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溪放逐幸福的天燈

放天燈祈福的習俗在臺灣由來已久，尤以地處基隆河上游的臺北縣平溪鄉這個地方為甚，而平溪的十分老街又堪稱是平溪天燈燃放積習的源頭和鼻祖。

如果說絢麗紛呈的禮花焰火花燈使得臺灣人的春節多姿多彩有聲有色的話，那么，平溪元宵節的大放天燈簡直就是把這個千年習俗推向了難以逾越的頂峰，正月里鬧元宵，天燈絕對是不可或缺的當紅主角。

這里所謂的天燈其實就是類似熱氣球之物，系用竹篾為架，外糊薄紙而成。傳說，“天燈”是三國孔明征伐“南蠻”時所創——巧借熱氣上升原理制成燈盞懸于空中，借以傳遞軍事作戰訊號；同時，又因其造型酷似孔明帽而又被稱為“孔明燈”。

很久以前，山城平溪還是一處人跡罕至的窮鄉僻壤，這里交通閉塞，土地貧瘠，民不聊生，難以為繼。而在1907年，平溪開始出現天賜的轉機，此地破天荒地首度發掘出煤礦這一“黑金”。后來，隨著1921年專運煤礦的平溪鐵路的完建，平溪真正迎來了自己璀璨的淘金歲月。及至20世紀50、60年代，平溪因煤而興的鼎盛繁華達到了極致和頂峰。然而，待時光之河流淌到70年代之時，盛極而衰的臺灣煤礦業始現蕭條，而因煤而興的平溪最終也難以幸免。

傳奇

在煤礦資源日益枯竭之后，平溪便開始尋找自己的新生之路。有心人發現，平溪這里不僅雨量高，終年潮濕，且地勢空闊，溪流眾多，盡管四面靠山卻不易引起山火，于是，平溪便成為臺灣民眾在節慶時日大規模放逐天燈的首選地帶。

其實，據史料記載，平溪十分老街的放天燈民俗距今已長達一、兩百年之久。話說清朝道光年間，祖先移民自福建省安溪、惠安縣一帶流落至此，并帶來放天燈的習俗。當時適逢平溪這里盜匪猖獗，待其離開以后，村民便燃放天燈，警示山中躲避的老弱婦孺可安全返家。臺灣日據時期，天燈即成為一種躲避日軍搜捕的訊號，后來村民被強令限制施放天燈；而后，也有民眾因家里生男添丁而放天燈慶賀，因臺灣話中的“添丁”與“天燈”音近。臺灣光復后，時局漸漸流于安定，而放天燈這一喜慶的祈福民俗也延續留存至今。

因為天燈的華麗升空有著百姓祈盼的上天稟告美言之意，所以，它就眾望所歸，一躍而成為溝通凡俗民間與至高天庭的飄然使者。每至農歷的正月十五元宵節，當放飛天燈的時刻來臨時，人們便興味盎然地點上內中浸潤油料的輕薄棉紙，待熱氣鼓脹充盈之后，目送著天燈便載著人們在上面書寫的各類美好心愿，乘風向天而去。

就這樣，從前一直以采礦業為生的平溪開始了自己獨辟蹊徑的天燈祈福之旅。因為地勢的便利獨到，平溪這里也就成為臺灣唯一的能合法施放天燈的地區。而到了平溪的十分老街這里，放天燈的習俗更是被發揚光大至極致，而且，簡直是無以復加了。

在越來越多的臺灣民眾眼中，點燃天燈，便意味著擁抱新生，一年到頭皆可萬事勝意，吉祥安康。

這里順便提及的是，天燈被允許燃放的地點選擇極為重要。春節過后的某日在臺北劍潭，我曾見過幾個青年人乘興在一處狹窄的平地上試圖燃放天燈，其時大風起兮，這大概是放天燈時最忌諱的天氣。但他們施放天燈表達心愿心切，依然執拗地將天燈點燃，只見那天燈搖搖晃晃地慢慢升天，但最終也沒能漂移多遠，而是直接落至不遠處對面的小山丘上。見此，幾個年輕人頓時大驚失色，沒命而又徒勞地向著天燈隕落的地方追去，生怕會引起山火。還好，因為臺北的冬天較為潮濕，所以掛在樹梢上天燈的火苗慢慢地熄滅了，所幸沒有引起火災，只算虛驚一場。 試想若是在大陸干燥的北方，那么，其結果簡直不堪設想了。

親歷

元宵節時，我和幾個朋友一同驅車興致勃勃地慕名來到平溪，準備一睹不可多見的萬人燃放天燈的恢宏場景。

搭乘平溪支線的小火車是來平溪放天燈的最便捷方式。元宵節時，蜿蜒在大山間的最初以運煤為己任的平溪鐵路穿越平溪老街而過，將成千上萬的人從臺灣的四面八方裝載到這里。而當列車悠然駛離以后，平溪鐵路的沿線及鐵軌上，便處處流淌著準備放天燈表達美好祝愿的人流，它們肆意奔騰，幾欲將平溪這個促狹的山間小鎮擠爆撐破，而充斥著滄桑古樸的墻壁和招牌的平溪老街，依然是波瀾不驚，鎮定自若，那些極盡古早味的長條式雙層老街屋則平和淡定地俯視著眾人，于是，新與舊，靜與動，古昔與未來，均在此處欣然交匯。

在短短的12多公里的平溪線鐵路中，僅于平溪鄉設立的車站即包含有大華、十分、望古、嶺腳、平溪、菁桐6個站，為臺灣火車站密集度最高的鄉。其間，十分小鎮又是整個平溪線鐵路最為熱絡歡騰之處，游人如織，密不透風，而從人人臉上洋溢的那種滿足的表情來看，形容這里所謂的“十分幸福，幸福十分”的美譽不無貼切。

傍晚時分，人們陸續于指定的十分老街廣場上集結。雖然萬頭攢動，貌似險象四伏，但卻沒有任何沖撞甚至踩踏發生。在專人的統一指揮下，密不透風的人群竟然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地整齊排列期間，準備聽得一聲令下后便一起燃放天燈。就這樣，成千上萬的人齊心協力，嚴陣以待，篤信虔誠，屏息靜氣，仿佛在共同履行一個神圣莊嚴的儀式。

夜色漸濃了。伴隨著主持人的一聲令下，人們同時齊齊地放飛手中的天燈，登時，伴隨著眾人歡呼聲而飛躍騰空的天燈，迅速彌漫了整個浩渺的天穹。之后，每隔約15分鐘，就有一百多盞天燈集中燃放一次，然后一齊飛天……驀然間，在濃郁深邃的暗藍色背景下，點點數不清的桔黃色的天燈，依稀飄散在無垠的太空之中，相形之下，天上閃爍著的亮晶晶的繁星也都在瞬間黯然失色了。

慢慢地，絢麗的天燈逐漸遠去了，但廣場上黑壓壓集結的人群還久久不肯散去，他們依然依依不舍地昂頭向天，意猶未盡地熱切憧憬著一個順心紅火的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