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佳 帶上媽媽去支教

10年前，一句“到西部去、到基層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讓我們認識了當代大學生的勇敢和大愛，他們有一張共同的名片，那就是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志愿者。這是一群按照公開招募、自愿報名、組織選拔、集中派遣的方式，招募的普通高等學校應屆畢業生，他們到西部貧困縣的鄉鎮從事為期一至兩年的教育、衛生、農技、扶貧以及青年中心建設和管理等方面的志愿服務工作。

在這些充滿陽光的年輕面孔中，有一名來自浙江師范大學的寧波女孩讓人至今難以忘記，她的名字叫屠佳。2003年，本科畢業直接被保研的她，在同學們羨慕和不解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報名參加了團中央組織的中國青年志愿者安捷倫扶貧接力計劃，并擔任了支教團隊長志愿到西部支教，為期一年。然而，就在那時，她的父親突然病故，母親也因日夜操勞身染疾病。面對艱難的抉擇，她最終帶上媽媽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車，遠赴廣西中越邊境——龍州。

10年后，當記者問及支教生涯對她的影響時，如今已是浙江工業大學團委副書記的屠佳這樣說：“那一年，我經歷了人生中的重大變故；那一年，我也收獲了人生中寶貴的財富。回來后，我感覺自己變得更堅強，更懂得感恩，更敢于承擔責任，體味到了‘贈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快樂，身上充滿了正能量。”

帶上媽媽去支教

“如果我有一千萬，我就會建起一百所希望小學；如果我有一千萬，我就會資助一百名貧困地區的學生去完成他們的學業；如果我有一千萬，我就會設立一個助學獎學基金，名字就叫——青年志愿者扶貧接力基金。”

這是屠佳在保研后，緩修一年申請參加第五屆研究生支教團時寫在申請書上的話。如今再次翻開，她稱自己的胸膛里仍然火熱，充滿熱情。“一千萬是一個夢想，我沒有。然而年輕卻不會因為‘沒有’而被拒絕，我愿意選擇以另一種方式來見證青春的夢想——去西部支教。”

屠佳回憶做出這個決定大概是在2002年10月，當時她正在某中學進行教學實習。“當時的想法很簡單，我沒有去過農村，對父母曾經提起的知青下鄉歲月有種莫名的神往。實習的經歷使我很享受當老師的感覺，我覺得支教可以幫助孩子，還能實現大學生的個人價值，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想去嘗試，去體驗。”

然而，就在做出這個決定后，屠佳的父親突然被查出肺癌晚期，兩個星期后，父親在臨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佳佳，你和媽媽是我最親的兩個人，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顧好媽媽，她是你唯一可以依托的人。你自己選的路，爸爸希望你能走好。”父親去世后，母親一下瘦了15斤，并患上了嚴重的萎縮性胃炎，伴有中度腸化。醫生說“中度腸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大多會轉化為胃癌”。

這時，離支教培訓的日子越來越近，屠佳焦慮、不安，難以抉擇。“當只剩下兩天就要出發時，那天中午，母親做了一大桌菜，都是我最愛吃的，可沒吃兩口，她就走到我的房間，默默給我整理行李。見我走進來，母親非常平靜地對我說‘龍州的生活肯定要比寧波艱苦的多，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買這些東西，你還是全帶上吧……’我應了一聲，偷偷跑到門外哭了。我非常感謝我的母親，是她替我邁出了最艱難的一步。”

最終，屠佳決定帶上媽媽去支教。

在“老少邊山窮”逐夢

在去廣西龍州的路途中，屠佳和另外5名校友的好奇心一點點減弱，幻想被現實一點點代替。“龍州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是全國唯一一個齊集了‘老少邊山窮’五大特色的地區。路上方圓幾里沒有人家，有的只是石和樹，車在盤山路上行駛，從山腰就能看見從越南流淌過來的江水，黃黃的混雜著泥漿。在山路十八彎的小道上，坐了四五個小時的車，屠佳的胃在經歷了一次徹底的翻江倒海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龍州。剛下車，就迎上了教育局局長和縣委領導溫暖的笑臉，把屠佳初來乍到的陌生感和擔憂都沖淡了。“赭紅色的紅土地具有無法抗拒的神奇魅力，或許這里就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三尺講臺和一支粉筆給了我另一個施展的舞臺。我在本科學的是法律，根據所學專長，教育局分配我到龍州一中，擔任初二兩個普通班的政治老師。”

屠佳形容她的學生是一群調皮的孩子們，上課的第一天，他們用各種方式“迎接”這位新老師的到來，課堂上異常活躍的氣氛讓屠佳又驚又喜，“老師，你從哪里來的？”“老師，你聽得懂白話嗎？”“老師，浙江在哪啊，遠嗎？”好動的學生們扭來轉去在座位上議論紛紛。當屠佳在簡短的自我介紹后告訴他們，“我是一名來自浙江的志愿者，無償來西部來龍州一中支教服務”，教室里齊刷刷地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然而，第二天，屠佳的熱情和興奮卻被一次摸底考試澆滅了。一份簡單的試題，全班49人，不及格的有36人，80分以上的僅2人。這讓屠佳在失望之后增加了強烈的責任感，“為了學生，我不能放棄！”

她連續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根據每一名學生的情況在每一張試卷后面寫下一句話，“在老師的眼中從來沒有差生和優生之別，只有懶惰和勤奮之分，你們的每一次細微的進步，都會有老師關注的目光”……她希望這群孩子們在鼓勵中看到自己的閃光點，從自卑中走出來，尊重自己的個性和價值。

一個多學期過去了，屠佳所教的班級學習成績直線上升，在期終考試中還超過了重點班，一名學生考出了年級最高分——96分，學生們更團結，更自信了，在校際籃足球賽中眾志成城力克強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這讓屠佳有了極大的安慰。

當放寒假屠佳離校時，她收到了許多學生的賀卡：“老師，新年快樂，與您在一起相處的這個學期，我真的好快樂……”屠佳每每憶起這點點滴滴，眼睛里就禁不住噙滿淚水，“人生就是找尋愛的過程，在我的周圍總有一種情感讓我情不自禁。”

給孩子們一片希望的田野

在與同事的聊天中，屠佳得知上降鄉是龍州較貧困的地區，于是決定去看看那里的貧困生。盡管有心理準備，但是進屋后，屠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是怎樣的一個家啊，幾根爛木頭撐起幾塊帶著窟窿的油布，便成了天花板，房椽上結著蜘蛛網，房間的角落放著許多裝米谷的斗篷，卻幾乎都是空的。光線漆黑的房子陰冷潮濕，地面上長滿青苔，而此時室外正是艷陽高照。”這家的孩子叫小陸，是龍州縣上降鄉上降中學的一名初一女生。

年僅14歲的小陸卻經歷了種種不幸，她的父親賭博敗光了家，她的母親改嫁，后來父親去廣州打工，好幾年沒回來，也很少寄錢回家，把女兒扔給了年邁的爺爺奶奶從不過問，老人沒有固定的經濟收入，身體不好卻為省錢忍著不去醫院看病，生活異常艱難。

而小陸是個懂事的孩子，小升初考試的那三天正好是收甘蔗的日子，她每天早上考完試就冒著烈日走一個多小時的路回家，拿著高出她一個頭的鋤頭到田里干活，下午再滿頭大汗地小跑回學校考試。“廣西的六月非常炎熱，中午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幾天下來，她已經黑了一大圈，脖子開始脫皮，盡管如此，她仍以全校第二的成績考進了中學。”

“我想去山的那一頭看看。走出大山，多么簡單的愿望，在他們的身上卻成為了一代又一代無法實現的夢想。”在回來的路上，汽車“突突突”地爬過一個又一個山頭，冒著濃濃的黑煙，屠佳抱著小陸的爺爺特意從自家樹上摘下來的六七個山梨，心里異常沉重。她決定個人資助小陸。

可是，還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孩子需要幫助，于是屠佳找到老師和同學們，把這些貧困學生的情況通過支教網站、支教簡報，告訴給許許多多不了解西部的朋友們。很快，一批批嶄新的衣物寄來了，一張張匯款單寄來了……浙江師范大學更是積極加入了獻愛心的行列，校黨委副書記黃華童帶領各學院書記親自考察，共送來了39000元貧困生資助款，還在邊境縣——武德捐贈成立了浙江師范大學希望圖書館。

此外，在龍州縣團委的聯系下，浙江師范大學研究生支教團與龍州縣戒毒所結成了幫教單位，定期為青少年開展相關活動。龍州是一個邊境縣緊鄰越南，人員復雜，毒品流入渠道多樣。許多青少年由于不懂法或因一時沖動好奇吸下了第一口白粉，從此難以自拔。“屠老師，你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們，我們都很掛念你，很想再聽你上課，和你聊天……”屠佳的手機里至今還經常收到這樣的短信，這些熱情洋溢又滿懷期待的信息大多來自龍州縣戒毒所的孩子們。

屠佳回憶2004年3月5日，她第一次走進戒毒所，在高高的圍墻內，十五六歲的孩子帶著二十多歲的滄桑，低著頭背著手站在操場上迎接她們的到來。“瘦弱是我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在來之前，我們每個人都買了一本書，在書的扉頁上寫下鼓勵的話，我在扉頁上寫下‘在你們的身后有大家的關注和理解，命運在你們的手中，請關愛自我，融入社會’。贈書儀式后，所長要求我給戒毒的青少年們上一堂法制課。于是，我從毒品的危害講到家庭的破碎；從父母的眼淚講到國家的政策法規……”

課后，一大群孩子圍住了屠佳，“老師，怎樣才能消除我對毒品的心理依賴？”“姐姐，你真好，好久沒有人跟我們這樣聊過了，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被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遺忘了！”“姐姐，我給你寫信，你會回嗎，我好想跟你說說心理話。”“老師，你什么時候回來，還來看我們嗎？”

此后，屠佳不斷地收到這些孩子們的信息，她都逐一回復。“我相信曾經走在歧路上的孩子，只要有一分溫暖的關懷就可燃起他們一片希望的田野，只要有一絲關切就可以點燃未來光明的火炬。”

繼續志愿服務的情緣

時間過得飛快，僅僅一年，屠佳在完成自己本職工作的同時，發動母校師生結對了當地65名中學生，資助額近4萬元；在武德鄉捐資成立浙江師范大學愛心希望書庫；在服務地建立青年中心，開展法律咨詢、農林養殖培訓等工作，并在當地戒毒所建立青少年警示教育基地等，獲得首屆中國大學生年度人物特別獎，第八屆浙江省十大杰出青年，這是浙江省16年來唯一獲此殊榮的大學生。

雖然支教生涯結束了，但是屠佳說：“龍州已經不是我坐火車時匆匆路過的一個小站，這里是我奮斗過的地方，這里有我可愛的學生，我已經習慣了酸筍和雞皮果，聽慣了白話和粵劇，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將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回望這一年，屠佳稱，“這一年，使我有機會在這個快節奏浮躁的社會去放慢腳步傾聽內心的聲音，對逝去的學習生涯做總結和沉淀，對未來的生活做更明朗的憧憬和設想，對將來的職業做更冷靜的準備。”

2007年，屠佳研究生畢業后，到浙江工業大學工作，現任校團委副書記，分管志愿服務和社會實踐工作。“我會主動宣講并組織大學生去貧困地區開展支教服務及社會實踐，定期進行募捐及送溫暖等活動，也經常和我校的西部計劃志愿者們聯系，給他們鼓勁打氣。在杭州，我個人還參加了公益組織，定期開展環保、扶貧、送愛心等活動。還結對了一個省內貧困地區的初中生資助完成他的學業。”她在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繼續志愿服務的情緣，帶動身邊更多的人，投入到志愿服務的事業中。