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住在農(nóng)村老家的父親打來電話,說為了保證村河邊沙地里的樹苗不再被偷偷砍掉,他決定搭棚子晚上住河邊。
我的老家位于山東昌樂縣汶河的一條支流邊上,是一個總?cè)丝诓坏?00人的小村落。小時候,村前的小河像畫一樣的美,綿延數(shù)十里,河水清澈見底,水里的小魚、小蝦曾陪伴我度過了整個童年。在我十多歲時,那片樹林被砍伐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樁,最后,樹樁也被移走,不久,往昔的那片樹林變成了一片沙地。大概十年前,村里將這片沙地以每畝6000元左右的價格“賣”給了村民,我家“買”了一畝。
沙地是幾乎不能種莊稼,“買”沙地不過是為了賣沙子換錢。沙地被“賣”的第一年,村里常常有拖拉機、三輪車等運沙車往返。用拖拉機裝運,裝滿一車需要300鐵鍬,距離遠(yuǎn)近不同,每車沙子賣30塊到50塊不等。運沙換來的錢,曾改善了很多村民的生活。
可好景不長,大約第二年開始,村民開始不能自由出賣“自己家”的沙子。鎮(zhèn)里經(jīng)常來人“查車”,村里好多運沙車被扣留,交了罰金才能贖回車。于是,村民有人不再打賣沙子的主意。沙地里開始種花生、地瓜這類生命力強的莊稼,也有人種樹。總之,花錢“買”來的地不能閑著。
前段時間,老父親打電話抱怨,村里欲以每畝二三千元的價格強行收回原本“賣”給村民的沙地,據(jù)說因為村干部與鎮(zhèn)里及縣里一些領(lǐng)導(dǎo)干部一起,將這片沙地以每畝數(shù)萬元的價格賣給了第三方。
補償價格低,村民自然不同意。但村民發(fā)現(xiàn),一些莊稼、樹木白天還好好的,過了一晚就被人毀掉了。父親問我他們“強拆”怎么辦?
父親心里明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平日跟村干部的關(guān)系也算融洽,為了幾千塊錢鬧起來,日后在村里也不好過。“況且不滿補償?shù)牟皇俏覀円患遥瑒e人家沒有行動,我們又何必強出頭呢?”雖如此安慰自己,父親仍氣憤難消,一副占盡了理卻不能維權(quán)的委屈。
我想起了好多年前,村里因為村干部之爭,曾發(fā)生過持刀捅人事件,但最后不知怎么和解了,一場震動了整個村子的事件,就“刑事和解”了。
在小村落里,“法律手段”、“維權(quán)”等這些詞,都離村民很遠(yuǎn)。因為,他們寧愿繼續(xù)委屈著,也不愿強烈反抗。一方面不知道如何反抗,另一方面,法律失效下的社會現(xiàn)實,讓他們不相信有講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