費者價格指數和GDP折算指數)得到不變價的政府消費和居民消費,結果仍與上述結果一致,這說明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政府消費和居民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地位尤為突出。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導致中國的出口需求大幅度縮減,傳統的依靠出口需求而內需乏力的增長模式受到了現實的挑戰,如今歐洲國家仍舊在經濟危機后的政府債務的陣痛下,其需求短期內不可能恢復。因此,可以通過增加政府消費,特別是生產性的政府消費,促進經濟增長,從而保證宏觀經濟平穩增長。
當然,本文有以下方面還需要完善:其一,政府消費的結構中,哪些因素是有利于經濟增長、哪些因素不利于經濟增長還有待于深入挖掘;其二,由于缺乏足夠數據的支持,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居民消費與政府消費替代效應,其作用機制并不明了,還需要從理論上結合中國國情進行分析。以上都是以后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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