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對民警用槍片面約束,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對民警執法權益的保護。文章通過對使用武器涉及到的行為人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判明情況、緊急情形、先行警告等條件的內涵進行探討,對公安民警使用武器的可操作性進行反思并提出重構建議,以期為相關研究提供借鑒。
【關鍵詞】公安民警 武器使用條件 反思 重構
近年來, 民警濫用武器、違法開槍事件屢屢引爆輿論。然而“開槍之前是警察、開槍之后是罪犯”、“寧可挨打、也別開槍”、“帶槍執勤,就像坐過山車”等現象透露出一線民警的辛酸與無奈。這些困惑透射出的矛盾錯綜復雜,其中關鍵問題是,目前我國相關法律對民警用槍條件的規定矯枉過正,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對民警執法權益的保護,忽視了民警在執法過程中的主體作用以及法律在執行過程中的可操作性,影響了公安機關的執法權威與公信力。筆者結合《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及其《釋義》等法律規定,探討對公安民警使用武器條件進行重構,以期為相關研究提供借鑒。
關于行為人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
《釋義》將使用武器的條件總結為,“一是現場的人民警察必須判明情況,二是犯罪分子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三是情況緊急,四是先行警告(來不及警告的除外)?!雹購奈牧x上理解,“行為人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意味著當公安民警到達現場時,暴力犯罪行為正在進行。而仔細審視《條例》第九條第十三、十四款規定可知,行為人實施嚴重暴力犯罪行為后拒捕、逃跑,行為人攜帶槍支、爆炸、劇毒等危險物品拒捕、逃跑,同樣構成使用武器的情形。換言之,行為人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這一表述并不周嚴。為此筆者建議,或調整《釋義》中關于使用武器條件的表述,使之同時吸收上述三種不同情況,或就“正在實施暴力犯罪行為”作出詳細解釋,使執法者明確其真實涵義。
與此同時,將發生暴力犯罪行為作為公安民警使用武器的必要條件,實則取消了針對其他情形開槍的合法性,這樣的規定過于武斷。由于現場情況的不確定性和使用武器的急迫性,要求公安民警在瞬間判斷出現場情況是否屬《條例》所列的十五種暴力犯罪行為,進而決定是否開槍,是異常困難的。②2005年美國阿爾皮薩爾被空警槍擊案也許能幫助我們重新審視這一條件,當時嫌疑人并未攜帶爆炸裝置,盡管其聲稱“背包內有炸彈”,但并未以此脅迫他人或控制航空器,并不滿足暴力犯罪行為這一條件。若該案發生在我國,警察將被認定為違法開槍,如此判定卻置民警執法權益于不顧,顯然缺乏合理性。
可見,在面對時間緊迫、真相難明的特殊案件時,我國的“暴力犯罪行為”這一條件“已不能適應現代法治社會的基本要求,在警察實務中也缺乏現實意義的可操作性”③。誠然,“法治社會必須控制警察權,監督警察權的行使,否則很可能就會螻蟻潰堤”④。但是,對警察權的監督和規制,應當在平衡依法行政與保障警察執法權益的框架下進行。鑒于此,筆者建議,《條例》應在明確規定“暴力犯罪行為”的基礎上,進一步吸納可能立即對公共安全及特定生命安全構成重大威脅的、難以判明的“非暴力”行為。
關于判明情況
判明情況要求公安民警對現場發生的暴力犯罪行為及犯罪行為人當場作出“準確判斷”。然而,由于用槍民警主觀認識的內隱性,在司法實踐中,很難認定其開槍前是否準確判斷。因此,司法機關往往只能從現場客觀情況及用槍的客觀結果出發,反觀用槍的合法性。⑤
這種推定往往會造成兩種傾向。其一,由于現場情形瞬息萬變,當事民警往往難以瞬間判明。若事后查明現場情況并不符合使用武器的情形,并認定當事民警違法用槍,則其他民警面臨類似情形時會產生抵觸情緒、不敢果斷用槍?!伴_槍之前是警察,開槍之后是罪犯”,便是這種消極心態的真實寫照。其二,用現場情況及用槍結果推定當事民警是否判明情況,實際是借后事推前理,可能導致不公正的判決。例如,2007年的楊炳靜被警察槍擊案中,一審法院認為“嫌疑人楊某實施暴力犯罪行為后逃跑,且明知警察追擊,仍未停止逃跑,民警使用武器合法”。但實際上當事民警接到“處置打架斗毆”的指令后,并未到達案件中心現場,根本不可能判明當時情況,在追擊過程中開槍擊中楊某,并不是出于對現場情況的確認。一審法院用事后查明的事實來印證民警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實際上已經取消了公安民警在判明情況中的主體作用。
筆者認為,應該對現行判明標準進行調整。目前,一些西方發達國家執行主客觀相統一的判明標準,即綜合考量現場情況與警察的主觀判斷來衡量是否判明情況。例如,在美國只要警察發出了明確警告,而嫌疑人還存在警察無法判明的危險舉動,如果警察對其使用武器,即便事后查明嫌疑人并非意圖襲警,那么警察的行為也被看成是合法的。⑥我國法律可借鑒西方國家的判明標準,由“準確判斷”轉向“合理判斷”,來重構判明的尺度?!昂侠砼袛唷辈⒉患m結于結論是否準確無誤,而更加注重判斷過程的合理性。
關于緊急情形
《釋義》將“緊急情形”解釋為:“暴力犯罪行為正在造成危害結果,或者不加制止必然會立即造成危害結果的情形?!闭谠斐晌:Y果是指,暴力犯罪行為正在進行,且造成的危害后果已現實地體現出來。民警通過現場信息,通常能夠判斷出該類情形。而對于“不加制止必然會立即造成危害結果的情形”,理論規定過于絕對化,在實踐中也讓民警難以判斷。例如,行為人手持尖刀刺向公安民警的瞬間,就屬緊急情形,因為,雖然此刻行為人的襲警行為并未造成現實的危害后果,但若不加以制止,則很可能立即造成危害結果。再如,行為人持兇器抵住人質的致命部位與警方對峙,即便人質毫發未損,依然可以依法擊斃劫持者。因為,雖然劫持者并未著手加害人質,但卻很可能瞬間行兇。因此,在執法實踐中,劫持人質的情形也都被視為緊急情形對待。
需要注意的是,上述兩例都是“很可能”,而不能說是“必然會”立即造成危害結果的情形。《釋義》中的“不加制止必然會立即造成危害結果的情形”,其實是欲表述暴力犯罪行為對特定人的生命安全或公共安全造成嚴重威脅的狀態,如果不加以制止,這種潛在威脅很可能會瞬間轉化為現實危害結果。因此公安民警有必要、也有責任使用武器予以制止。但《釋義》中“必然”的措辭未免過于絕對,因為執法者無法對立即發生的事情作出必然判斷。筆者建議,應對“緊急情形”的含義進行調整,以使民警在實踐中能明確把握。
關于先行警告
《釋義》中規定,警告的方式可以是發出口令,也可以是鳴槍警告。口頭警告與鳴槍警告的關系問題也一度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有的學者曾警示,這樣的規定未免有將二者等同對待,認為其可以互換之嫌,在實際工作中,公安民警會習慣地把警告等同于鳴槍警告,恐怕這樣的做法會導致民警肆意鳴槍。⑦也有學者提出,鳴槍警告存在很多弊端,可能使公安民警失去對危險區域的控制,也可能傷及無辜。筆者建議,《條例》中的“警告”還是應主要理解為口頭警告,在實踐中也應盡可能實施口頭警告,然而這并不等于排除鳴槍警告,因為從實戰角度出發,鳴槍警告也有其不可替代性。例如,公安民警突遇群體性械斗,在沒有警力優勢的情況下,又要及時制止暴行,最有效的方式便是鳴槍警告,若采用口頭警告,則未免顯得有些無力。筆者認為,應通過相關法律規定引導用槍民警在實戰中根據暴力犯罪行為的具體情形和現場環境,采取相對合理有效的警告方式。
使用武器制止違法犯罪行為,是一種“致命性強制力”。防止民警濫用武器、侵犯公民的合法權利,同時又要依法保護民警充分行使這一權限,是制定《條例》的指導思想。然而,相關法律規定中對警察強制權的制約、對民警執法權益保護的缺失以及在執法實踐中可操作性的局限,將導致在法律的貫徹與執行過程中,背離最初的愿望。為此,應以推動《條例》立法為契機,進一步完善相關理論,反思過往實戰案例,重構使用武器的條件,解決相關問題。
(作者單位:公安部警務實戰訓練大連基地)
注釋
①王學林:《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釋義》,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51頁。
②石子堅:“警察開槍的困擾及其解決途徑之探討”,《公安學刊》,2007年第6期,第33頁。
③金光明:“權威的困惑與維權的路徑—警察維權對行政強制法的呼喚”,《四川警察學院學報》,2008年第1期,第21頁。
④莊京偉,李群英:“警察職權的配置與警察權益的保護”,《法學雜志》,2007年第5期,第44頁。
⑤高文英:“警察使用槍支的若干法律思考”,《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2009年第4期,第39頁。
⑥任素玲,林龍:“公安民警維權法律規定的缺陷及完善”,《河北法學》,2008年第9期,第192頁。
⑦酈樹龍:“探討警察依法使用武器的相關問題”,《公安教育》,2008第10期,第48頁。
責編/韓露(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