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冬時節,華北平原被濃重的霧霾鎖住。11月3日這天,距離北京140公里的河北老省府(原直隸總督府所在地)保定,在央視《新聞聯播》里被測定為霧霾的重災區,能見度不到五十米。
濃霧中,陳實,這名河北大學工商學院畢業生,還記得,三年前的此時,“我爸是李剛”一詞正是從自己的學校被傳遍大江南北。而現在,他不再關心拼爹,而是自己的未來——公務員考試(以下簡稱“公考”),還有生意。
在講究拼爹的年代,更多沒有資源的大學們,年復一年,在這個時節,一撥撥地涌向公務員培訓機構, 慰藉“保過”等字眼營造的希望,加入到中國逾千萬的“公考”大軍中。
他們的對手一年比一年多,在即將11月23日開考的2014年國家公務員考試(以下簡稱“國考”)中,報名人數達到了152萬人,相比1994年4400名報考人數,20年間漲了344倍。競爭比例也由1994年的9∶1,提高至2014年的77∶1。除了這場被稱作“中國第一考”的考試之外,各地省考也預計達到了900萬人。
對于這個百萬人希望構筑的市場,陳實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敲到人生第一桶金。
靠著把卡片塞進學生寢室的門縫,陳實那家名不見經傳的培訓機構業已招滿了四個班,近300人向“國考沖刺”。三年前,陳實在學校里是“官氣”十足的學生干部,此時,正好可以把自己的“官場”經歷變成了可資販賣的說教。
他年年在面試班講臺上拋出的第一個問題,莫不讓臺下的學生傻眼:
“領導將要在你面前落座,位子該怎么放?”
正確答案是,“向左側斜45度?!?/p>
他在臺上讓過身一演示,考生們沒有不服帖的。
“這就是官場思維,需要從點滴禮儀開始。不培訓行么?”他氣定神閑地說,左手篤悠悠托起茶杯。左手舉杯,右手執文件,這也是一個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與普通人相反),在他看來屬有身份的標志之一。
即使已經是身為公務員考試培訓機構的負責人和講師,陳實今年還是加入公考大軍洪流之中,這是他本人第三次報考國家公務員,填報了“共青團中央”的職位;此前在2011年,他曾被錄取為河北省的大學生村官,但辭而未就。
在大學生平均就業工資不到兩千元的河北省,旱澇保收的公務員職位,自然是應屆生就業的第一選擇。為了占據進入體制內的些微“身位”優勢,激烈的爭奪早在大學時代就開始了。
這樣的爭奪曾經讓“李剛門”遇難者的哥哥陳林,進大學沒多久就放棄了靠攏組織的希望,“我們農家出身的孩子,注定低人一等”。而當時還在學校學生干部任上的陳實,則早早“嘗到了權力的甜頭”。
“那時候學校團委一年賬面的流水就有一百多萬,關鍵還不在這,團員轉黨員的政審、各種加分及證書發放,全歸團委管。”在河北大學工商學院這所三本院校,一年級新生申請入黨達到百分百,畢業生報考公務員超過九成。黨員和學生干部身份,意味著在近四成崗位的報考資格上,直接PK掉了成千上萬的競爭者。
黨課名額和名目繁多的“評獎評優”,自然成了學生爭奪的稀缺資源,“你知道學生愿意為之付出多大的代價?外人永遠也想不到。就為一個班委干部,有學生愿意出到這個數……”陳實伸開五根指頭,笑而不答。
在“選調生考試”尚未被并入河北省的“四級聯考”之前,參加“選調生考試”的資格,就是引動各種關系伸手的香餑餑?!斑x調生”實際是“儲備干部”考試,只能應屆高校畢業生報考。一旦考上,關系掛在省委組織部,經統一調派到基層鍛煉一兩年,就是公務員待遇,享受虛職副科級別。
因為“選調生”要求黨員與學生干部身份缺一不可,在短暫的公示期內,容易滋生暗箱操作的空間。2011年3月,河北大學工商學院曾張榜公布了一批“選調生”造假,職務包括學生會的9個副部長。
“考上選調生,你就一李剛。”說起這些,陳實臉上肌肉不自覺地抽動,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到現在,老同學見我都會說,當年以為你肯定會考上公務員,走上仕途?!?/p>
但是他沒有。2010年,國家公務員考試的報考人數激增到100萬人,一股洶洶的潮涌激蕩著這個小地方的人心。當時,中國最大的公務員考試培訓機構——“華圖教育”,在對市場做出的預測中,聲稱這個行業五年內能達到一百億的規模。
陳實留意到“華圖”的競爭者——“中公教育”的創始人李永新。李在1999年從“狀元宣講團”開始做起,如今有后來居上的架勢。讓陳實感興趣的是,李永新和自己一樣,都是學校團委干部出身,“只是他的平臺更高一點,在北大罷了。”
除偶像外,在陳實的身邊,一些做學生工作的教師,也給了他效仿的目標。這些老師在一年兩三趟被省里拉去公考試卷閱卷之余,私下里開始在外講課,甚至有本校研究生同學遭遇到這樣的尷尬:上某培訓機構報名,結果剛巧撞上在此培訓機構下課的導師。
河北大學人文學部的教師古月,就是其中的一個。對于長期擔任學生就業指導課程的他來說,“公務員考試的那套面試指導,無非就是職業培訓加上一點應試技巧?!币驗橛羞^入選河北省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廳公務員局專家庫的經歷,他在接受“大公”等培訓機構聘請后,多半會被包裝成“有參與命題經驗”的專家。


“實際上,河北大學每年有五六十名教師會參與公務員考試閱卷,但命題專家只是極少數,核心的就那么幾個人。據我所知,他們是不會摻和進培訓機構的生意的?!惫旁抡f,一方面這是法律明令禁止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培訓機構給出的酬勞太低。在保定,一個四五天的全天候集訓班,支付給教師的課費一般只有1000到1400元。不過,即使是“中公”之類的在北京的全職講師,一個月固定收入大抵也就三四千元錢。
在古月鉆營公務員考試培訓的最初四五年,“華圖”、“中公”、“大公”(后分裂為“大公”、“知滿天”)三家連鎖培訓機構,在保定的公考市場上翻江倒海,各領風騷了一陣。此外,干脆有一些當地高校的教師甩開機構,依恃在學生中的影響力,自立門戶。
這座人口剛過百萬的城市,因為聚集了五所大學,潛在客戶資源豐沛,遂成大小公務員培訓機構混戰的戰場。陳實此前做了多年的學生干部,校內資源對他來說,都不成問題。要從林立的小機構中脫穎而出,“惟一欠缺的是能形成‘品牌效應’的東西。”
在租了一個商務會議室作為場地、準備好課件后,他從網上聯系了一個打著“陳建軍”名號的師資團隊。在百度上搜索“陳建軍”,跳出來的多是被包裝成“面試名師”的一個精干小伙子的標準相。但當“陳建軍”真身現身時,讓陳實大吃一驚。
那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從早到晚一身軍裝板在身上,舉手投足間官氣十足?!瓣惤ㄜ姟痹谌A北、東北一帶的小城市來去匆匆,聲稱“只宣講,不授課”。由他帶來的團隊,多數教師頂著的并非真名。號稱“長期從事公務員考試面試招考”的“陳建軍”團隊申論導師“博涵”的真名廖博涵,真實身份是《人民日報》下屬的《人民論壇》雜志記者。
古月一語道破,“其實在公務員考試培訓領域,在外流動的講師大多用的是假名,這種情況至少占九成。至于學生報什么班,和講師酬勞沒絲毫關系。大多機構按天數計費,一個班招滿了,就拉人過去,講好一天多少錢,也不用訂合同?!?/p>
手下沒有一個自己的專職講師,也沒有固定的教室,但陳實的公務員考試培訓中心開辦三年,年年利潤率上40%。他給《南都周刊》記者算了一筆賬:一個標配80人的筆試集訓班,為期5-7天,每個學生收費在千元左右,一年下來能辦3-4期。其中場地租賃成本13萬一年,家具、空調、投影儀等設備成本2萬元,收入結余由教學團隊和機構對半分。
“加上收費較高的面試班,平均從每個學生身上能掙一千元以上,當年就收回成本?!焙芸欤悓嵃丫W點從保定擴張到了另一個公務員考試大省遼寧,專做遼寧大學研究生院的生意,額外的支出不過是多了一筆給校園代理的回扣,在7.5%到15%之間,他仍能保證三成左右的凈利。“一句話,穩定的生源才是這行的核心競爭力。”陳實說。
對于學生來說,各家機構動聽的宣傳,左右著他們的選擇?!氨_^”是這兩年里公務員考試培訓最具感召力的招牌。有些機構承諾“有面試經驗的考官直接培訓”,而有些機構甚至直接把培訓點設在了市委黨校內,讓報名者浮想聯翩。
2013年國考剛剛完成報名,距離筆試發榜尚有時日,面試班的招生已提前打響。

在保定,“中公”的銷售向前來報名咨詢的考生力推的兩種模式,分別是“全程協議班”和“一年通過協議班”,收費均在兩萬左右,兩者區別在于前者針對國考,而后者可針對任何類型的公務員招考。
2008年:農業部辦公廳“綜合處科員”,錄取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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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具體的協議又可分為部分退款和全額退款兩種。去年的河北公務員省考,許亞和他的妻子分別報了“一萬退八千”(錄取只收兩千工本費)和“兩萬退兩萬” (錄取全額退款)這兩種協議班。因為許亞的筆試成績排名前三,他報考的監獄系統職位錄取比例又較高;而她的妻子筆試僅名列第16(崗位招收3人),卻奇跡般地在面試中扳回13分,終被保定市的國稅系統錄取。
2009年:中國殘疾人聯合會組聯部“基層組織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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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機構在許亞妻子身上沒掙到一分錢,但這難得一遇的情況,也成了保定的“中公”銷售人員樂于掛在嘴上的成功案例。但據陳實分析,“其實,那兩千塊錢已足以抵償機構為他們夫妻倆人付出的成本了?!?/p>
2010年:科學技術部國際合作司“歐洲處主任科員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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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行政學專業的許亞,本來底子就比較好,在“面試班”上基本是帶大家模擬訓練的角色。但他對這筆花費的性價比另有一番考量,“這次考取,相當于為父母省了三四十萬。雖然家里有人在衡水的司法系統工作,但托關系進個地方事業單位,也不止這個數?!?/p>
2011年:國家能源局能源節約和科技裝備司的“節能與科技處主任科員及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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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是考生通往公務員職位的最后一道坎,相對筆試隨機性更大,這讓大部分進入面試的考生甘心花十倍于筆試班的價格參加培訓。用今年報了“中公”面試協議班的孫楊話說,“別人都報名了,你不報名,感覺沒底;別人報了一萬,你報了五千又不舒服?!?/p>
2012年: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民族理論政策研究室“科研管理處主任科員及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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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國家統計局重慶調查總隊“合川調查隊業務科室科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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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培訓機構來說,由于考生加重了賭博的砝碼,這是一個怎么玩都不會輸的“大數游戲”。早在今年4月浙江省公務員招考中,“中公”和“華圖”兩家就被爆出了為爭奪優勢生源,互相指責對方違背招生契約的事件。浙江一位在筆試中名列第三的考生,發現報不進“中公”的兩萬元協議班,而同一崗位筆試成績第二的考生則報進了“華圖”按“職位保護”協議限額招收的“保過班”,遂感自己遭到了坑蒙和遺棄。
2014年: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民族理論政策研究室“研究一處主任科員及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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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職位保護”,即在特定崗位以1:1的比例招生(一般崗位的面試錄取率在3:1至5:1之間),排他性地供給教育資源,以增大學生被錄取的概率?!爸泄钡膭撌既死钣佬聦Υ嘶貞Q,“其實‘職位保護’的做法,最早是‘中公’在六年前推出的,初衷只是為了增加培訓項目的吸引力。因為信息的不對稱,機構在這樣的情況下永遠握有主動,它可以在浙江按1:1招生,換個地方還是自稱1:1招生。實際上考生并不知道實情。”
以“保過”的名義,機構把培訓費從“千元級”一舉哄抬到“萬元級”,這種以加強考生競爭力為名的銷售手段,其始作俑者則是一家業內并不十分出名的機構“大公”(現已更名為“知滿天”),它最初甚至有著更為聳動的說法,“先錄取,再收費”。
在“58同城”上,至今留有一年前發布的頗具煽惑力的帖子,承諾“知滿天”面試培訓的三大特點:“一是不錄取,不收費;二是不收教材費;三是從面試到政審、體檢環節,也都保過。”
敢于打出這樣的滿口承諾,讓人掂量起“知滿天”到底有著怎樣的背景?這家機構最初即在保定起步,2008年以來一直委身于一棟老舊商住兩用樓宇。普通的兩居室改造成了報名收費處,墻頭張貼著殘破的玻璃紙海報,張揚地用紅底白字炫示著自稱“中國第一公務員面試研究室”的孫景民團隊。
說起孫景民,“中公”的李永新出言頗為不遜,稱此人歷來不按常理出牌,“當年差點搞亂了這個市場,降低了行業的門檻”。藏頭露尾的孫景民在保定、滄州這樣的河北二三線城市,四處可見他的名號,但卻極少有人見過他的真身。保定“知滿天”的負責人黃威然的托辭是,“孫老師年紀大了,少有精力應付一線教學”。
當陳實在北京“知滿天”總部見到傳說中的孫景民其人,雖然之前有過接洽“陳建軍”的錯愕,但等到一個江湖氣十足的光頭出現在他的面前,在京城初冬里只披一身薄棉布套衫,還是讓他禁不住渾身一激靈。


孫景民在來客面前,極意渲染創業的艱辛,那張五官粗獷的臉,更顯出長年風蝕雨侵的草根氣息:當年懷揣兩萬塊錢從保定起家,一個人包干講課、發傳單。時運最不濟的時候他甚至在北京雙秀公園擺攤,向晨練的老人兜售藏藥。
1萬
考生即便是只報最基礎的《行政職業能力測試》、《申論》和《公務員面試指導》,三門加起來少則幾百元,多則一兩千元,如果從基礎班到點題班全部學下來,則需要1萬多元。
在進入公考培訓這行前,孫做過中小學英語培訓,也做過自考培訓,都賠錢了。甚至現在主打“面試培訓”,在東北、華北鋪開了十三四家培訓點,“也還是不掙錢,”他說,“全身上下沒一件東西超過一百塊的。”
50億
華圖副總裁于洪澤:每年至少有80萬的考生參加各種考前培訓,按照平均每人5000元的培訓花費,收入就可以達到40億元,再加上購買輔導教材,市場規模超過50億元。
這么一個單打獨斗起家的“破落戶”,怎敢祭出“先錄取,再付費”的招數?孫景民閃避的眼神,像是突然撲準了一個方向?!啊泄?、‘華圖’自然是行業的老大哥,但如果你在價格上沒有優勢,他們可以用很多的優勢,打壓我們這種小機構。”
1000家
目前全國大約有700~1000家針對國考的培訓的機構,其中有以中公教育、華圖教育為代表的全國性的連鎖培訓機構,也有很多區域性的培訓機構,有的以省為中心,在全省范圍布點,有的則以市為中心。
為了自降成本,他有一套自己的路數。在連鎖機構普遍以研究生學歷為起點招收培訓師之時,孫景民的“知滿天”是唯一一家在招聘啟事中,打出“不要求學歷”口號的培訓機構,“我們喜歡用退伍軍人”。
他甚至用“中國革命史”為參照來陳述團隊的發跡史,“中國革命為什么成功呢?第一是農村包圍城市,第二是運用了最能夠依靠的人,它沒有選擇大學生,而是選擇了中國最底層、文化程度最低的人??康镁褪谴蛲梁?、分田地,這種最原始的利益動?!?/p>
公務員考試培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靠著手下十幾號專職人員,和百來號臨時雇傭的培訓師,孫景民在大機構不愿以及難以深入的地方,捕捉到了人們為了微茫的希望賭博式投入的欲求。
就在孫景民們謀劃著他們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臆想時,“華圖”、“中公”這樣的業內“正規軍”在首善之區大幅度地加速著他們的攻城掠地。
在“中公”創始人李永新勾畫的版圖里,“中公”的市場占有率將在明年超過“華圖”兩成,它的總部也悄聲不響地搬進了北京中關村附近一棟獨立辦公樓,還在京郊順義擁有兩個占地分別達30、60畝的教師培訓基地,已然是內、外訓門類齊全(內訓系指師資培訓)。
就在“中公”總部兩條馬路之外,“華圖”在海淀區的新門店開張時,以一貫的高調,邀來了海淀區副區長剪彩,以炫示機構有著千絲萬縷官方背景的實力。
在桌面以下,雙方的交戰已從市場綿延到了師資層面?!叭A圖”今年3月份啟動了“獵人計劃”,以獎勵機制刺激“中公”的師資跳離對手陣營?!爸灰俏覀兊睦蠋?,他們就開價800—2000,不管你到哪里去,離開‘中公’就給錢。”李永新說。
據第三方統計數據,從2009年至今,公務員考試培訓行業內大型機構疾速擴張,這也導致了培訓師的規?;a出?!叭A圖”“中公”兩家培訓出來的教師,占市場上總培訓師的92%。一名負責外場規則指導的面試培訓師,只要經過3-7天的集中培訓,就能上崗。
近三年內,大面積的師資標準化招錄、培訓,再加之小機構幾乎被擠出主流市場,公務員考試培訓在業內其實已無秘密可言。連孫景民也承認,“沖著潛規則來的考生,已經沒有了。在七八年以前公務員考試錄取出現過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覺得在國內比起中考、高考,國家公務員考試已經是最公平的考試。”
陳實更以2007年以后公務員考試面試的改革來現身說法,以前那些小型機構還可能走走地方組織部的關系,在面試中得到考官格外照顧;現在每一場面試的考官,都由招考單位、組織部、黨校和其他專家多方組成,搞定其中一條路子,不足以改變考試的結果。“能走通的路子,不會打著招牌出來賣,而只是在親信的小圈子內,私下流通?!标悓嵳f。
“說到底,沒有人能拿一兩萬塊錢,來撬動一個編制內的職位”。陳實扳著指頭算了一道:本科生考中基層公務員,可同時繼續在職攻讀研究生,相當于省了三年時間和十萬生活費;研究生考取公務員編制,哪怕是村官,就等于省了十五萬活動副科級的經費;如果是錄取了北京的職位,那更不得了,單單是落戶口就值二十五萬。
從實際的求職成本與效用出發,公務員考試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一個“不虧”的選擇。今年考入中國人民銀行的張鳴的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考生的心態,“公務員的社會地位是個很尷尬的話題,有錢人有求于你,但是不一定尊重你看得起你,更多的是覺得你手里有點權力牛逼什么。說白了,優點就是丈母娘喜歡,姑娘們到了相親年齡,妥協了不等真愛了,聽說是公務員,都愿意來見一面。”
連考了三年公務員,且放棄了其中一次,陳實至今仍在待價而沽。在他的算盤里,運用當學生干部時積累的資源,經營這門體制邊緣的生意,在未來五年內仍是最佳選擇。“我回到體制內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國家的選官制度改變,讓我直接一步做到位?!?/p>
這股“豪氣”,在進京勾兌生意,拜會在北京市委當公務員的同學時,讓他感到有點英雄氣短。“(你)天天能見著市委書記了吧?”他的寒暄中含混著眼熱和自尊的刺痛。對方的車不如他,但出入東單的市委大院;對方還借寓著單位分配的宿舍,但在北京分房已列入了計劃。
在和這些體制內朋友的飯局上,他至少可以拾得一兩個官場段子的牙慧,移用到自己的公考培訓班上。這回聽來的一個,又讓他暗自叫絕。給領導做秘書的朋友在領導班子會議上,漏了通知自家領導系什么顏色的領帶,結果險些出現一片紅中一點藍的尷尬場面。這個朋友趕緊解下自己的領帶,給領導戴上。“這就叫急智,識時務。”
飯局過后,車燈在濃霧中射不出多遠,目送著朋友的背影在籠罩著從北京到保定的同一片霧霾中消失,陳實意猶未盡?!斑@哥們從我們省內唯一的‘211’重點大學畢業(華北電力大學,現已遷至北京)。研究生考上清華,果斷放棄,進京當公務員。四五年下來,等我考上的時候,都該混成個科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