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個私企老板,高龍從沒想過自己拖欠員工工資會讓自己吃上“牢飯”。
和高龍有類似想法的企業老板很多,在他們眼里,欠薪僅僅為欠債,本質上應屬于民事行為,沒有上升為刑事犯罪,往往“一逃了之”,而至2011年5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正式實施,正式將部分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的行為列入刑法調整范圍。
今年以來,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檢察院查辦了多起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的案件,經調查,犯案人員多為中小型企業的私營業主,甚至牽涉到一些嚴重違規的“三無企業”,而其中大多數人員都不承認自己存在犯罪行為。
事件:欠薪風波
工人韋教賢已經有兩個月沒有領到薪水了。2012年2月20日,韋教賢正式成為順德區龍江鎮龍貴五金廠的一名工人,可是他從未與老板打過照面,更奇怪的是老板一直未支付工資并且長時間沒回廠,4月初,韋教賢試圖用電話聯系老板,可電話那頭得到的答復是“過幾天就會發工資”,韋教賢熬到4月底,老板的電話卻再也打不通了。
相比韋教賢,工人張文國要“幸運”一點。自從2月份進入龍貴五金廠工作后,張文國同樣面對沒有工資的境遇。3月份,張文國找老板結算2月份的工資,老板說沒有錢支付,只是說借給他500元;2012年4月份,其找老板結算2、3月份工資,老板還說沒錢,又借給他500元,之后老板“蒸發”。5月7日,張文國回廠里發現設備被人搬走,便和其他工人一起到村委會反映情況。除了“借款”1000元,廠里仍然拖欠張文國的工資11749.78元。
像韋教賢和張文國這樣的工人約有二十幾名,他們正遭遇著一場老板“倉皇而逃”偶發事件,進廠之初,他們對這家工廠的經營狀況一無所知,看見工廠內運轉的機器設備,便留了下來。由于工廠人員不穩定,為防止工人大量流失,該工廠通過扣押一個月的工資的方式留住工人。但在工人眼中,工廠經營者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老板支付的工錢依舊是他們一段時間內生活的保障。
私營業主高龍就是這次欠薪事件的主角。2011年5月高龍開始租用佛山市順德區龍江鎮的一家廠房,2011年9月領到營業執照后,正式成立了龍貴鑫五金廠。可是不到半年的時間,這間擁有二十幾名工人的小廠房便已壽終正寢。
高龍經營的工廠從2012年2月便開始出現拖欠工資的現象。2012年4月,工廠倒閉,老板高龍也不知去向。2012年5月的一天夜里,龍貴五金廠場內的設備“不翼而飛”,工人發現后懷疑是高龍所vZ2eT5W7qCSFO8dc0R4v6g==為,于是跑到村委會反映情況,后有關部門多次聯系高龍,并未能找到他的蹤影。自2012年2月至2012年5月,高龍共拖欠21名工人工資共計109045.43元。
2012年5月10日,佛山市順德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向龍貴鑫五金廠發出勞動保障監察限期改正指令書,責令該廠兩日內支付所拖欠的工人工資。
經各部門協商,遭遇欠薪的工人與該廠廠房業主簽訂協議。協議中規定被害工人將龍貴鑫五金廠內所有的材料與機器設備以15000元全部售給該廠業主,該廠業主將高龍租用廠房時交付的33000元押金先行墊付給工人支付工資,日后再由廠房業主向高龍追回這筆款項。即便如此,工人的工資仍有部分無法得到解決。
后續:否認逃匿
2012年6月4日,龍江派出所對龍江鎮龍貴鑫五金廠拒不支付勞動報酬案立案,經偵查發現高龍于2012年6月28日從哈爾濱坐飛機到廣州,于是民警前往廣州抓獲了一直未露面的高龍。
在兩次接受訊問時高龍出現了前后不一致的口供,第一份口供中高龍對其拒不支付工人工資的行為供認不諱。作為龍貴鑫五金廠的經營者,在雇請的多名工人中他只認識其中一名名為馬健的工人。2012年4月底工廠倒閉,在沒有付清工人工資之前他便討回黑龍江老家躲避。
第二份筆錄高龍的說法出現了大逆轉。他辯解自己不是故意拖欠工人工資的,而是事出有因。因為五金廠的產品質量不好,貨銷售不出去,加上有客戶欠了他2萬元貸款,導致其資金周轉過不來造成了公司倒閉。
高龍深知,從2012年2月份開始自己手頭上已經沒錢支付工人工資了,總計4萬多元。對于為什么“人間蒸發”,高龍說是因為手機信號不好,“我只是去外地跑木材業務,并沒有向逃跑。期間,我已經將廠里的事情交給馬健來打理,并不知道工廠的設備是誰拉走的。”高龍說。
高龍口中的馬健也是本案被害的工人之一,2012年馬健入職工廠,開始是從事燒焊的工作,4月份開始轉為廠長。“廠房從2012年4月30日開始停工,有些做收尾工作的也是5月5日停工。因為這家廠的老板從1月份就開始拖欠工人工資,而且長時間不見老板高龍回廠,工人問我工資何時發放,我也只能打電話問高龍,但是他不接電話,接通了也是推脫過幾天后發,后來就一直打不通電話了。”馬健告訴檢察官。
記者了解到,在偵查起訴階段,高龍雖然表示對偵查機關的指控沒有意見,但辯稱其并沒有逃跑,只是在外地跑木材生意,并聲稱有能力支付工人工資。
我國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將“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或者有能力支付而不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作為立案標準之一。高龍欠薪一案中,順德區檢察院檢察官退查時曾要求偵查機關查詢高龍的銀行賬戶,用以證實其案發時是否有支付工資的能力,后經查詢,高龍名下的兩家銀行賬戶為發現大額資金,那么構成高龍承擔刑事責任的關鍵就在逃匿上。
爭議:量刑標準
經辦此案的檢察官周麗告訴《方圓》記者,此案為新型案例,之前理論界對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是否應當以有支付能力為前提存在爭議,也是本案之前兩次退查的重點,在辦理本案之際,最高人民法院出臺《關于審理拒不支付勞動報酬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對此作出明確規定,“以逃匿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為目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二百七十六條之一第一款規定的“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其中將“逃跑、藏匿”列為當中的情形之一。
高龍雖然供述不穩定,但多名被欠薪工人的一致陳述證實了高龍自2012年3月份就開始拖欠工人2月份的工資,4月份開始不在回廠,工人聯系時,高龍或者找借口拖延,或者根本不接聽電話,在龍貴鑫五金廠的機器被人搬走后,高龍的電話號碼直接打不通了。司法機關認為,上述證據足以證實高龍以逃跑、藏匿的方式逃避支付勞動報酬,已經構成了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
高龍案拖欠的工人工資經勞動部門核算,有派工單的按照工單核算,沒有派工單的按照工人的自報數額,經馬健確認,共計拖欠21名工人工資109045.43元,達到司法解釋規定的數額較大的標準。
檢察官周麗告訴記者,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是有其“情理性”的。
企業家因為經營失敗面臨破產難以支付報酬的情況下,只要經營者主動留下來配合相關部門解決問題,采取積極協商的態度去支付工人工資,其實是不構成犯罪的。破產的高龍如果能意識到這一點,積極配合相關部門解決問題,也就不至于入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