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網絡洗錢利器？

美國互聯網創業者和博客作者詹森·卡蘭卡尼斯稱比特幣為史上最危險的貨幣。其危險在于，這種貨幣可以影響政府，攪動經濟，提供無法控制的全球走私交易

比特幣（Bitcoin）火了。

在過去的兩個星期，這種去中心化、不依靠特定貨幣機構發行的虛擬貨幣進入了中國老百姓的視野。2012年11月，比特幣的單位幣值還僅僅是10美元；今年四月初，這一數值最高達到266美元；不到一月，如今又跌至116美元。過山車般的價值浮動讓比特幣充滿了神秘：最新潮的消費和投資方式還是最新興的龐氏騙局？比特幣究竟從何而來？它的風險有多高？

從誕生到大紅大紫

自互聯網誕生以來，電子貨幣因其方便和難以追蹤性，并能脫離政府和銀行的監管，而成為一個熱門話題。上世紀九十年代，一個名為“密碼朋克”的密碼破譯組織就致力于創建電子貨幣，但付出努力沒收到任何成效。同樣在九十年代早期，密碼破譯者大衛·喬姆創建了一個匿名系統——“電子現金”，也失敗了，部分原因是依賴于政府和信用卡公司的現有基礎設施。之后各種電子貨幣嘗試者不斷涌現——比特金（bit gold），RPOW，b錢（b-money）……但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設計電子貨幣面臨的核心挑戰之一是重復支付問題。倘若電子貨幣僅僅只是信息，擺脫了紙張和金屬有形化的局限，那該怎么阻止大家像復制文本一樣，輕易地復制粘貼，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呢？傳統解決方案是應用中央票據交換所，所有交易匯總成實時總賬，這樣，如果有人剛用掉一個電子貨幣，他就不能再重復使用了。實時總賬讓騙子無機可乘，但它還需要有信譽的第三方機構進行管理。

2008年11月1日，一個自稱中本聰（Satoshi Nakamoto）的人在一個隱秘的密碼學討論組上貼出了一篇研究報告，報告闡述了他對電子貨幣的新構想——比特幣就此問世。

然而，此前討論組的成員們曾未聽說過他，有關他的信息也寥寥無幾，還都隱晦不明甚至自相矛盾。網上簡介顯示他在日本居住，他的電子郵箱地址來自德國的一個免費服務站點，萬能的谷歌上也沒有他名字的任何相關信息，顯然，“中本聰”是個假名。不過即便中本聰成為謎團，他的發明卻讓困擾密碼學十年的難題“灰飛煙滅”。

中本聰稱自己開發出了一個叫做比特幣的開源P2P（點對點）電子現金系統，它完全去中心化，沒有中央服務器或者托管方，所有一切都是基于參與者。

一個人只要有一臺能接入互聯網的計算機，然后通過運行一個自由的開放源代碼的比特幣軟件，就可以參與比特幣的制造，這種方式有點像在山里挖黃金，因而也被稱作“挖礦”，比特幣制造者則被稱為“礦工”。

比特幣的設計，完全摒棄了第三方清算機構的架構，它通過一種叫做“區域鏈”的方式來產生。一般來說，用戶如果希望獲得比特幣，他必須通過自己的電腦運行特殊設計的軟件來運算程序，通常一個程序的運算需要網絡中大量的計算機參與。

比如，運算一個常規程序可以生成50個比特幣，那么參與運算的每臺電腦，都可以根據其貢獻程度的大小分得相應的份額。因此，每一個比特幣所包含的信息，都能清晰地顯示其產生的全過程，而這個過程是獨一無二的。

在比特幣產生后，一旦有交易發生，程序會將這枚比特幣的信息發送到整個網絡，由網絡對該枚貨幣的真偽做出鑒定。

比特幣系統對于貨幣總量增長的速度是有限定的，目前的速度大約是每十分鐘產生50枚比特幣，這個速度并不會隨著參與運算的用戶增多而變快。這意味著，如果參與運算的人數越多，獲得比特幣的難度就會越大。按照現有算法，大約到2140年整個系統將生成2100萬比特幣，達到預設的上限。

比特幣的忠實信徒瓦格納

2009年1月3日，中本聰自己通過“挖礦”獲得了第一批50枚比特幣——這也被稱為“創始區塊”。約一年左右時間，他的發明只局限在一小撮嘗鮮者中。但漸漸地，比特幣的名氣超越了密碼界這座孤島。它得到了之前研究電子貨幣“前輩”的賞識。數字隱私倡導者電子前沿基金會最終開始接受比特幣的捐贈形式。

新英格蘭編碼員加文·安德烈森花50美元買入1萬比特幣并創建了名為“比特水龍頭”的網站，毫無理由地向人們散發比特幣，純粹為了好玩。佛羅里達程序員拉斯勒·豪涅茨，他是第一個在真實世界使用比特幣的人，他花1萬比特幣在“棒約翰”叫了兩塊比薩外賣。（他把比特幣發給英格蘭的一個志愿者，然后收到一份來自大西洋彼岸的信用卡訂單）。馬薩諸塞州一位叫大衛福斯特的農民在賣羊駝毛襪時開始接受比特幣付款。

當他們不忙著挖礦時，比特黨就試圖揭開中本聰的神秘身份。中本聰很少透露自己的信息，他在網上談論的話題只限于源代碼技術討論。2010年12月5日，在比特幣使用者開始要求維基解密接受比特幣捐贈后，原本言談簡潔只聊業務的中本聰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參與到討論中。

《比特幣秀》主持人布魯斯·瓦格納說：“比特幣愛好者就像福音傳播者，他們看到了這項技術的魅力，這是一場巨大的運動，或者稱之為一種宗教信仰也不為過。在論壇上，你會看到這種精神，與自我無關，大家都在為改良比特幣而努力。”

瓦格納是比特幣主要的布道者。他在《比特幣秀》這檔節目中宣傳這個新生貨幣并采訪比特幣世界的知名人物。有一段時間，他是對的。今年春天，比特幣價格實現“大爆炸”式增長，《福布斯》報道的《加密貨幣》是刺激因素之一。一個自稱MB騎士（KnightMB）的田納西州人，持有371，000個比特幣，價值超過1000萬美元，是比特王國最富有的人。

比特幣的未來看起來充滿希望。美國紐約市布魯克林區軟件開發師馬克·薩普斯弄到了一臺舊ATM機，將它改裝成用于現金兌換比特幣的設備，他還曾通過合法途徑在eBay網站上花費3.5萬美元購買了核聚變反應堆相關器材，并在自家倉庫中自行動手制作核聚變反應堆。

由于價格躥升，挖礦變得越來越流行，競爭者也隨之增多，效益開始減少。電腦配置的“軍備競賽”開始了，礦工紛紛為計算機尋找更先進的顯卡。第一批挖礦者使用的是自己現有的電腦，新一波礦工則購買配有高速圖形處理器的廉價電腦，制冷用吵鬧的風扇，24小時開機挖礦。實際上，挖礦也越難越賺到比特幣，一臺顯卡不行的電腦挖礦一天賺到的比特幣可能還不夠支付所需電費。這波浪潮也掀起了曬裝備熱潮。就像之前淘金熱潮一樣，人們爭相傳頌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故事。阿拉斯加一個名叫達倫的“礦工”稱一只熊闖進了他的車庫，但謝天謝地沒有毀壞他的設備。另一個“礦工”則據說因電費飆升，警察突襲了他的屋子，懷疑他在種大麻。

黑客風波

一派欣欣向榮的氣氛中，災難的種子開始孕育。由于真實貨幣危在旦夕，比特幣價值的戲劇性上升帶來了不同的反應，人們視比特幣為投機商品。中本聰之前擔心媒體的過度關注會帶來嚴重后果，如今終于逐漸變成現實。

即便是最純潔的技術也不得不在骯臟的世界生存。比特幣的編碼和理念可能已經牢不可摧，但比特幣本身——這個由獨一無二數字組成的貨幣單位——必須儲存在某處。默認是把比特幣存在用戶電腦的“電子錢包”里，當比特幣不那么值錢，很容易挖到并僅限于技術人員使用時，這也就足夠了。

一旦它們開始變得值錢，一臺個人電腦就有些力不從心了。一些用戶通過創建多重備份、加密、U盤、不聯網的“安全”電腦，云儲存和保險柜等方式來保護他們的比特幣。但就算是一些有經驗的比特幣老鳥也會在保護上遇到麻煩。

比特幣迷斯蒂芬·托馬斯有三個比特幣備份，但不小心刪掉了兩個，悲催的是他忘掉了第三個備份的密碼，這使他損失了7000比特幣，當時價值約14萬美元。他說：“我花了一周時間試圖修復，真是太痛苦了。”大多數人存現金時首選銀行，這是一個遭到比特幣使用者懷疑的機構。為此，一種針對這種新型貨幣的原始、無管制金融服務產業開始發展。不可靠的網上“存儲服務”承諾保障客戶的數字資產，支持把比特幣兌換成美元或其他貨幣。比特幣本身已十分分散，但使用者仍盲目地將更多的比特幣交給第三方托管，最激進的自由主義者宣稱這比聯邦保險機構更安全。這些第三方機構大多是網絡店面，大家互相都不了解。

果不其然，隨著比特幣價值一路攀升，令人不安的事件開始折磨比特幣使用者。2011年6月13日，一名叫作alinvain的用戶在比特幣論壇發帖稱自己2.5萬個比特幣遭竊，他說：“我現在真想自殺！”若按照當時的成交價格，其損失約為50萬美元。

6月20日，比特幣最大交易網站Mt.Gox受到黑客攻擊，Mt. Gox掌控著全世界90%的比特幣交易。于是Mt. Gox限制用戶每天只能提取價值1000美元的比特幣（約35比特幣）。入侵Mt. Gox’s系統后，黑客進行了大規模拋售，把比特幣兌換比率拉低到接近零，比特幣兌美元的價格從18美元急落至0.01美元，使自己有機會大量提取其他用戶的比特幣，其注冊用戶信息也被泄露。

更多的災難接踵而至，波蘭的Bitomat是世界第三大交易所，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改寫了整個比特幣存儲記錄程序。安全研究人員發現針對比特幣用戶的病毒正在擴散：有些用來竊取用戶現有全部比特幣；另一些則抓肉雞用來免費挖礦。

緊接著，老字號比特幣存儲服務站點MyBitcoin停止回復郵件。這個網站由一個叫湯姆·威廉姆斯的人創建，注冊在西印度群島，湯姆曾未在論壇發過帖，所以網站一直受到質疑。保持了一個月沉默后，瓦格納終于承認：運營MyBitcoin的人顯然將大家的錢席卷一空后開溜了。瓦格納本人透露他將全部2.5萬比特幣存在MyBitcoin上，還動員親戚朋友使用MyBitcoin，他還幫助指認過幾個嫌疑人。MyBitcoin的擁有者卻再度現身，聲稱他的網站遭到黑客入侵。瓦格納成為反擊運動的目標，被起訴抵押詐騙，這讓他在社區名譽掃地。

“一種網上洗錢形式”

不過，比特幣的危險還不止這些，美國互聯網創業者和博客作者詹森·卡蘭卡尼斯（Jason Calacanis）及其團隊，在2011年5月中旬發表了一份比特幣調研報告，稱其為史上最危險的貨幣。危險在于，這種貨幣可以影響政府，攪動經濟，提供無法控制的全球走私交易。

美國參議員查爾斯·舒默舉行記者招待會，呼吁毒品管理局和司法部關閉“絲綢之路”，他稱其為“我們所見過最明目張膽的網上販毒行為”，并形容比特幣是“一種網上洗錢形式”。

絲綢之路是一個秘密購物網站，創建于2011年2月，是一個類似于eBAY或者淘寶的B2B電子商務網站，在這里可以買到各種藥物，當然也包括毒品和機關槍。要去往絲綢之路十分復雜，靠URL是行不通的，瀏覽器并不能直接把你帶到那兒。必須經過一系列技術配置，你才能通過一個叫作TOR的匿名網絡工具到達。

絲綢之路的管理者們認為“國家是暴力、壓迫、盜竊和所有形式的脅迫的主要源頭”，鼓勵大家“不要再用你的稅收來給國家提供資金，直接去黑市。”

信用卡、貝寶或者其他網上支付方式，基本都是通過實名認證，可追蹤或屏蔽的。它們都被排除在絲綢之路的支付之外，這里唯一受歡迎的是比特幣。因為它是匿名支付，追蹤起來不是那么簡單。

絲綢之路很好地展現了比特幣的應用場景之一，也帶來了外界對比特幣的不好印象，與毒品沾邊之后，更是讓人產生了政府可能圍剿比特幣的擔憂。

當然，用于現實生活中毒品交易的支付工具——現金，同樣也是匿名的，人們怪罪的是販毒行為，而不是支付工具本身。比特幣核心團隊成員之一杰夫·加茲克（Jef Garzik）事后解釋說，比特幣并非絲綢之路用戶所想的那樣是匿名的。因為所有比特幣的交易都在公開日志中存有記錄，在法律強制實施時，可以使用高端網絡分析技術追蹤交易流量，從而找到比特幣個人用戶。

而且，比特幣在網絡上的用途已經越來越廣泛，并不僅僅局限于絲綢之路網站。比特幣項目的另一名核心成員尼爾斯·施耐德（Nils Schneider）則用比特幣來支付大部分在線購買物品（如程序員工資、服務器租賃、域名費等），同時還會兌換成貨幣用來支付食品等等。

雖然比特幣項目核心成員如此解釋，但這并未阻擋比特幣逐漸成為洗錢利器的趨勢。

2011年4月15日，美國司法部下令關閉三家向美國用戶提供賭博服務的賭博網站，并指控11人涉嫌銀行詐騙、洗錢、非法賭博。與此同時，三家網站上所有美國用戶的賬號都被凍結，余款無法取回。

邁克爾·海杜克是美國一家在線撲克賭博網站“無限撲克”（Infiniti Poker）的創始人。他和他的網站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為了繼續生存下去，“無限撲克”連同多家在線賭博網站從今年1月底起接受比特幣支付、賭博。利用比特幣，可以幫助美國在線賭博玩家成功繞過法律漏洞進行網絡賭博。“因為我們用比特幣的話，資金的流動就不會經過美國銀行，完全是玩家與玩家直接的比特幣流動。我不覺得這樣做有什么不妥。”海杜克說。

海杜克本來想讓美國玩家用其他貨幣進行消費，但是想到過程可能更復雜，轉賬周期長達3個月，而用比特幣只需要幾小時就可以完成支付交易，所以就選用了比特幣。他認為使用比特幣進行網絡賭博是非常可行的，因為“政府無法干涉，沒法凍結”。

質疑越來越多

除了比特幣的死忠，對比特幣的質疑日漸增多。諾貝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撰文稱比特幣的波動趨勢是在鼓勵囤積。前電子現金系統顧問和數字貨幣先驅斯蒂芬·布蘭斯稱比特幣“聰明”，不愿對其窮追猛打，但他認為其基礎結構就像“金字塔式傳銷”。他說：“我認為最大的難題是信任問題，它沒有任何支撐，這不是法定貨幣，而信任是通過法律機制確立的。”

盡管目前比特幣的總價值只有14億美元，僅占流通的美元的千分之一。但是比特幣本身所具有的一些潛力讓很多人感到畏懼。不可控是比特幣最讓人們特別是監管者感到恐懼的地方，這還是要從比特幣本身的特別之處說起，因為比特幣是一種匿名的，以P2P（點對點）為基礎，完全的去中心化。這些特性也讓比特幣成為了犯罪的溫床。

在這樣的形勢下，通過比特幣進行的線上交易不同于其他線上交易之處在于比特幣不從屬于任何現有的主權貨幣體系，也就導致政府無法對這種交易進行監督追蹤，也就無從征稅了。

而其匿名性導致監管機構徹底無從知道交易的所有細節。所以比特幣更有可能因為其獨特的優勢成為避稅的載體。誰都知道現金流向是很難追蹤的，獨特的加密技術和P2P結構使得比特幣比現金還要難以追蹤。

在打擊犯罪方面造成的麻煩同樣來自于它的不可追蹤的特性，監管機構懷疑，已經有諸如毒品交易、洗錢、內部交易，詐騙和賄賂等犯罪形式再通過比特幣進行。監管機構通過金融機構數據來監控和追蹤大額金融犯罪的方法在比特幣上徹底失靈。因而，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將比特幣列為打擊犯罪活動的重要挑戰。杰夫·加茲克則表示：“我認為，就像美元也會被小偷和罪犯拿來使用一樣，這是不可避免的，而犯罪分子也會不可避免地使用虛擬貨幣。我們希望與當局建立合作。”

今年3月上旬，美國財政部反洗錢部門表示，旨在調查可疑金錢交易的聯邦銀行法規，也適用于在網絡發行、或僅存在于網絡的貨幣。這表明美國財政部金融犯罪執法網絡（FinCen）決定將虛擬貨幣納入反洗錢法規管控范圍。

實際上，針對虛擬貨幣制訂明確的法規，存在著一定的困難。FinCen官員表示，反洗錢法規的實施取決于商業活動的“具體因素和環境”。這些法規并不適用于利用虛擬貨幣購買真實或虛擬商品的個人。

其實，比特幣優點與缺點并存，或許可以成為全球化貨幣，或許可以成為洗錢工具，這要看使用的人的目的。

責任編輯：黃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