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泰囧》,不是很喜歡,嫌它沒有一個站得住的真矛盾貫通全劇。徐朗跟老婆也沒有啥真矛盾,徐朗給高博戴綠帽子是個隨意設置的誤會。太多戲劇張力是用阿寶的性格偏執來反復做效果。合伙人周揚是個什么電動機關嗎,誰先到一按就把授權給了誰?沒貫穿矛盾,再加上大量情景構成是靠巧合,劇作就讓人感覺稍微散了點。
但是,這片子已經引發羊群效應,截至筆者寫作時,它的票房已經破10億了,央視《中國電影報道》的資深策劃人張衛告訴我,這片子能到11億。這就是潮流了,辦公室小白領和大、中學生要是沒看過《泰囧》,吃午飯時沒法參與話題,就會一人向隅,被擠入墻角受冷落。而我周圍許多做電影專業的人士,都覺得不知道它為何如此票房井噴。以我長期吹捧大眾文化、迷戀好萊塢類型電影的媚俗眼光來看,這片子在幾個大的要點上,還是踩住了一些制造電影趣味的規律。
《泰囧》燃起大火的首要原因還是在于滿足了觀眾的類型饑渴。編導不避通俗,不怕被扣上庸俗的帽子,堅決、執著地做類型。從編導自述和影片肌理看,這一點他們掌握得很自覺,把“動作喜劇”做得很到位,節奏緊湊,放手營造打鬧場面和潑水澆頭、屋頂飛車。導演用足了時尚元素,無線定位器追蹤,找人用黑客手段打進郵箱獲取信息,手機不停地拍照。阿寶染了滿頭的黃發,性格怪異無常,把徐朗氣得大罵他“奇葩”。這也是動作喜劇做人物的必要作料,定型路數。
影片用這些路數和時尚元素,一下就盯準了現在進電影院的人群。最近幾年,主力觀眾的年齡大約下降了10歲,以90后大、中學生和白領為主。《泰囧》的作者摸住了這些城市新生代的脈搏:他們要的就是個沒心沒肺樂。90后當中偶爾也有幾個仔細打量社會,認真思考歷史的啦,但在同齡人看來,他們不是瘋子也是出格怪異的另類分子。一個專做電影宣傳策劃的朋友跟我議論,現在的青少年觀眾不要說讓他想事情,連看見電影人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都要扭頭跑掉。他們就是要爆米花電影,就是要不動腦子輕松笑。
除了有意識地把動作喜劇做到位,做得純粹,《泰囧》還有許多內在元素也把握到青少年觀眾乃至社會大眾的無意識趨向。當下中國社會正處在對同性戀去妖魔化的時代,馮小剛的《非誠勿擾》已經有意識地用馮遠征演的那個角色搭配了這個元素。在《泰囧》當中,我們看到徐朗和阿寶之間各種同性戀隱喻隨時hold不住。阿寶是一個隱去了男性欲望的人,他沒有對女性的欲望。他總提范冰冰,但不是他自己喜歡,而是他媽媽喜歡。最后他雖然跟范冰冰相遇、拍親熱照、做背裸按摩,但這是為觀眾的欲望眼睛炮制的冰激凌,而我們看到的阿寶是一個對女性沒威脅、無性欲的中性男人。
像這種直覺把握,變成趣味呈現的集體無意識心理,影片中還有種種觸及。影片大量鋪陳那種有錢派頭,中國人腰纏萬貫,君臨異邦,這些鋪排讓咱們一眼看不出是心靈雞湯,但是不知不覺感到好生受用。我們看到做炊餅的小伙子和商業巨子一樣隨意出國游。汽車、三蹦子隨便換著開,街道、市集、水果攤,高興就沖它一個天女散花。咱們有錢了,隨意爽。你把這叫做大國崛起體驗也好,叫做暴發戶心態也好,反正主人公腰里有錢,隨意游走的那份志滿意得讓觀眾覺得很爽。這就是對觀眾心底那集體無意識的心理按摩了。
商業電影不是靠行政指導而一枝獨秀,講究的是個競爭游戲。《泰囧》是形成了大賣勢頭,但它也是跟同期上映的幾個大腕云集的片子同臺PK而贏得觀眾。《一九四二》深沉思考歷史,意圖在民族饑餓慘死悲劇的極端情境下進行民族性探索。但當今主流觀眾習慣性地遺忘歷史,理直氣壯地不去思考民族的生存境遇,《一九四二》當然就難為了他們。就這樣,《泰囧》靠著純粹的類型追求,對主力觀眾的精準定位,對大眾心理的妥帖撫摸擠出放映空當,成了拳頭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