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方世界一直對發生在第三世界的獨裁者的野蠻統治見怪不怪,例如中非皇帝博卡薩、烏干達前軍事獨裁者阿敏。羅伯特·穆加貝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現年89歲的穆加貝自1980年以來一直統治著津巴布韋。他受過良好的教育,風流倜儻,口若懸河。他常穿著從倫敦薩維爾街定制的西服,講一口地道的英語。1975年我剛做記者時,有幸成為為他寫傳記的第一人。采訪中,他伶俐的口齒、迷人的魅力,以及他所描繪的使津巴布韋擺脫殖民主義的屈辱枷鎖、讓不論種族部落和信仰的所有人都重獲尊嚴的光輝愿景,使我成了他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可是,他欺騙了所有人。
1980年4月18日當他第一次舉起國旗,向所有津巴布韋人——無論是白人、黑人還是其他有色人種大聲宣布“今天起,我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我們是一個獨立的民族”時,我與我的百萬同胞一同喜極而泣。我們第一次品嘗到了自由的甜蜜。他讓我們相信國家的美好明天:人們身體健康,安居樂業并能接受教育。獨立后的許多年內,他也一直是西方世界在非洲的寵兒。各國爭相宴請他,授予他榮譽學位和獎項,為他提供雙邊援助。他于80年代初期在馬塔貝萊蘭省發動的造成兩萬人死亡的大屠殺也以缺乏事實為由被駁回。然而,在經歷了過去10年的疲憊荒蕪的逃亡歲月后,我再次哭泣,但這次沒有喜悅。
羅賓·哈蒙德用他令人心碎的鏡頭記錄下了津巴布韋破碎的夢想和血跡斑斑的現實。我敢說,雖然許多國家領導人都希望殺掉那些每天盯著他們不放、暴露他們的弱點、強迫他們為所作所為負責、把他們的秘密和怯懦暴露在陽光下的記者們,但只有穆加貝真的做了。他利用政府軍鞭打、迫害甚至殺害記者。如今的津巴布韋,記者已是瀕臨滅絕的職業。他領導的政權驅逐了報社,炸毀了電臺,偷走了傳輸設備,綁架和解散外國記者,逮捕、收押和毆打本國記者。然而,雖然形勢嚴峻,羅賓·哈蒙德卻毅然通過他的鏡頭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穆加貝統治下津巴布韋人民悲慘的生活,并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被騷擾、審問和監禁。
圖說:

布拉瓦約內在一處廢墟上生活的一家三口。這里曾是他們的家,可是城市凈化運動使得他們流離失所,多番輾轉后又回到原地,搭起簡陋的棚屋艱難度日。

29歲的邁克爾·羅緹和他的父親一起支撐著一個17人的大家庭。2006年津巴布韋經濟危機時,邁克爾失業了,窮途末路之下,他帶著家人和兩個殘疾的侄子一起偷渡到南非。邁克爾找不到工作,只得帶著他殘疾的侄兒去乞討。他說他也希望送他們去學校,只是在生存和讀書之間只能選擇生存。他們現在搬去了開普敦。去年,他和他的兄弟在南非一場仇外暴動中受到襲擊,哥哥死在去醫院的途中。他想返回津巴布韋,可半路錢花光了又不得不返回南非。迫于生存壓力,他裝病混入醫院,可是保安不讓他進門。邁克爾苦苦哀求了幾個小時保安依舊無動于衷,最后他崩潰了,抓起一把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曾為民盟最大反對黨“民主變化運動”工作的工人中僅存的3個幸存者之一。2008年6月,當他們正在為大選忙碌時,政府武裝力量突然襲擊,開槍打死了兩個工人,讓其他人趴在地上,在他們身上澆滿汽油后鎖上門,點燃了所在的大樓。許多人葬身火海,活下來的3個幸存者也都嚴重燒傷。“當時整個房間都是熊熊烈火,我們痛不欲生,但又擔心我們的孩子和家庭會不會也受到牽連”

76歲的那阿圖14歲來到津巴布韋謀生。他曾在煤礦和糖廠工作過,現在由于生病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我目睹了這個國家的巨大變化。我們曾睡在草叢中,也經歷過戰爭。以前白人歧視我們,把我們視為奴隸。那段日子很是艱難。好不容易盼來了獨立,以為日子會好過些,誰想到到頭來也不過是自相殘殺”

18個月的迪利維爾出生在一個已經廢棄的啤酒廠里,這個廠房是許多無家可歸的人的避難所。迪利維爾的父母都已失業,他們的家在城市凈化運動中也被拆除了。這個廢舊的啤酒廠臟亂不堪,他的母親格特魯德說他們像動物一樣生活

面對千瘡百孔的經濟,很多人不得不靠非法采礦以維持生計。一名礦工說:“我們的父輩曾經還有很好的工作,但到了我們這一代生活艱難起來。我以前在哈拉雷搞建設,2005年海嘯后失去了飯碗,不得不到農村討生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挖金子”

津巴布韋首都哈拉雷的麥拜爾區一棟公寓墻上的被撕破的羅伯特·穆加貝的海報

2012年,羅伯特·穆加貝和他領導的民盟在津巴布韋第三大城市穆塔雷的一個足球場上歡慶其88歲生日。學校學生和許多貧困地區居民被迫出席這一儀式

土地改革運動中被新的黑人農場主驅逐的白人農民妻子。新農場主據說與執政黨過從甚密,且已經接手了這個區域內4個曾為白人所有的農場。“我出生在這里。我的母親也出生在這里。母親年輕時,哈拉雷灌木從生。童年時我經常光著腳在灌木叢中奔跑。我曾經非常喜愛這里,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我們一直以為我們是非洲人。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從不知道身為白人會有什么不同。我以為我是非洲人。可是他們射殺了我的哥哥。母親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打擊去世了。父親因為絕望不吃不喝也餓死了。我們父母都葬在這個農場的邊上。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這里曾有180個農場工人啊,農忙時還會更多,可如今他們都失業了”

因為城市凈化運動而流離失所的津巴布韋婦女在被子上繡出他們被驅逐的故事,上面寫著“他們燒了我們的家園”

40歲的彼得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他曾經是一位公交車司機,現在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他的弟弟丹尼斯負責照顧他的生活。丹尼斯是一名保安,每月只有100美元的微薄收入,還要支撐起一個11人的大家庭

46歲的斯圖爾特正在洗澡。他患有由艾滋病病毒引起的牛皮癬,如今已喪失勞動能力。他的妻子在附近農場干活,每天只能賺1美元。他們有3個孩子,還收養了兩個成為孤兒的侄子。他們的家在城市凈化運動中被拆除了。“我的孩子們買不起校服,也沒有鞋子穿,什么都沒有。老師讓他們課間帶飯去學校吃,但我沒錢給他們買吃的。因為沒錢付學費他們被趕出了學校。學校的人知道我有病,不能賺錢。他們還對我的孩子說,你們的父親有病,你們別來學校傳染給我們”

一處被拆除的貧民窟廢墟。城市凈化運動始于2005年,是津巴布韋政府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強行清理貧民窟的運動。政府稱該運動旨在拆毀非法住宅和打擊非法商業活動,防止傳播性疾病的蔓延。據聯合國統計,約70萬人因此流離失所、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