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公園,簡單的偏樓,古舊的桌椅板凳,
加快回憶的頻率:三千轉的大腦,牽引雜亂的圖;
海鮮排檔,洗浴中心,假煙銷售點,都非常溫暖。
改變出走的意義。哪怕從此消失,如泥牛入海;
如顛倒,床榻升天空——云朵的飄浮,霞光的照耀,
在暈眩中,色之花萼微微張開,云柱如筆挺立……
什么在渲染,什么在遺忘,孤立的,又是什么?
把目光朝向蜿蜒曲折的海岸,對立的商業,
并沒有譜寫國家的盛世之歌,仍然是流亡的心態,
惹人回望八千里路云和月—莫須有,語言的雙飛;
莫須有,花間寐——變成細膩的秘密葬在內心,
旁觀者見到的只是肉體變形,在汽車與金玻璃幕墻上。
想象久遠;謫貶的故事一頁頁翻開。憤怒、悲涼?
左右,都是名士,都在世說新語,帶來重口味,
改寫“烈士”的內涵,直到認識宿醉也是一種境界。
呈示無論怎么過都是一生。絕對的,沒有什么
可以替代。成就考據癖的好奇,這里都發生過什么?
命運的牌局?那么好吧,就讓牌一張一張攤開……
戲作·成語集錦
出走成游戲,你玩不累,
虛構地名。終極問題追著跑。
太虛無。我決定劃地為牢,
只讓精神漫天飛。這些都是問題,
像白馬非馬,也像指鹿為馬。
說明語言從不解決人生大事,
都是意淫。為此,你杜撰一場革命,
讓自己身在其中,做流亡的假先知,
“看見了嗎?新詞代替舊詞”。
作為旁觀者,我看得心如刀割。
這不是“總把新桃換舊符”,更不是
唱語言的堂會。那是政客才做的事;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誰受得了?
我崇拜“認真”二字,喜歡閉門造車;
語言的輪子飛快轉動,一會
駛入政治地獄,一會開進色情天堂。
兔死狗烹,霸王別姬;羞花閉月,
燕輕環肥。至于談論現實;
有人臨淵羨魚,有人退而結網,
有人假戲真做。讓我告訴你吧,
我把這叫運籌帷幄,神游八極。
改自龐德
我斜依樹前,看你踩竹高蹺,
你走到我身邊,打我頭頂的李子。
繼續往前走,你就住在村的東頭:
兩個孩子,沒有不喜歡或相互懷疑。
十四歲時我嫁給你,你成為主人。
我從來不笑,害羞,低著我的頭,
當你呼喚,我看著墻,一千次,
我從來不回頭。十五歲時,我學會
皺眉頭,我想要自己與你永遠在一起。
永遠,永遠。我為什么要?十六歲
你離去,你走到無定河,五年沒有聲訊。
連我們養的猴子也發出悲傷的噪音。
現在的門,苔蘚生長,不同的苔蘚!
秋葉早在風中墜落。成對的蝴蝶
已經同黃色的月亮一起停棲在西花園
的草叢中。鄰居,他們傷害了我。
我長大了。如果你是通過內江回來,
請讓我事先知道,我會出來迎接你。
壬辰年二月斷章·沙頭雨
綿綿陰雨,到處充滿霉變的味道。
我沮喪地面對河邊公園,盼望看到花,
臘梅,或者玉蘭。沒有……。枯萎的
樹枝在寒風中晃來晃去。一只碩大的狼狗
被綁在樹干上,不停地掙扎。我只能
讓思緒滑向很遠的南方,陽光燦爛的海邊,
躺在沙灘上的女人,雙眼木然地望著遠處
海面上飛翔的海鳥。我以為自己能夠
描述她的外貌以及隱秘的心事。其實很錯誤。
我不過是想逃離寒冷,不對現實發言。
有什么可以說?屋檐綿延不絕的滴水,
遠處濃霧籠罩的山崗,都在改變我
此刻對世界的看法;這不是按照我的心愿
呈現的世界。內中的秘密總是被改變。
我甚至覺得,有人的一聲咳嗽,一個眼神,
就把很多事物引向毀滅。更不要說加速發展的
人類欲望,特別是那些用文字呈現的種種意圖,
總是制造對立沖突,就像我知道的宗教,
哪一個不是好話說盡;信仰的名義下,
善惡已成連體兄弟,帶給我的全是恐怖圖畫
(人肉炸彈在集市讓斷裂的肢體亂飛,
冷血殺手在風景如畫的島嶼對孩子瘋狂屠殺)。
我不得不收縮認識的邊界。如今我關心什么?
綿綿陰雨什么時候結束。讓我看見眾人
走在干凈的街道,眼里流露出滿足的表情。
說起來這是很小的愿望。不像有些人
來到世界上,帶給人痛到骨髓的謊言。
壬辰年三月斷章·字字變
暗下來,窗外的景色開始轉換,
在水中顯現。魚還在游?在倒影中游。
至于汽車,恍惚中已開上了天;
一朵烏云內部。這就是說:你仍然在睡;
蜷縮的身體,讓我看到回歸母體的可能性。
最純潔……。那么好吧!我用文字
所做的工作是什么?做夢已經開始一
確定從潮濕的路漫延到警亭閃爍的紅燈結束。
藤蔓的纏繞必須。花朵的凋零更必然。
至于“喵喵”的叫聲,有,可以,沒有也行。
——而當夢停下來,我需要的
是沉思:一段時間對家國這樣理解:
眾人的道德,不是我的道德;別人的憤怒,
成為我憤怒的推動力。但我知道,
收縮才是有益,把大變小,廣闊變限制,
我應該具體代替抽象,譬如一條狗
帶來傍晚的溫馨。或者,推車叫賣饅頭的聲音
把人帶回幾十年前。回憶,是被容許
自我穿越時間,用普遍的人性來看待萬物,
不需要圖表,也不需要統計數字
——我因此說,很多東西對我是不必要的;
我從來不參加關乎利益的聚會,不會穿著西服,
把自己打扮得像官員一樣。就像有人
關心女人的長相,我關心自已靈魂的逍遙,
現在和將來,我在其中體會到的快樂,
不用告訴你,你肯定知道有什么意義。
壬辰年三月斷章·探春慢
決定寫粉紅色的桃花。但是,
要先從昨夜的雷電寫起:驟然而來,
眩目火球炸響在窗外,讓人膽顫心驚。
剛才還月朗星疏,怎么就變天了?
大大的疑問在心頭結出疙瘩。
大自然周而復始,微小例外卻層出不窮。
黑車師傅告訴我:今年不比往年,
加長的冬天已改變花期。那么,吸引人的
難道是去年的記憶,是想象?
粉紅色漫山鋪開;這是艷麗的顏色,
是大自然呈現大自然的豐富性。
仍然帶給人想置身其中的愿望。正是這樣,
出游者才不顧舟車勞頓,演繹蝴蝶撲花的
情景劇。為此,我能說些什么;
這是對被水泥圍困的城市生活的一次偏移?
是尋找打開身體動物性的鑰匙?
很多人以為一旦站在粉紅的花叢中,
一切會改正,能在現代文明中找到失去了
的自己?我要說不可能。我對嗎?
我幾乎有這樣的沖動,想假扮記者站在
路邊詢問別人,譬如一位背雙肩包
的青年的想法;假設他是賞花之人。
壬辰年閏四月斷章·破字令
一個人獨處。烏云壓在屋頂,
河流發出低低的吼聲。一棵樟樹
搖晃得像癲茄病人。與我內心的
景象特別一致。只是我的內心
還有一條街,一幢籠罩在霧霾中的塔樓;
它們在飄浮的模樣,就像關于末世的
電影畫面——這是怎么啦?
我的另一個我,發出疑問——
回答,當然是沒有的。于是我改變眼前景象,
一縷光從云的裂隙透出,灑在一座山的南坡。
一輛轎車滑過亮起橙色燈的景觀橋。
幾個穿著日本卡通圖案個T血的少年,
在橋邊的石頭雕塑前,嘻笑著追逐打鬧
——我內心的畫面亦因此變換。在我的屋里,
字典被穿窗而入的風翻得嘩嘩響。
桌子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接通了。
這是來自幾千里外的人聲。
tvZpGNJhL5KMWsOoLoRD5g==我聽到他說:喂喂喂。然后就沒有了下文。
在我耳邊,電流的呲呲聲,刺痛神經。
—很鬼異嗎?但正是它們導致了這首詩
的產生。我突然意識到我已很久沒有見
任何熟人。很久沒有與認識的人聯系。
壬辰年三月十一日
——與在印度的兒子網上交談后作
太復雜了,色彩斑斕的國,
光是圖片,已經晃花了我的眼睛。
有人說那里骯臟,蒼蠅到處怒飛。
人的尊嚴低得比芭茅草還低。
神呢?神的殿堂堂皇富麗,
比想象還堂皇富麗。我只能心生敬畏。
只能感嘆,這是錯誤的來世主宰今生。
我的兒子不這樣看,他已經深入
這個國的腹地,他告訴我,沒有一條河
有這里的河神圣,沒有哪個地方的人,
像這里的人一樣,既是現在的人,
也是過去的人。兒子用街角上演的戲劇
作為例證,也搬出自己的同學給與說明
(他是上校,仍坐在課堂學習凈化靈魂)。
我隨兒子的話移動思緒;
從地下移動到天上,從現實移動到神話。
對婆羅門、剎帝利、吠舍和首陀羅,
我能夠說什么?看見走在街上的牛
披紅掛綠,目中無人;看見以愛情之名
修建的陵墓,以及看見焚尸臺上莊嚴
的禮儀,我的感覺是:有一條永恒的
邊界,把我與這個國用無限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