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以來,政治參與成為人們解釋并衡量政治現代化水平的一個關鍵因素,中外理論界對政治參與的價值一直存在兩種對立的觀點,其背后是兩種對立的民主理論。文章認為,它們之間的對立不是絕對的,適宜的民主應是多種民主因時因地的有機結合。
【關鍵詞】政治參與 價值 論爭 民主
公民政治參與的價值爭論
政治參與是指普通公民及其組成的團體為影響政府決策而采取的各種行動,通常包括政府投票、政府選舉、政治結社和游行集會等。在現代國家,公民通過政治參與可以同政治系統進行意愿溝通,是公民實現政治權利的重要手段。政治參與的規模、程度及有效性是學者們判斷一個國家政治發展和現代化水平的重要依據。一般而言,公民政治參與的規模越大、程度越廣、有效性越強,則表示這種政體的民主越成熟。
政治參與的積極作用和價值可以從兩個角度來認識:一方面,對公民而言,通過政治參與可以將公民自己的利益訴求表達給政府,使政府的決策建立在民意的基礎上。因此,“民主的政治參與可以在國家和社會之間穩妥地矯正政府的行動與公民意愿和選擇之間的矛盾。”①同時,公民通過經常性的政治參與,政治素質在一次次的演練過程中得到提高,民主意識大大增加;公民“變得關心政治,增加對政治的信賴感,并感到自己是社會的一員,正在發揮著正確的政治作用,從而得到一種滿足感”②。另一方面,對于國家或政府而言,政治參與是其取得合法性的重要途徑之一。政治系統可以通過政治參與的渠道汲取來自社會的各個層面、各種群體的利益訴求和政治主張,加強民眾對該政治系統的信任感和歸屬感,政治系統也便收獲了其成員的心理認同和群體忠誠,最終獲得政治合法性。
然而,當人們對政治參與的價值和功能寄予很多熱望,呼吁更多的公民積極投身到政治活動中時,便引起另一些人的警惕。他們認為:在一個社會中,對政治感興趣的只是一部b6qm6T2LHjfxtDFfV6n35A==分人,鼓勵那些對政治既無興趣有不熟悉的人參與政治,要么易受誤導而做出錯誤的判斷與選擇,要么敷衍行事。另一方面,人的理性是有限的,普通民眾往往缺乏公共政策制定中所需要的專業知識,會降低公共決策的科學性。有時候投票的數量并不能說明問題,對民主的理性判斷遠比對民主的非理性情感更為重要。“如果對政治系統的忠誠完全建立在實用主義基礎上,那么這種基礎是不穩定的。”③因此,政治事務最好是交給那些積極參與的少數人,“這些人靠他們的興趣、知識和判斷力顯示他們有能力管理一個現代國家。為了制衡少數人的統治,統治者必須從社會多個部分選取,他們必須為得到某一職位而公開互相競爭,向選民解釋他們的所作所為。”④二戰后亞洲民主實踐的亂象表明,在沒有一定制度保障的條件下過多的政治參與并非好事,往往會引來參與的“內爆”。
公民政治參與價值爭論背后的民主理論
參與型民主。該理論認為,公民的政治參與越廣泛、越深入,就越是理想的民主。這種民主觀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雅典城邦的民主實踐。雅典的民主建立在公民大會直接表決、全體公民參與的基礎上。盡管政治理論家對其多有批評,然而其中所包含的廣泛參與思想卻得以一直流傳下來。
盧梭是近代以來參與型民主理論的代表,他認為只有每個人通過政治參與作出具有社會責任的行為,才能有保障每個人自由的法律。“惟有服從自己所規定的法律,才是自由。”⑤
當代理論家帕特曼認為民主的目的是為了實現共同的善而達成公共決策的活動,其核心或者手段應當是所有公民直接地、充分地參與公共事務。“民主理論中參與的唯一功能就是起保護作用,保護個人免受當選領導者獨裁的影響,保護公民的個人利益。”⑥在公民普遍參與的過程中,民主社會的基本價值(如妥協、自由、平等、負責等)都得以培育,人們逐漸熱衷于對公共問題的關注,形成一個參與性社會。
漢娜·阿倫特也向世人呼吁,要把重大的公共事務決定權交給人民大眾。她強調“持續同意”的重要性,認為一次性的選舉并不能使政府獲得合法性,“持續同意”只能通過公民在公共領域直接參與的政治活動才得以體現。本雅明·巴伯則提出以“強勢民主”改造“弱勢民主”的方案,其核心是擴大公眾對政治的直接參與,將社會中的個人重新連接起來,以“社群”為理念,用民主參與醫治政治冷漠。
反參與型民主。近代以來,參與的民主理論未能指導民主的實踐,在西方的理論界占主導地位的實際上是反參與的民主,這一理論體系的代表人物從密爾開始,有熊彼特、達爾和薩托利等。密爾是19世紀自由主義的代表,他認為人都是愛自己勝過愛別人,每個人都是自身權益最好的保護者。但是,他指出公民參與政治的范圍是與社會進步程度相關的,“……在面積和人口超過一個小市鎮的社會里除公共事務的某些極次要的部分外,所有的人親自公共事務是不可能的……”⑦密爾把全民都參與的政府視為一種烏托邦,而現實只能是在小范圍內由少數人來參與政治。
精英民主理論的代表熊彼特批評古典民主理論顛倒了“把決定政府問題的權力授予人民”和“人民選擇代表”之間的關系,認為“民主不過是指人民有機會接受要來統治他們的人的意思”,民主是“自稱的領導們之間為爭取選民投票而進行的自由競爭”⑧。此外,精英主義理論家帕累托、莫斯考、米歇爾斯等都認為,民主就是社會精英的統治,只不過民眾有權決定誰能成為精英和政策的決定者。薩托利認為,民眾中普遍存在的政治冷默是正常的,因為普通大眾不可能都對政治活動感興趣。當參與者的人數增加時,參與者的個人作用就會減少。
思想家達爾認為,在民主政體中權力是多元和分散的,政治生活就像是由眾多利益集團之間“無休止的討價還價過程”。在達爾看來,因為人的地位、教育、居住等條件以及關心或涉入的政治問題等因素的差異,人們在實際政治參與的過程中是不平等的,而且人民在民主中不可能直接參與決策,而是通過成為這些集團的一員來參與。在這些集團中,往往是少數活躍分子成為領袖,成為政治舞臺上的精英,所謂民主就是“多重對立的少數人”的統治。
民主理論“二元對立”的超越與反思
自民主理論與實踐產生以來,大眾民主與精英民主、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民主與權威之間的批判與反批判就從未停止,在爭議中各自理論得以不斷地修正與完善。從邏輯角度講,它們之間界限分明,針鋒相對。事實上,許多學者正試圖探索一條中間道路,希望能夠跨越這條“非此即彼”的鴻溝。例如,佩特曼在其參與民主理論中反對將參與適用于所有領域,而只將其限于人們息息相關的領域(如社區工作場所),因為只有在人們最為熟悉也最感興趣的領域,只有當個人有機會直接參與和自己生活相關的決策時,才能真正控制自己的日常生活。
那么,如何從技術層面解決參與民主同精英民主之間的矛盾呢?隨著互聯網時代的來臨,人類的生活方式在縱向和橫向兩面都發生了巨大改變。政治生活的實踐催生了所謂的“網絡民主”,其基本特征是:網民作為政治主體,通過網絡空間和基于網絡技術的數字互動,表達政治意愿和參與公共事務管理決策,以直接民主的形式來謀求自身利益。網絡民主既是一種政治生活形式,也是一套制度規范。網絡民主通過電子網絡等技術手段,不僅加快了信息傳播的速度和數量,而且突破了地域限制,改變了以往民主參與的方式。網絡民主在網絡技術支持下彌補了代議民主制不完整、不及時的缺點,網絡通信的廉價性、匿名性也鼓勵了網民政治參與的機會,同時迫使政府信息公開,防止暗箱操作,使政府誠實信用。
網絡民主不僅使公民參與政治在代議制下成為可能,甚至為協商民主提供技術條件,難怪有人評論網絡民主是在信息時代人民寄予厚望的民主形式。“在靜態上,它介于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之間,在動態上,他反映著從間接民主向直接民主發展的趨勢。”⑨網絡民主是在新的技術條件下提出的從不同角度解決民主二元對立狀態的方法,現實中的民主一定是具體而非抽象的。“適宜的就是最好的”。也許,“民主的諸多形式是連續的光譜,一端是直接民主,另一端是間接民主。適宜的民主不是兩個極端,而是多種形式民主的綜合。”⑩民主是多種形式的綜合,公民參與政治也應探索多樣的形式。因此,探索適宜的民主模式對任何政體來說都是沒有終點的旅途。
(作者為天津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②[日]蒲島郁夫:《政治參與》,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1989年,第5頁。
③楊光斌:《政治學導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255~256頁。
④[美]R·達爾:“對‘精英民主主義理論’的回應”,《美國政治科學評論》,1966年,第60頁。
⑤[法]盧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第30頁。
⑥[美]卡羅爾·佩特曼:《參與和民主理論》,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第13頁。
⑦[英]密爾:《代議制政府》,商務印書館,1987年,第55頁。
⑧[美]熊彼特:《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130頁。
⑨⑩陶文昭:“信息時代的民主參與”,《社會科學研究》,2006年第2期,第52~56頁。
責編/邊文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