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曝北京有一種“井下生存方式”。多處的地下井被占領,有人已經在井下“生活”了20年。哪個社會都可能有無家可歸的赤貧者。但住在井下的人們,往往并不是好逸惡勞不負責任的人。他們雖然像螻蟻一樣生活在地下,但并非簡單地活命。他們是勞動者,他們在城市打工,掙錢養家。特別地,一位井下父親說,他打工給孩子掙學費,孩子能上學,他就心滿意足了,尊嚴什么的無所謂。這就是說,他們屈辱地活著,但有夢想,并肩負著我們共同的未來。
但這種生活方式卻不是城市所允許的。當“井下生存方式”成為公共話題,就有人開始施工,用水泥封死井蓋了。井蓋封死是不好的,以后檢修地下管網還得再敲開。這也不符合城市建設的慣例,世界上恐怕很難找到一個城市的井蓋是封死的。但我們卻不得不封,一是有人表示“井下生存”影響城市形象,另外不難想到,這也涉及人身安全(夏天可能有雨水灌進去,冬天有可能躥出甲烷氣體)。

中國的大都市聚集了大量財富,也產生了浮華的生活方式。中國的城市在設計的時候,就公開表示首先考慮的是形象和高品質,低收入人群的生活不在預設之內,更沒有“貧民窟”的概念。你會看到,在“舊城改造”之后,貧民聚居的地區突然變得“高尚”,貧民的簡單營生陡然不見,而那些原本收入較低、過著簡單清貧生活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在繁華的背后,哪里還有他們的經濟地位所能兼容的生活方式?
在中國的大都市,大多數工薪階層如果不是靠戶籍帶來的優惠和城市原住民的老底,生活會很不輕松;如果沒有戶口又不是城市原住民,即便是受過良好教育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的“高端人才”,也很難在經濟上被城市接納,更別說為數龐大的進城農民了。中國有一半人生活在城市,另一半人仍然是純粹的農民,靠土地的產出生存。從中國農民平均的土地擁有量和農產品的價格,不難估算他們的收入狀況。由此也不難理解他們為什么能接受城市“井下生活方式”,因為這比老家好多了,說不定他們的鄉親正羨慕他找到一口“地下井”呢。
如果龐大的貧困人口和城市的富裕之間很容易融合,那么,更龐大的貧困后備軍就會蜂擁而至,直到城市接受不了,不得不采取限制措施。這就是當前的中國城市。這就是為什么勞動者被逼到地下去生存。經驗也許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比登月還難的是過于懸殊的經濟地位之間的融合。原因是,登月的道路是一個統一的力場,適用同一套程序,而不同的社會階層卻被規定了不同的利益模式,不能運行通用的軟件。
各階層的利益平衡發展,差距不至于過分懸殊,既符合可持續和穩定的目標,更是公平正義的需要。“井下生存方式”提示我們,中國的貧困和富裕一樣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